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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面圣

第十章、面圣

沉畫望著烏沿帶兩人離開的背影,沒想到他這么順利地打入鄭經那里。這么走一路下去,難免不問個你叫什么名字呀,然后捎帶交個朋友罷。

“那么——”沉畫頓了頓,“我們呢?”見前面三人已然遠去,她收回視線,微笑著看向長羨。

“既然等了這么久,他們都還沒找過來,那我們便往回走罷!”長羨道:“有烏沿在,加上一些鮫族暗衛,沐魚的安全不成問題。”

此時,長羨更想知道,前方究竟怎么了,如此龜速。

“好。”沉畫跟著長羨,悄悄回到峽谷三角道,現場確實一片狼藉,散架的車轅、倒插的旌旗隱約可見。

長羨讓沉畫隱蔽著身子,他自己前去探察,除了幾名在紛亂中死亡的護衛外,其他人都不見了。

他迅速回到沉畫身邊,一同隱在山道的巖壁內側。

“有古怪?”

“按理說,雙方的護衛這會兒早就能行動自如了。”長羨不急不徐,經過思忖之后,分析道:“有可能滲進了其他勢力。”

“你是說,除了山匪,還有其他人?”

“至少那些個山匪是被燕妃利用的,他們與護衛的實力根本就不對稱,所以朱氏才會暗中用藥。”長羨沉吟片刻,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我們到山匪窩里看看,應該就知道答案了。”

沉畫雖然有些驚惶,但長羨,她是知道的,她絕對相信他。

兩人沿著山道往山腰走去。

山寨的把守對長羨來說就像不值得一提的雕蟲小技。那些陷阱他帶著她一躍而過。一個輕捻的法訣便將兩人刮進了寨內的瓦房后院。

長羨沿著窗紙格子一間一間探去,發現里面關押的都是女子,而且是單獨拘押。

“他們這是打算綁了她們做壓寨夫人么?”沉畫疑惑,“其他人呢?”

“他們想要看看我們的實力。”長羨淡淡道。

“誰?”沉畫反問將將脫口,便意識到問題所在:“你是說,皇帝?”

“大夏的皇宮,倒也不完全是皇帝所控,除了燕妃,還有大法師,他們二人是合作關系,但目標也不全然一致,各有保留。”長羨想了想,繼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時這群匪徒劫走了這些無關緊要的侍女,護衛們恢復力氣之前,有另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將他們都綁走了。”

“去了哪里?”

“還在山里。”長羨定定地指了指腳下,“如果他們不想把我們的人都滅口的話,最終還是要讓我們認為是山匪綁了他們。”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繼續將計就計。”

沉畫被長羨拉到房檐角落暫時掩藏,他自己前往柴房跟后廚,敲暈了伙夫,將油跟酒四下潑灑,從爐子里點起火把扔向柴堆還有茅草垛。

隨后,他送沉畫進了關押蘭兒的房間。

沉畫一面幫蘭兒解綁,一面解釋道自己與公主換了衣裳,如今公主應該是跟著鄭大人。和使大人帶著自己尋找公主未果,便前來山寨探探情況,沒想到大家都在這里。

外面火勢很快便起來了,隨著寒風越來越大。濃煙變得嗆鼻。

山寨里的匪徒都忙著撲火,大量聚集在后院起火之處。

長羨趁著他們人多之時,拎出一包藥粉,雙手運功,揮灑過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藥粉混雜在煙塵里,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沒過多久,一個接一個暈倒在地。

“就這點本事,怎么可能綁走那么多護衛!”長羨搖搖頭,就連踹飛腳邊那人的心都沒有了。

沉畫出來時,見狀很是詫異,“他們怎么了?”

“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我們把其他人一并救了。”長羨、沉畫與蘭兒三人分別到不同的房間,替侍女們解綁。

待一眾人匯集到前院,一伙匪徒風塵仆仆堵了過來,為首的額間掛了一個太陽鐺,看起來年紀不大。

“這是五當家還是六當家?”長羨隨口說了這么個數字。

太陽鐺瞬間怒火中燒,“我風花寨六當家的名號豈是你叫得起的?”

燒都燒得起,如何叫不起?“原來是小六子。大當家在哪里?引個路罷。”這話從長羨口中說出來,很是霸氣,他臉上嘲諷的神情把太陽鐺氣得差點七竅生煙。

太陽鐺立馬抽出錦鍛刀,沖上來就要砍了長羨。

長羨微微抬手,連指頭都沒與來人對沖,那廝就轟然倒地了。

在場的一些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長羨出手了。

“六當家!”有人驚呼。

“犯病了,抬進京都找王大神醫治治罷。”三天之內反正是醒不過來了。

方才驚呼的小匪徒摸了摸六當家的氣息,又聽聞此言,才意識到是眼前這位相貌不凡者所做的動作。

小匪徒往后退了兩步,然后滯住,轉念一想,不對,若是此人如此厲害,為何他們劫車的時候,他不動手?

老子什么時候出手,關你屁事。如果烏沿在的話,定會替長羨這般回答。

長羨此舉就是為了讓幕后之人摸不清道不明。他們以為他有點功底的時候,發覺他軟弱可欺,他們以為他是軟柿子的時候,又察覺他深不可測。

不動真格不可能,露點家底也沒什么。總之一句話,逗你沒商量。這是長羨多年來的戰斗經驗。

但是罷,自己目前的身份終究是和使大臣,總不好太招搖,也不能太露骨。所以即便用起武力,也得顯得有些沙雕。

沙雕地沒有讓面前這群人覺得自己是個大能,然而也不容小覷。

“帶路罷。”不怒自威。長羨一個眼神投過去,意思是假如你不想跟小六子一樣的話,就帶我去找你家大本營。

雖然大本營可能還沒這里大,甚至掌控者另有其人。

鄭經帶著滎陽官差來到匪寨里時,看到的是比三角道更狼藉的狼藉。滿目焦黑的土塊。一排排人肉墩子。

“呃......”他翻查了一個遍,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

“這山里,還有哪處能容納比較多的人?”鄭經嚴肅且好奇地向他身邊的滎陽令發問。“至少是幾十人罷。”他又補充道。

本來,匪患如此囂張的事情發生在滎陽管轄范圍內,滎陽令就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而他們這次犯案,劫的親還是皇家的親、皇帝的親,他真覺得自己這烏紗帽算是保不住了。

滎陽令楊從武一邊抖著腿一邊強行鎮靜,一面向鄭經微微作揖,一面又轉身吩咐屬下:“叫斥候來。”

待斥候回話,鄭經才得知山側有處山坳,那里可能是匪徒平日里搞訓練的地方。

鄭經并沒有因此放松,他的眉頭依然緊鎖,他覺得奇怪:他娘的既然你們知道這些,為啥不剿匪呢?這莫不是搞什么官匪一家親?

竟然還整得如此丟人現眼!

匪夷所思的被飯桶,莫名其妙的被偷襲!

凈讓人看笑話!

按行程,迎親隊伍應當抵達京畿地區了。然而他們并沒有按時到達。密查司很快出動了。沒過多久,就查到了線索。

永隆帝在龍宸殿里看完密查司的匯報,不露聲色。只是示意蘇合全將清義法師喚來。

至于為什么不是大法師,自前段時間煉制出法器濾魂之后,大法師便在法師府閉關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他的弟子會在關外與他商議。

蘇合全剛出殿門沒走幾步,便看見清義法師朝龍宸殿走來。

還是那樣沉穩,一步一蓮。年紀輕輕的,明明細皮嫩肉,氣質卻像老成持重的夫子先生。

“清義法師,陛下召見。”

“蘇公公,下官正有要事向陛下陳明。”清義跟著蘇合全進了龍宸殿,殿門緊閉。

“你說的要事就是你們已經辦完了的事情,再告知朕?”清義下跪行禮之后,皇帝表現出明顯的不悅顏色。

“陛下明鑒,法師府為確保京都安全起見,派了一小隊弟子前往滎陽,探察海國送親鮫衛的實力。沒想到遇到了山匪打劫,事發緊急,諸位師弟也只得將計就計。”清義揖著身子,玉笏捧在胸前,恭恭敬敬向永隆帝解釋。

“那迷倒兩邊護衛的藥粉,倒是真好使。”永隆帝淡淡嘲諷了句。他心想:若是大量用在宮中,朕的護衛豈不全完了?

“這......”清義大概猜出是誰做的局了,雖然師父沒有跟他明言。“臣不知此事......”

見皇帝不吱聲,清義又道:“即便好用,這樣的迷魂藥恐怕也難以量產,請陛下放心,屬下會繼續查證。”

“不必了。”永隆帝的聲音依舊平靜。如湖水。“速速讓迎親隊伍回到正軌。”朕可丟不起這個人。

清義聞言,眼角浮了個微不可察的淺笑:“是,陛下。那些匪徒自然不會是皇家護衛的對手。”

山坳里,那些不是護衛們的對手的土匪頭子,此時此刻正頭大得很。與他們合作的那伙人,將這些護衛也一并綁來。模樣古怪地對著其中的鮫人探察了好一番,像是在測試法力。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測試完之后,那支小分隊就立即下山了。走之前只是多加了些強力迷藥。

他們把這些侍從綁得緊緊的,也打算撤來著。可是卻發現對面起了火,派了小六子前去查明情形。然而,連個回消息的影子都沒有。

“老大,要不咱們先撤到山下隱蔽起來?”二當家建議道。

“不,不好了,大當家的!”一個跑腿的氣喘吁吁跳進山坳。

“急甚,快說。”

“......”

意識到自己言語矛盾,大當家又道:“說重點。”

“有,有兩隊人往這邊來了。”

“兩隊?”

“一隊是山寨里藏著的那批人,為首的是,是,好像是個鮫人。另一隊是,楊大人他們帶著官差來了。”

“山寨?咱們的人呢?”

“都,都沒出來。”

大當家神色驟變。這個事情當初可是說好的,配合那位朱總召,接下來他們撤出這座山,朱家會給他們一批良田安置,還有一箱財寶——已經交付了的定金。

“噗——”三當家突然口吐白沫,像是癲癇發作。二當家連忙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脈搏,正常。

“老三,老三!”老二喚他,他卻仿佛沒有聽見,整個世界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不好,我們中計了!”這件事情,實際知情人就是老大老二老三,小四小五小六只是執行人,根本就不知道后頭是誰。

老大將老二的手從老三身上撥開:“咱們分頭撤!”

老二目光凝重地看了一眼老大:“我們兩個該不會——”也中了什么東西吧?

“不知道,快走!”一聲令下,土匪頭子兩三成團,便要脫逃。

“想跑?晚了。”來者是個鮫人,碧色的瞳仁仿佛幽深的大海。

長羨一刀抵在大當家的脖頸前,用的還是他們小六子的錦緞刀。

老二見狀,趕忙化作刺猬身,順著山坡往下滾。

長羨有意放過他,倔察那邊會監視。

片刻之后,鄭經與楊從武便趕到了。

一番寒暄之后,鄭經朝長羨鄭重道:“下官會給公主一個交代。”

“交代什么呀,我又沒缺胳膊少腿。還順帶山里一日游。”沐魚從官差保護的隊伍里跳了出來,“話說,你們這里的山匪都這么蠢的嗎?皇家的親都敢劫?”

“公主殿下,您受驚了,臣護衛不力,請責罰。”長羨這么說,除了官話式的表態,也為了叫沐魚打住。

“好說好說,我不會跟伯父打小報告的。”沐魚又一次露出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臉上白皙瑩潤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

這個事情以滎陽令抓回去一窩山匪暫時畫上句號。當然了,鄭經的隨侍留下了兩個,跟著調查。

查出的結果自然是山匪們一時鬼迷心竅,貪慕新娘子的嫁妝。

只是,任誰都能看出端倪,皇妃的嫁妝豈是區區山匪就敢隨便覬覦的?

果不其然,京都里,消息如潮水般傳開,關于沐魚公主被劫一事,坊間描述得繪聲繪色。說什么的都有,但大體都釋放了一個信號:這位海國公主的和親,似乎不怎么太平。

京郊的驛站里此時住滿了人,就連護衛都全部安排了休息的房間。因為京城兵馬司已經派出了又一支親兵前來保護迎親隊伍。

明日城門大開,便是沐魚公主正式入京的接親典儀。

沉畫在沐魚的房間里陪著她說悄悄話。流碧因為受了傷,暫時被單獨照看著。

“公主可會害怕?”

“以前接觸的人不多,復生堡里可以稱為朋友的也就你一個,如果烏沿也算的話,那就是兩個。”沐魚掰著手指頭,“這幾日下來,算是認識了幾個新朋友,我發覺人族還挺好玩的。”

“......誰、好玩?”

“那書呆子呀。”

“鄭——鄭經么?”沉畫的笑容僵了僵,“公主,切莫同我從前那般單純,鄭經可不是什么書呆子,他是典型的外圓內方。”

“主要是他長得挺好看,是大司祭以外我見過最好看的了。”

“......”合著沐魚是顏值派?別犯花癡呀我的公主殿下!“你這樣,豈不隨隨便便都可能被人族帥哥拐跑?”

沐魚想了想,晃晃腦袋,“要是鄭經那樣的,也不是不可以罷。”

沉畫震驚,扯了一下嘴角:“公主,咱們還是換個話題罷。商量一下明日面圣的事情罷。”

“誒呀,再說吧。一想到要我去應付那個老東西,我就渾身不舒服,你讓我在沒見到他以前,先不要想他,讓我再舒服一會兒唄。”

沉畫聽沐魚這樣講,神情又是一滯,“沐魚,我覺得——鮫人上岸是不是會轉變性格?”她咬牙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為何會這樣問?”沐魚挑眉看著沉畫,不明所以。

“我覺得,比方說啊,像長羨他就變得——”察覺到一絲曖昧的氣息跳動,沉畫趕緊換了稱呼,“嗯,怎么說呢,大司祭本身是十分高冷的角色,不過能與他近距離相處,他給人的感覺還是很溫暖的。但是為什么這幾日我覺得他變得特別沙雕,就連出手的動作都讓我覺得好笑。”

“咱們大司祭可是一人分飾多角。可能目前處于扮演又傻又機智的階段。”沐魚吐舌,哈哈大笑。她沒想到沉畫竟然會跟她講這個。

“你還真的是比較了解他。”沉畫有些歉然,感覺像是在背后捉大司祭的小辮子。

“那當然,我可是看著他成長的。”沐魚很是自豪。

“你呀,他看著你長大還差不多。”沉畫像寵溺小妹妹那般摸了摸沐魚的額頭。“對了,沐魚,滎陽山匪這件事情,可能會對你的名聲產生一點點沖擊。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沐魚并不驚訝,只是哂笑:“呵呵,我一個鮫人會在意人怎么說我嘛?人說我是女妖,無需證明我究竟是不是女妖,只需他們給我扣上各種罪名就好。”

“莫須有嘛,我懂。”她接著道:“何況——”何況沉畫這樣的,被重傷還能被反誣。“惡人先告狀。”

“以前怎么沒發覺你這么通透。”沉畫伸出手指,戳了戳沐魚的小酒窩。

沐魚撐著腦袋,思忖道:“姑姑是海國唱歌最好聽的,無論她是不是公主。除了瀾漾姐姐的歌喉能與她比肩。”然后她的語調變得悲傷起來,“可是后來,姑姑不再唱了。因為大夏有傳言,姑姑的歌喉魅惑人心。如果姑姑再唱下去,他們會說她是妖妃。”或者,其實妖妃的傳言,早就甚囂塵上了。若不是這些年,姑姑小心謹慎,行事穩妥。然而日子過得比坐牢還難,簡直可謂如履薄冰。

“懷璧其罪。”沉畫黯然神傷。

待沐魚入睡后,沉畫出了她的房間,徑直走入鄭經門前。鄭大人的屋門悄悄開了。

“大人。”沉畫行禮之后,直言有些憂心,這么一耽擱,再到這里,進驛站前,她就發覺路人的眼神似乎變得不太友好。

“我會想個法子,清理掉那些流言。”鄭經說這話的時候,長羨在另一頭,也吩咐了自己的屬下去做一些事情,譬如,朱氏放了什么話,海國就還什么話。

“明日入宮面圣前,我會將流碧暫時安置在鴻臚寺養傷。這樣的話,沐魚殿下身邊就剩一個鮫族女侍。這些天你在殿下身邊也算與她相熟了,宮里那邊,我能幫則幫。總而言之不要怕,行得正坐得端即可。”鄭經囑咐了好久,才放沉畫出去。

沉畫坐在自己的床頭時,已然體力不支了,以至于她都沒能察覺到長羨是何時進去的。

直到一股暖意注入她的體內。

熟悉又訝異。她抬眸。“長羨,謝謝你。”

“不要一個人硬撐著,扛下所有一切。”長羨說這話時帶著幾分心疼。“沐魚那邊,我會安排好。”

“嗯。”沉畫點點頭,服了止痛丸。

長羨又為她施針治療,“將來入宮,可能見面更不方便。”

沉畫又點點頭,心里忽然有點沒底兒。倘若身子好些,她會更有力氣去應對。然而自己的情況本就嚴峻,復仇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還要面對朝中后宮紛繁復雜的局勢。

“不過也無需擔心太多,我總有法子見你——你們。”長羨說得很自信,就好像出入宮對他來說是件很隨意的事情,也確實如此。

沉畫含糊地哼了一聲,然后她問道:“烏沿呢?”

“他得了鄭經的引薦,參了軍。我們會再設法將他投到禁衛軍或者侍衛領那邊。”長羨把握很大,不禁讓沉畫產生了好奇,海國究竟有多少能夠影響大夏朝堂的力量建立起來了?

“今晚,他應該會很忙。”長羨幽幽道。

“啊?”

沉畫的疑惑,蔣麟可以來解答。

他入京的差事仍然是仵作,只是目前屬于協管小跟班層級。

剛當值就在子夜查案,他也沒料到。

只是跟著所謂“大哥”跑出去的時候,這些衙役官差都急急忙忙的,搞得他也很焦慮,莫不是死了什么大人物?

到了現場才知道,之所以大家這般緊張,是因為死的那個是他們的同行,一個仵作。當然,那廝還有層身份,就是他是京都王大神醫王操廣的堂弟王多亥。

蔣麟一看就知這是明顯的仇殺啊!

自個兒的工具殺死了自個兒,還用的是毒死狗的烏頭青,淬了劇毒還怕像難以被人發現似的,門檻兒都散著藥毒包跟粉末。

收工的時候,這事兒連夜匯報到刑部,除了刑部,吳信庸那邊也派人通知了。

朱為鶯在吳府收到信兒之后,立馬差了王瞼前去通知王俊洲跟王操廣。

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當年,那黃氏余孽就曾試圖用七星針刺殺王俊洲,但是他失敗了。

今夜死了王多亥,明兒指不定又死誰呢!

王瞼通知完王俊洲,又去尋王操廣,然后夜里就沒離開他那宅子。畢竟他們是老搭檔了。

王操廣并沒有看到王多亥的死狀就像厲鬼索命,自然也沒有多擔憂,反正天塌了,有朱為鶯這個總召頂著呢!

翌日,宮里下了早朝,禮部尚書便與同部的侍郎們率眾前往正德門迎接海國公主。

這廂,沉畫與其他女侍業已將沐魚盛裝打扮。

六鳳車轎換作六鳳步輦,抬著頭戴鳳冠的沐魚踏上了入城的官道。

蘇合全候在龍宸殿外,實時為皇帝傳遞公主進城的動態。

有一條消息也順帶傳進了永隆帝的耳朵,一個仵作的死訊,本來這種真正不吉利的信息不該在此時遞來,永隆帝也沒打算看的,只是正襟危坐間,反倒顯得百無聊賴了些,于是他隨手翻看了本應由蘇合全篩查的京中秘聞。

聯想到此前的滎陽劫親,永隆帝變了臉色。

這毒,愈發精致了。

不管是誰犯的案,不管是誰參與其中,似乎忘記了這青天之下、朗朗乾坤,還有帝王高高在上。

“起駕星云宮。”蘇合全再次進來匯報的時候,永隆帝將將掩去慍色。

原本是叫銀姬先行前往宮正門候著,現在,這位帝王決定從星云宮與愛妃一同前去迎接沐魚公主。

城里的官道兩旁,烏泱泱的都是人。

人山人海,旁觀迎親典儀。

今日,京城兵馬司,禁衛軍,護衛領還有一眾備選兵都出動前來維持道路秩序。

烏沿第一次正式穿著盔甲執行任務。由于他是候補,所以只負責最外沿的護衛,也就是擋擋行人的腳步。

就在昨夜,他手刃了害死他母親的頭號仇敵,當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他此行前來還要為他師父玄紫復仇。

王大神醫的龜孫死了一個。現世的仇還是要現世來報,烏沿等不到來世,更無法判斷來世是為何物。

當人禍無數次發生時,人們不再相信天意。

這世上明目張膽的惡,或許能夠通過律法嚴懲,然而偽善害人之惡,律法會淪為為其脫罪的工具。

這就是為什么他們可以永遠猖狂、能夠持續免死。

圈錢永動機圍起的利益大網,含納了太多權勢的庇護。

害了那么多人卻得不到應有的懲罰,世道之不公,義人來舉刀。

很多人為真道慘死,亦有很多人為慘死的人們繼續前赴后繼討一個公道。

我弒那些假神圣,假神圣不可怕,可怕的是利用假神圣害人,烏沿心道。

中原有個遠古神話,叫精衛填海。

沉畫小時候聽聽一笑而過,長大了才知道,原來那不是傳說,而是歷史與現世的寫照。

百折不回,九死未悔。

她隨著鳳架一步步走向上陽宮。

一個孤勇者,平的那山,那海——山海有時候不過是某類人擺造出來的形象,為了阻擋真實的聲音。

那可以是高山,可以是深海,可以是所謂神圣。

但不見得代表真圣。

真正的圣潔,首先是人道,如果連人道都未予,談何神道?

人對于善良可以善良,對于惡毒永遠不要善良。

倘若是現世暫時無法給出的公義,歷史總會在隨后的年月里進行清算。然而抗爭的事情,還要活著的人來做。后世才會去書寫這段歷史。

誰當流芳千古,誰又該遺臭萬年?現世正道或可一時被折,然而歷史正義卻終究不容玷污。

從未想過要與這個世界對抗,可他們一定會把我們推向絕境,既然如此,那就俠肝義膽一次,只一次,便是余生全部的血淚。

本自圣潔,何畏世言?冒天下之大不韙又如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的朝拜聲中,大夏永隆帝親自扶起海國公主沐魚。

進宮的路上,司禮監高唱歌功頌德的典章,兩國交好的史詩。

沉畫望著前方的龍鳳轎輦,皇帝在先,銀姬與沐魚并列在后。皇宮給了沐魚足夠的重視,沐魚年輕的背影在宮禁的威嚴下多了一重厚重的色彩。

她一向不喜華而不實的東西。

永隆帝親賜沐魚海光殿,就在星云宮側。

沉畫等一眾隨侍在小黃門逗留了片刻,沒有實時跟在沐魚身后。最先通過審查的是沐魚指定的鮫族女侍梓蘭。

名字里也有一個蘭字。

沉畫,綺葉,月詠是三個人族女侍。月詠出自蘇州教坊司。

她們三人分別由三位嬤嬤驗了身,再由總管太監單獨問了話,典儀女官做了囑托,然后才放行。

待她們走到海光殿伺候之時,皇帝已經離開了喜殿。

沉畫倒沒覺得什么,反而舒了口氣。還好,老皇帝并沒有貪戀小美女。不過,今夜沐魚侍寢,確實需要好好應對。

綺葉算是跟她熟悉了,月詠是蘇州人士,搞不好還是個懂香的。

好在沐魚也機靈,只喚了梓蘭與沉畫留在內殿,令綺葉與月詠在殿外候著。

為沐魚換好便裝,銀姬娘娘就來了。姑侄二人敘閑,也沒有回避宮女。

沉畫怔怔看著,銀姬真的好美,不是雍容華貴,而是清雅高貴。流紗裙瀲滟著無限風光,籠起秀麗與姿顏。

銀姬娘娘回宮時,特意賞賜了海光殿的隨侍宮女們。

龍宸殿內,大夏迎親使鄭經與海國和使大臣長羨分列而站。

鄭經呈報了迎親一路的詳情,并向皇帝請罪滎陽山匪一事。

而長羨則呈遞了海皇星龍的密函,并請求皇帝恩準他暫待京中,查明鮫人護衛中毒之案。

如果清義看到眼前這一切,恐怕是想要跳腳:我們不過是拿濾魂記錄了海國護衛的氣息,以免他們伺機潛留京中,還有測試了他們的根骨,怎么就變成中毒了呢?

這,自然是跟你們學的嘍。

長羨看著永隆帝皺起的眉頭,未語。

清義看到龍宸殿傳來的急報,只得吃啞巴虧,什么玩意兒我怎么不知道?

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定然是鮫族設的計謀。無論是想要拖延駐留的時間亦或是想要順藤摸瓜探察某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鄭經也是吃了個海驚。什么時候中毒的,他怎么不知道?

別說皇帝滿臉問號,他自己都全然懵逼。

可是現實就是這么打臉,探子回報,迎親的護衛在復命之后也紛紛發作了,可能只是比鮫族護衛晚了半天。這也好解釋,鮫人體質比人族更加特殊。

鄭經看著永隆帝越來越不好的面色,不禁暗罵長羨:你怎么不早說,偏偏趕在面圣的時候講!明明你們先毒發,為什么不知會我方?

主要是,鄭經還不清楚那些門道,所以還沒想到這是個局,饒是如此,他也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蘇合全亦在察汗。候著陛下回復的間隙,從鴻臚寺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這毒一時半會解不開。

解不開沒關系,關鍵是,這毒就是陸上才有的配制。

據前去探明情形的藥師匯報,根據發作者的血液提煉出來的毒素里面混雜著大西陸的制劑成分,沒有查出跟海國相關的。

這就意味著,海國把自己的嫌疑在明面上擇干凈了。

鄭經跟長羨一直在偏殿等候,期間得到永隆帝的賜膳,可是陛下自己氣得連午膳都未用。

清義跟吳信庸連忙趕去做應急處理,面對這樣的窘境也焦頭爛額。

霖櫻通過鴻臚寺那邊的涼國細作得知此事,告訴二皇子。二皇子手中的珍瓏棋局剛剛布好。

他踢掉一顆黑子換了白子,又在一顆白子上面覆了黑子。

“什么時候,海國也成了用毒高手?”承望雖垂著眸子,但眼神清亮,他笑言:“看來托圾這次是真的遇上勁敵嘍!”

永隆帝有三子一女,子嗣不多也不算太少。大皇子承南為先后白玉所養,生母不詳。時人以為他是嫡出,甫祈登基之后,人們才漸漸知道承南是抱養到白玉那里的。

大皇子年幼之時曾經意外墜馬,落下了腿疾。白皇后臨死之前,留下一份認罪書,據悉永隆帝看到之后就將之焚燒。世人不知認罪書詳情,然不知為何其內容還是廣為流傳。傳言大皇子墜馬之事另有隱情,或因白皇后嫉妒人所做。

這舊案,沉畫是不信的。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了嗎?真相跟謊言只是一紙之隔,卻如云泥之別。白皇后究竟有什么理由在生命的盡頭將自己親手撫育的大皇子推離自己?自掘墳墓么?

因為傷殘的緣故,大皇子注定與儲君之位無緣。

永隆帝卻叫他在軍中歷練,坊間盛傳陛下如此激勵大皇子:身殘志堅方能得滿朝文武之欽佩。

三年前,大皇子隨邊將平定北寇作亂。回京之后,圣上親旨封之寧邊王。寧,是為期許與嘉獎,邊,則指明了前路。

二皇子承望文武雙全,其母妃乃涼國族裔,故而他有外族血統。不過二皇子母妃去世得早,他本人由皇帝親自教導,涼國使節又受到宮中嚴密監視。從永隆帝的角度來看,這個兒子還是很聽話的。

三皇子乃燕妃之子,年僅八歲,如今在宮中甚為受寵。永隆帝老來得子,大法師功不可沒。

嫡皇女昭明是先后白玉拼死誕下的遺脈。皇后為她取名昭陽,臨終前留給女兒一句遺言:溫暖向陽生,凌寒獨自開。不知為何,后來永隆帝改稱其女為昭明,敕封金城公主。

吳信庸回府的時候,朱為鶯便將自己的夫君拉到議事廳,商量起家事來。雁回宮遞來消息,陛下對近期發生的事情甚為不滿,就連燕妃請見都被拒了。

“夫人是擔心,燕妃娘娘失寵?”

朱為鶯的臉上仿佛蒙了一層蠟,但不妨礙她的鎮靜:“這倒不是。妹妹她有她固寵的手段。只是我們更需要固寵。”

“那夫人的意思是?”吳信庸皺眉,一時沒聽懂朱為鶯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奇兒該說親了。待他狀元及第,放眼整個大夏,娶誰都是配得上的。”朱為鶯仿佛是二郎神,能夠提前預知她兒子能高中狀元。

“金城公主?她可是先后所出啊!”吳信庸掀起朝服,不贊成道。

“誰出的不重要,關鍵是陛下寵她。”朱為鶯挑眉:“咱們制造機會讓奇兒私下里多與她接觸,誰不愛慕好兒郎?咱家奇兒本就是那萬里挑一的角兒。”

“這些年,公主私下里沒少與燕妃娘娘角力啊!”吳信庸有些頭大,“雁回宮恐怕不會答應。我們倒是可以考慮叫奇兒娶一位郡主,總比尚金城公主強些。”

行署令吳信庸與托圾總召朱為鶯口中的金城公主,此時此刻正在大街上晃悠,總感覺有人在背后說她壞話,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今兒她爹納妃,宮里插翅難進,溜出來卻容易。

往常,昭明都會繞著路線走,以免撞到某些不干凈的東西沾染晦氣。今日她出來的有些晚了,只得硬著頭皮抄近道。

沒想到叫她看到一幕戲。

托圾醫堂西直門分鋪前,一老太爺跟里面的人精展開罵戰。

“你這是鬧事!”藥師信誓旦旦,“來人吶,大家快來看看啊!這個老東西倚老賣老,還在我們濟世神醫面前自稱懂醫,說我們的藥劑跟創術——”那廝頓了頓,改嚷道:“造謠全靠一張嘴!”

圍觀者中亦傳出罵言:“你為老不尊!是何居心?”

老太爺回道:“你若是好人,急著幫敗類跳腳作甚?”

“噗嗤——”昭明不禁笑出聲來,一是笑他們對罵精彩,二是覺得眼前這老太爺讓她倍感舒爽。

難得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指著鼻子痛罵這群假救真害。

好一個倔老頭!不用說,肯定是懂醫術的,說不定還是個高手。

“吧唧”一聲,金城公主小丫頭般銀鈴串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回過身子,望向來人,熟悉的面孔:“哥哥,你又彈我!”

女娃嬌嗔的聲音令男子喉頭一癢。

“月兒,又溜出來,都不怕爹爹發脾氣?”男子解釋道:“最近不太平,跟哥哥回家。”

月兒是昭明的乳名。跟昭明熟悉的人都這般喚她。

男子剛卸了巡行的差事,要回府中。線人來報,公主又又又不見了。他連忙滿街命令屬下尋找,直到有暗探匯報昭明的蹤跡。

“唔,我剛出來不久,想去吃棉花糖吶!”還沒吃到口呢。女子又是撒嬌。

能讓昭明如此嬌氣的,除了偏寵她的親爹,就是她的大哥了。

承南望著昭明,眼神寵溺又無奈:“走啦,哥哥給你買。”說著,他像牽羊羔那般牽著昭明的小手便往人群深處走去。

“似乎金城公主與沐魚殿下年紀亦是相仿?”沉畫正為沐魚梳洗更衣。今晚的宮宴未能如期舉行,龍宸殿傳來消息,陛下忙于處理護衛中毒一案,其實也是因為在氣頭上,差人請沐魚公主先行休息兩日,三日之后,將納娶之禮重新舉行。

這么一下子,沐魚可又得了放松。還有什么比吃更解意的事情呢?既然陛下發話了,叫她有什么吩咐,徑直遣人去做便是,沐魚就十分不客氣地要了好多點心。

聽送膳的宮女道沐魚殿下跟昭明公主的喜好很是相近。待宮女走后,沉畫順帶提了這么一口。

“欸,想想就難過,人家還是嬌滴滴的公主花,我馬上就得變成沐小嬪了。這位分太低了點兒!”沐魚盡力表現出悲傷的神情,然而還是忍不住對著膳盒里的甜點一頓猛吃。

“你瞧著像是難過的樣子么?”沉畫輕聲調笑沐魚,兩人像是姐妹般說著閨房悄悄話。“努力降低存在感,不正是咱們需要的嗎?”

永隆帝的后宮,這些年來就只有兩位正妃,燕妃與銀姬。

“也是,姑母尚且只是妃位,我被封九嬪之首,已經算是不差啦。”九嬪,關鍵是不夠九個吶!

沉畫忍俊不禁,她知道沐魚壓根就不懂這些位分,更不在意是什么妃什么嬪,只是為了調侃說笑罷了。

趁著梓蘭前去銀姬娘娘那里復命,沐魚多與沉畫說了幾句閑話:“沉畫姐姐,你覺得,皇帝是個什么樣的人吶?”她私下里,還是管沉畫叫姐姐。

“只是遠遠望了背影,很難說。”山呼萬歲之時,沉畫跟其他宮女一道伏跪,并未得見天容。

“那背影如何?”

“很孤獨罷,似乎也蒼老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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