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煙燃盡。

季淶終于徹底隱匿在黑夜里。這一刻，他的內心慢慢變得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水。黑暗之中，空氣也像是靜止了一般，黑色的深潭，無風無瀾，一眼望去，好似無盡的虛無。他閉上了眼睛。

在這樣的虛無之中，似乎有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忽遠忽近。他一臉莊重，回應著那個聲音，沒有半分恐懼，也沒有絲毫猶豫，像是感知某種神秘的召喚一般，他抬腳向著虛無走去。

走了許久許久，虛無沒有盡處，聲音依然不近不遠。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走了多遠，心里也沒有一絲疑問。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金色光芒閃過，穿透這茫茫虛無。季淶感覺有些刺目，正想要閉上眼睛，卻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嘆道：

“徒增你的苦惱，也于她無益。何苦這般！”

他猛的驚醒，摸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不過十分鐘而已。是夢還是幻覺，他驚出一身冷汗，緊張得打開了燈。

此時，酒也醒了。翻看了剛剛的聊天記錄，他下意識擦了擦額頭的汗。隨即岔開話題問道：

“今天怎么樣，有沒有被刁難？”

“哦，那個……巫婆今天被通知調去負責另一個部門了，以后我不必再看她臉色了。”袁貝很快回復信息道，“不過，她今天還是小小的惡心了我一下下。”

巫婆是袁貝部門總監。吳珀，四十多歲，未婚，高挑性感，工作很拼，卻生性多疑，性格強勢，脾氣古怪。大家私底下都背著她，叫她巫婆。這兩個字，是她名字的諧音，與她的能力性格，倒也符合。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吳珀一直刻意壓制袁貝，各種刁難。好在，袁貝還可以時不時跟季淶吐糟吐糟，一起八卦調節一下。

“哦？什么情況？”季淶問。袁貝這么快回信息，可見是一直在關注微信，等他的信息。

“她今天下班的時候，特意繞過我們這邊，警告我小心點，她說她會看著我的。”袁貝發了個驚恐的表情，“那副表情，讓我想到灰太狼：我會回來的！呼呼……好擔心她真的會回來。”

“你怎么想？”他問。他了解袁貝，雖然吳珀在工作中處處欺負她，她也從來沒有惡言相向過，只是時不時來跟自己吐個槽，緩解一下。之所以會這么夸張的表述，主要是為了緩解剛剛聊天聊一半，停頓了那么久的那份尷尬。

“聽說，她的職位調動，是有人跟老大反應了一些問題。上次的項目，因為她個人行為不當，導致客戶對公司有很不好的印象。”袁貝打字速度非常快，“好像……問題比較嚴重，差點就丟失那個大客戶。好在，老大及時關注到。”

“好好做自己的事，不要理會別人說什么。職業道德是底線。”季淶想了想，又補充道：

“那些喜歡說三道四的人，也是喜歡拜高踩低的人，他們今天能這么說她，明天一樣可能這樣說你。不要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消耗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我知道。只是……巫婆以為是我找老大告狀的。”袁貝停了下，又說道，“算了，隨她怎么想吧！反正也不是我說的。”

“她自己的所作所為，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不過。”季淶了解吳珀，這件事與袁貝的關聯，她不會不清楚，她也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己心里還是放心不下，擔心袁貝會被穿小鞋，便囑咐道：

“事事謹慎，小心為上，吳珀是個報復心很強的人。之前她那么處處針對你，惡意刁難你，也不過是為了逼你知難而退，主動申請調崗，或者提出離職。你的工作能力和潛力，以及責任感，都明顯優于其他人，她是有危機感的。擔心你的成長會取代她，一直打壓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倒還不至于吧！她的實力，還是有目共睹的，公司里幾個大的項目都是她在經手負責的。再說了，我才進來多久啊！她可是我頂頭上司，真是想多了。”袁貝回復道。

“很顯然，她并不知道你去公司，是因為我的原因。”季淶說道。

“呃……好吧！”袁貝加了個捂臉的表情。

“這次調部門，雖然看上去是平級輪崗，但是畢竟對項目運作的權限已經受限，她心里肯定不舒服的。以她一貫的行事作風和對你的態度，這次輪崗的所有不滿，估計是都要記在你的帳上了。”季淶還是不放心的。袁貝處事一向簡單隨性，對人并無防備之心，如果不是自己的關系，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了。

“是你跟我們老大說的吧？”袁貝問。

“她處處針對你刁難你，是她的問題。就算我不提，你們公司同事也有各種意見的，總有人會留意到一些現象，事后跟你們老大遞份小報告的。”季淶回復道。

“好吧！謝謝你，幫我解決這么大……麻煩，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啊！”袁貝發來一個拜謝的表情。

“不好說。人情我先收下，等你來還。”季淶笑著應道，又關照道：

“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真正的麻煩，也許才剛剛開始。”

“沒這么夸張吧……她的手段，我也算是見識過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袁貝想了下，大家畢竟同事一場，各人有各人的生存狀態和不容易，便又補充道，“我覺得，還是先不想那么多吧……萬一，她沒有這幅心思，那不是反倒我成小人了。那多不好啊！”

“你總是以己度人，想當然的認為全天下都是好人。你這個無所謂的樣子，最讓我放心不下。”季淶關切的說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為他著想。”

“有你在，我不怕的。”袁貝加了個可愛的表情。

“傻丫頭，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何況我這一介普通人肉身。”萬一這次……不敢想，不敢想，還有沒有機會再去經歷和改變。季淶想了想之后，還是刪了這句。

他不敢試。所有關于袁貝的一切，他都小心翼翼，時刻如履薄冰。

“好吧好吧！我知道啦！放心吧，我會躲著她的，遠遠的，看到她就繞開。”袁貝大笑著回復，又加了一句玩笑道：

“看到你也繞開。”

“那不行。”季淶明知袁貝是在說笑，卻還是認真的答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會找到你的。”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這行字，袁貝不禁晃了晃神。好熟悉的話，好熟悉的感覺。

待要細想時，卻發現腦子里面已經一片空白。剛剛有的那點點意識，從模糊到空白，仿佛只是一瞬之間。

這樣的情況，近來時有發生。

袁貝呆了一呆。那種忽然有，又猛的被忽略而過的感覺，著實是讓人心里倍覺難受的。

只是，記憶沒有填補，毫無痕跡可循。這行文字，也是寡淡的。

她莫名的有些沮喪。剛剛那點好心情，如同幻象一般，一擊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