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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會成為一名合格的檢驗人

  • 探微
  • 冥龍鬼醫
  • 5753字
  • 2024-03-28 20:37:30

1

“我受不了了,只要能讓我離這鬼動靜遠點,就是把你打死我都愿意。”

來到婦兒樓已經有好幾天了,不過我們依舊適應不了婦兒樓的吵鬧聲。能能被安排在實驗室里做血常規,我的崗位在實驗室外的導醫臺,負責給患者打印報告單。臨近中午,大概是最新一批的樣本已經上機了,所以給了能能難得的喘息時間。能能一臉生無可戀地來到導醫臺旁邊,趴在臺子上跟我吐槽。

其實并不怪她,小孩子的哭鬧聲夾雜著家長的吼叫聲,從拉開簾子開始到現在就沒停過。據不完全統計,一上午嗷嗷痛哭的十二人,被家長摁在臺子上抽血的十三人,被家長暴揍一頓之后老實的六人——其中還有一個小朋友威脅護士姐姐要變成奧特曼打死她。

坦言之,天天在這種雞飛狗跳的環境里,我一點生孩子的欲望都沒有了。

“說得好像我有生孩子的欲望似的。我真是奇了怪了,他們哭得不累么?”

能能抬起頭,咬牙切齒地說。

“你可以把他們后背的衣服撕開,看看里面有沒有電池倉。”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病歷,頭也不抬地說。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我抬起頭,笑笑:

“把電池摳下來,強制關機。”

能能眨眨眼,顯然沒有聽懂我的幽默。

呵,凡人。

“你小時候沒玩過那種一碰就會哭的娃娃么,我小時候嫌聲音太吵,都是把電池摳下來再玩的。”

“emmmm……其實……我一直以為你們男生都只喜歡變形金剛遙控車或者可以打BB彈的玩具槍呢。”

說完,能能用手模仿著槍的樣子,嘴里發出“biubiubiu”的聲音。

“你在看什么,頭都不抬一下。”

見我一直盯著電腦屏幕沒有反應,能能有些自討沒趣,索性繞進導醫臺,湊到電腦屏幕前。

“看病歷咯,其實還挺有意思的,有時候真的能看到不少奇葩的病歷。比如你看這個小孩,因誤食玻璃彈珠入院。”

我比劃了一下玻璃珠的大小,問能能:

“玻璃珠,少說也有這么大吧。別說五歲了,我就是現在也咽不下去啊。”

“其實還好不是從下面塞進去的。”

能能若有所思,全然沒有發現我正一臉震驚地看向她。

“干嘛,你刷抖音的時候不會刷到一些肛腸科的科普么?比如一不小心坐在了啤酒瓶上,或者洗澡的時候鱔魚鉆進直腸里了。”

“我以為只有付源和盛明明會對這種新聞感興趣。”

我揉了揉太陽穴,對這個世界又有了新的認識。

跟這群朋友在一起,總能帶給我新的認知。比如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生板栗居然是甜脆味的,如果不是日成那天買了生板栗當水果,我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

“這個呢,白細胞怎么這么高?而且為啥紅細胞和血紅蛋白這么低。”

能能有些尷尬,指著另一個小孩的報告岔開了話題。

我看了一眼他的血常規,心里一沉。一高二低,這樣的數據像是烙印在我的腦海里,我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是……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我深呼吸,調整好狀態,吐出這一句話。能能點開病歷,里面的病程和診斷印證了我的判斷。

“可以啊,這都知道。”

能能拍拍我的肩膀,打趣道。

“我太熟悉了,因為……田心就是這樣。”

我闔眸,腦海中浮現起那個小天使的笑容。本來想著來到婦兒樓就可以經常去看望小田心,沒想到在我到來之前,她已經離開了。

這大概就是另一種樹欲靜而風不止吧。

“啊?對不起……”

能能有些不知所措,我睜開眼睛,笑了笑:

“不用道歉,有那樣的父母,小田心就算是長大了也不會快樂。起碼……她不會再疼了。”

“你們倆怎么了,氣壓低成這樣?”

中午在食堂,我和能能還沉浸在上午被小孩的哭號聲支配的恐懼里,導致中午實在是沒什么胃口,所以一人買了一杯冰鎮西瓜汁解解暑。

其實西瓜真的是一種很懂事的水果,甜而不膩,而且自帶清涼buff。如果小孩都能像西瓜一樣懂事,我們倆就不至于像丟了半條命一樣。

付源和蘇婉端著餐盤回來的時候,我們正七扭八歪地趴在桌子上各玩各的手機,他倆被我們陰沉沉的樣子嚇了一跳。

“吵架了?”

“沒有,你們想多了。”

我和能能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沒有用的默契又變多了呢。

“我就說嘛,按照能能的性格,如果真的吵起來了敬威是不可能完整地坐在這里的。”

蘇婉放下餐盤,用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當年能能系統解剖學可是九十多分,她能給你切得一塊一塊的……哎你干嘛,別薅我頭發!”

還沒等蘇婉說完,能能一把抓在了蘇婉頭頂,用力摳她的頭皮:

“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四年同窗好友,實在太熟悉了,所以在彼此面前沒什么裝的必要。就像是在宿舍里田哥從來不背著我們換衣服,大夏天日成也能只穿褲衩背心一邊挖鼻屎一邊打游戲一樣。

再比如,蘇婉和能能也能當著我和付源的面調情一樣。

“錯了錯了,你最溫婉可人了。”

蘇婉告饒,能能松開了摳著她頭皮的手。

“知道錯了就好。我還是愛你的,mua”

“mua。”

我:“……”

付源:“……”

我:“要不咱倆也試試?”

蘇婉和能能:“好啊好啊,你倆也試試。”

“好想做哥哥的優樂美,這樣哥哥就可以永遠把我捧在手心里了。”

我實在是受不了能能和蘇婉的秀恩愛,所以夾著讓自己都惡心的嗓音,在眾目睽睽下抱著西瓜汁把頭靠在付源的肩膀上。

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了,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這一招果然奏效,在能能和蘇婉二人一臉震驚且磕到了的目光里,付源低下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的奶茶,帶著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輕啟薄唇:

“這TM西瓜汁,SB。”

2

“你回家么?”

在餐廳門口,我問付源。中午實在是沒什么胃口,僅僅是喝了杯西瓜汁。

四月份的濟寧,已經有了些許的熱意。醫院院子里的花開了不少,粉的白的紫的,倒是給原本死氣沉沉卻又步履匆匆的醫院帶來了一些獨屬于春天的生機。就像是在說再冷的寒冬也會過去,生命會在冰封的土地里生長成更繁盛的模樣。

院子里有不少玉蘭花,依稀記得高中時背的“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不過我更喜歡的是白玉蘭,因為他的花語是純粹的友誼。

是啊,高中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轉眼,大學也要成為回憶里的一個名詞了。

“不了,輸血科還有些事情,我下午要去那里整理文件。你要回去的話在樓下小賣部買幾根冰棍,太熱了。”

“讓你失望了,我不回去。”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吃完飯已經快十二點了。

“上午有幾張血涂片沒有看完,我想回去再看看。”

大概是上午和能能看病歷勾起了我對小田心的回憶,一直到吃飯我都有些心煩。下午沒什么事,索性回去再看一看。不知道這份對于形態學的執念來自于大學在校時期被考試的折磨,還是對于小田心的遺憾。

或者說,每當我想起小田心這件事的時候,我都迫切地需要找到什么事情來帶給我一種忙碌的假象,讓我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和機會。這大概是一種自我麻痹,或者說……是一種逃避。

我始終知道,我不是一個理性的人。

其實仔細想想,很幸運能夠在走上工作崗位,成為一名醫者之前經歷這些,這些經歷讓我能夠沉下心來仔細地思考“我要如何成為一名醫者,我要成為一名怎樣的醫者”這兩個有些哲學的問題。

而且也很幸運,有機會認識申老師,菲菲老師,靳老師他們這些優秀的前輩們。他們不光有扎實的醫學基礎,更重要的是,他們在很認真地教會我如何成為一名醫者。

付源點點頭,很默契地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回去別忘了我的冰棍,我要巧樂茲。”

“滾,我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你跟我說要吃冰棍?”

“回來得這么早?怎么沒回家休息。”

聽見我的腳步聲,汪娜老師從顯微鏡前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有些詫異地問我。汪娜老師也算是一位熟人,從前在醫學院的時候就給我們上過課,來了婦兒樓之后也是她帶我最多。然而很尷尬的是,我清晰地記著她給我們上過實驗課,但是完全不記得她還給我們上過理論課。

這份尷尬在我翻出了當時上課拍的PPT時達到了頂峰,汪娜老師還打趣我是不是理論課逃課了所以不記得她。

“上午有幾張血涂片沒看完,還是不太熟悉這些形態,想再回來看一看。”

這句話半真半假,確切地說是有一些私心在其中。距離畢業還有兩個多月,畢業之前我都是學生身份,可以借著這個身份毫無顧忌地請教各位老師。等到走上了工作崗位,大概不會有人像這樣細致耐心地為我講解了吧。

或者說,我不會好意思如這樣一般向他們請教。畢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打擾和邊界感是永遠要注意的問題。

“您放心,您忙您的,我不打擾您工作。”

汪娜老師點點頭,雖然戴著口罩,但是我依然能感覺到她笑得很欣慰:

“趁著實習的時候多學點是好的,形態學是咱們檢驗很重要的一部分,以后工作肯定用得上。”

汪娜老師走到水池前摘下手套,用標準的七步洗手法把手上的滑石粉洗干凈。其實我很不喜歡這種帶滑石粉的手套,戴久了皮膚會很疼。

“我去吃口飯,等一下就回來。你看完了記得把實驗室門關上,別給不認識的人開門。”

汪娜老師臨出門前囑咐我,像是馬上要出門辦事的父母囑咐一個人在家的小孩。我嗤笑一聲:

“沒問題,您這是把我當小孩啦。”

汪娜老師怔愣一下,馬上笑著說:

“你們可不都是小孩,現在還是學生,眼瞅著也要成為大人了。”

如果可以,誰不想一直做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父母和長輩搭建起的庇護所里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可是如果一直是個孩子,誰又來搭建新的庇護所呢?

汪娜老師離開了實驗室,走前輕輕地關上了門,大概是怕打擾到我。我從水池旁邊取走之前晾在那里的血涂片,紫色的涂片在燈光下依稀能看出輪廓。我端著它們走到顯微鏡前,打開暖黃色的燈光。我手里的這臺顯微鏡很新,原本這是屬于汪娜老師使用的,我應該去用另一臺舊一些的。可是汪娜老師說她用舊的用慣了,所以把新的讓給我。

可是我知道,她不過是想讓我有更好的資源去多學一些,又怕我有心理負擔。

我深吸一口氣,放上第一張涂片。其實對于簡單的粒細胞系細胞,我已經基本上沒有問題了,也能夠在短時間內認出它們正處于哪個階段。我知道這很普通也沒什么值得炫耀的,不過對于自己的進步,還是要允許自己擁有一點小小的驕傲。

然而單核細胞和異形淋巴細胞依舊是我的軟肋,我只能打開手機里的圖鑒,對著圖鑒一點一點地比對他們的形態。

正當我看得入神之時,突然聽到了敲門聲。我抬起頭眨眨眼睛,走到門口問了句:

“誰啊?”

門外沉默了兩秒,然后響起了一段十分賤的旋律: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3

又好氣又好笑,這聲音的主人就是燒成灰和成水泥糊在墻上我都認得出來。

“汪娜老師走之前特意強調我不能給陌生人開門,尤其是在門口唱歌的怪蜀黍。”

門外安靜了幾秒,然后響起了更熟悉的聲音:

“麻溜利索給我打開,別逼我使用暴力。”

我拉開了門,門外不出所料是付源,手里還提著兩個塑料袋。見我開了門,舉起塑料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都到輸血科了,但是于心不忍,怕你餓死又回來給你送吃的來了。”

付源走了進來,拎著塑料袋走進值班室:

“不用太感動,這是爹應該做的。”

我翻了個白眼,摘下手套洗洗手,一邊洗手一邊說:

“你是沒有生育能力么,上哪都想當爹。”

“你有跟我打嘴炮的時間不如趕緊過來吃口面包,別餓死了。”

我笑笑沒說話,脫下白大褂掛在值班室門外。

“還挺懂無菌區原則,我以為你會穿著進來呢。”

付源坐在椅子上,只給我留了個小板凳。我懶得跟他計較,坐在板凳上從他手里接過面包,撕開包裝大口啃了起來。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付源半倚在椅子上玩手機,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問:

“輸血科那邊不是要你過去,你不用去了?”

“不用了,洪老師說剩下的那些文件不多,他來處理就好了。”

我點點頭,沒再追問下去。安靜了半晌,付源突然問我:

“別裝了,這里沒有別人,想問什么就問吧。”

“面包錢不給了行不行?”

“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這個。”

付源放下手機,直視著我的眼睛。我撇過頭,心虛得不敢看他。

“中午吃不下飯,是因為小田心吧。”

我沒有說話,默默地啃了一口面包。

付源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口袋里,探過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總是這樣,有什么事一直憋在心里。自從小田心走了之后你雖然從來不說,但是一直在刻意地避開這個問題。”

“如果那天晚上,沈辭走了呢?”

我抬起頭,冷不丁地問出這個問題。付源一怔,然后笑了笑:

“我會瘋,平靜地發瘋,和你不一樣。”

“我其實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偶爾還會觸景生情,還是會不舒服。”

這是實話,小田心的事情對我造成的沖擊太大,這是我第一次以一個醫者的視角直面死亡。我知道作為一個醫務人員不應該將太多的主觀情感代入工作,但是恰恰因為這份情感在,才讓我們的工作不至于太過冰冷。

我曾嘗試著裝出一副豁達的樣子,甚至去開導能能蘇婉他們。可是這么久以來在面對一切與小田心有關的事物時的心虛,讓我這份做作的豁達顯得像個笑話。

“我不否認小田心這件事對我造成的影響,所以我才要更努力地去學,學和她有關的這些內容。”

我和付源沉默著對視,我想從他的眼中看出態度,他大概想從我的眼中探求這番話是真是假。

可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真是假,或者說,真假在此沒有意義。

“好吧,你自己想開了就行。”

我吃完了面包,付源從我手里接過包裝袋。

“剛才你問我如果那天沈辭走了我會是什么反應,我以為我會冷靜地面對,可是剛才設想了一下,我的確做不到。”

付源把垃圾收拾好,出門前轉過身對我說。

“大概是我修行不夠,又或者……我實在是無法用理性去面對至親之人的離開。總之……照顧好自己。”

“我回來了。看得怎么樣了?”

汪娜老師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看完了第四張片子,還拍了幾張自認為不錯的照片。

“還好,只是……異形淋巴細胞還是不太會看。”

我轉過身,眨了眨有些干澀的眼睛。沉浸地做某一件事的時候會讓我忘記時間,不過這著實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異形淋巴細胞分為幾類還記得么?”

汪娜老師一邊走進休息室一邊問我,我想了一下,回答:

“三類,泡沫型,不規則型和幼稚型。但是老師,怎么區分單核細胞和異形淋巴細胞?”

“可以看他們的空泡。”

幾句話間,汪娜老師已經換好了衣服,穿戴整齊走到我旁邊坐下。我趕緊起身,把顯微鏡讓出來。

“你看,這里有一個比較典型的單核細胞。”

汪娜老師調整著顯微鏡,把鏡頭讓給我看。

“你看它的細胞里有不少空泡,而且有些發灰色。異形淋巴細胞的胞漿是被染成藍色的,而且比較厚實。”

我湊過去,鏡下的細胞果真如汪娜老師說的那般。

“其實你不用很著急,這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我們都是工作了好多年,看了不知道多少個細胞之后才逐漸有了手感,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記下書本上每一個細胞的特點,然后對照著實物去理解。”

我點點頭,汪娜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吧,不要急于求成。”

我起身,準備去休息室喝口水。汪娜老師好像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我。

“敬威。”

“怎么了老師?”

“別有太大壓力,我覺得,你會成為一名合格的檢驗人。”

“承您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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