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一睜眼,滿目憤恨,“賤蹄子,你作甚?”
生了病的原因,聲音吧尖銳,卻給人低沉而又陰狠狠的感覺。
“對,和你還有這血緣關系呢。”張曉立馬接了話,神色轉冷,“您三個兒子,我爹最為聽話,你也最恨他,可那件事,我爹做錯了什么?賤,比起奶奶,我自認不如。”
幾十年前,那會子還要打仗,家里的男丁幾乎及笄都是要被強制當兵的,那年殃及這個偏遠山村,成親不久的爺爺就去了軍隊,一去就是倆年。
奶奶一個人懷著張大勝,吃盡了苦頭,怨不了爺爺去當兵,便只能怪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害她閻王殿都走了一遭,那之后,她把恨意,全都移到了這個兒子身上。
張大勝有什么錯?他選擇的那個時候出現嗎?也不是他造成的兩國交戰……
“張曉!早知道……早知道那會兒就把你淹死在尿桶里!”她無比后悔自己當時沒有這么做!
“奶奶就想要兒子,自然希望我們姐妹四人都死的好,畢竟奶奶常說,女孩子就是賠錢貨!”張曉接話接得快,說的,卻都是陳年舊事。
幾乎每生一個孩子,奶奶都會這么罵,怪老大給她生了那么多個女孩,以至于她更恨這一家子人。
“賤蹄子,你瘋了不是?你爹呢,讓你爹來見我,我非要讓他打死你不可。”作勢,她還揮舞了一下手,強撐著身體坐起來。
太過激動而連連咳嗽,可外邊就是不見一個人進來。
“瞧,你二兒子都不管你了,就我娘還巴巴給你送一對吃的過來,擔心您老人家身體,只可惜,不識好人心。”張曉為自己家父母感到悲哀。
孝順了一個不該孝順的人。
“啥東西?我吃了嗎?我一口沒吃別說是給我的,一家子的不孝子!”張奶奶直接一句話,堵死了后路。
“那就行,有奶奶這話,以后我也就不來了,二嬸嬸對您非常好,回去我會和我爹娘說的,至于小叔那邊,我也會讓陽陽代筆,給他報一聲平安。”張曉笑得無辜。
她眼看著張奶奶的臉色慢慢冷下去,不可置信的瞪著她,嘴里喃喃說了什么,聽不清楚。
張曉這話,直接連張奶奶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這家里但凡還有一個人為她說話,也不至于淪落成這樣,所以她把希望都留到了張小叔的身上,盼望著這娃兒能回家一次,可這個賤蹄子,居然想斷了她的后路!
罵不出來,她眼神卻不停掃在張曉身上。
張曉隨意的讓她打量,坐在椅子上,還有閑心的倒了一杯涼水潤了下喉嚨。
張奶奶欠他們的,她會一點點的討回來。
“你不是張曉!”這是肯定句。張奶奶一雙渾濁的眼眸透著精明,打量著眼前的女娃。
身體一樣,形事作風完全不同。
以前怯弱無比,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現在卻這么強勢,瞧著都讓人生疑。
“她死了,我就是為張大勝家報復而來。”張曉故意惡狠狠的說道,誰知旁邊的張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繃著的臉,瞬間被逗得崩塌,“你這小屁孩,一旁玩去,沒見我和奶奶說話呢?”
“哪有奶奶啊?”小小的眼珠子四處轉了一圈之后,看向了床上的人,卻又不像在看著她,“我奶奶早死了。”
認真的神色,誠懇的語氣,像是在表達一件事實。
張奶奶差點沒被氣過氣去,針對張大勝一家而言,她對最小的張陽是最好的,但也不會好到哪去。
“陽陽。”張曉拉下了臉色,看著陽陽這平淡無波的臉色,忽然覺得自己小看了這個小男孩。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她一直對陽陽的早熟沒有太過在意,可今天張陽的舉動,讓她咂舌,八歲而已,這種平靜就是她,也不可能完全做到。
沒有一絲的恨意,卻又暗藏無限的厭惡。
聽到張曉的聲音,張陽立馬裂開了嘴笑起來,幾個大步撲進了她的懷里,小臉往衣服上噌了噌,“我討厭她那么欺負月月。”算是解釋了原因。
雙子連心,興許是這個原因吧,張曉松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張奶奶時,她已經倆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時間不早了,張曉辭別了一個勁勸她們回來的二嬸嬸,帶著張陽轉進了自己家的院子,忙活了一陣之后,張曉拿著幾張做好的紙上了李嬸家的門。
把紙送給了李嬸,她又到了和張陽約好的地點之后,坐在老槐樹下,叼著一根草,靜靜地讓身軀被斜陽籠罩。
可忽然眼前一暗,嘴里的草隨之不翼而飛,張曉抬頭看著這個背光擋她太陽的男人低聲喝道,“你丫的起開,擋我太陽了。”
太陽剛落山,余暉是最不熱的,她也想享受一下這個靜謐的下午時光。
可這人不光沒動,還就地坐在了她的旁邊,大她倆三倍的身軀,還是擋住了大半的余暉,“張曉,我娶你可好?”
她耳邊很靜,能聽見微風拂過的聲音,也能看見余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可她剛剛好像聽錯了,居然有人求娶。
這才十三歲的娃兒,身體都沒發育完全。
注意到她的神色,余舟無所謂的笑笑,“沒事,我養著你,等你長大。”
這長大非長大的,聽得張曉臉嗖的緋紅,從小到大的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被人調戲。
目光不禁看向了眼前的男人,刀削的棱角,冰冷的容顏一笑,便讓人覺得春暖花開,瞬間迷了眼。
這樣的容貌,在十里八鄉都是頂好的,這兩次相處,給她的印象都是這個男人的穩靠,和這個高大的身軀帶來濃烈的安全感。
這樣的夫君委實難得,可她猶豫了,一世是無法獲得愛,一世有了新生,她要扼殺在搖籃嗎?
“你可是擔心流言?我只不過都不喜歡她們而已,而且她們現在都活得很好。”余舟快速的解釋,淡漠的眼眸難得見了著急之色。
她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了不遠處的聲響,她立馬回頭,只見張陽對著半空叨叨著什么,然后小跑了過來。
“姐,咱回家吧,不然待會爹娘得擔心了。”他小嘴啪啦說著,眼神卻是淡淡轉向了這個高大的男人,他認識,但不喜歡,長得太兇了。
正好,張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告別了余舟。
她拉著張陽轉身就走,沒看見身后男人眼睛里的痛色,悠悠站了起來,目送那身影走了很遠。
“他還在看?”張曉小心翼翼詢問,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生平第一次被表白,原來是這樣的感受,她雖然擔心的詢問,嘴角卻不自覺的揚起。
張陽狠狠捏了下她,聽到她痛呼才松了手,“做啥夢呢?咱家啥情況,他家可是在村里算是富裕的了,就是余舟想娶,也得看他老爹老娘同意不同意了。”
這答案,指定就是不同意。
不說張家其他,就是這條件也是一道坎,何況張曉才十三歲。
“我可沒說要嫁。”單單是開心這種被人突然喜歡的感覺而已 。
“那就行,說起來剛剛一個男人拎著我就把我往那邊帶,還說什么我姐被拐跑了,讓我趕緊去趕走那個男的。”張陽歪著腦袋被解,轉眼看向了她,“姐,你認識啥武功高強的人不?他剛剛帶我飛檐走壁的,好厲害!”
那黝黑的眼珠子,寫滿了他的羨慕。
“不認識。”張曉搖了搖頭,腦海里搜尋不到這樣的 人物,“習武太危險了,咱還是學文吧,將來考個狀元,家里也能跟著沾沾光。”
“哦。”他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無聲松開了拉著張曉的手,他原以為張曉會無條件支持他的,可是她拒絕了。
一路的無話,張曉也沒再強行牽著張陽,而是走在前面,讓他獨自冷靜。
他是家里獨子,爹娘的疼愛也會莫名偏向他一點,他不能出什么事,更不能讓爹娘擔心,所以這事,張曉不會同意。
倆姐弟一前一后的走,在村里還真是少見,倆人正和牛嬸嬸撞上,“你倆這是吵架了?”說著話,眼神卻是最先看向了張曉手上的那一卷紙,閃著亮光。
張曉自然看到了這個,眉頭微皺,“牛嬸嬸,你這是要干嘛去?”她轉移了話題,無聲把紙往后躲避了一些。
炙熱的目光緊跟著那紙移動,牛嬸嬸腳也移了一小步,“曉丫頭啊,你這紙多少錢?我給你買一些?”
她可是聽說張曉回老家,早早就在這等著了。
“這紙……”
“哎呀,曉丫頭,你這會造紙家里也不會缺對吧,賣點給我,你也能掙些錢買些糖吃對吧?”牛嬸嬸分析得不錯,見張曉還猶豫,她又繼續說道,“這紙呢,我也知道你費了不少銀子,我就給你一個銅板五張如何?”
這可是比市面上的價格還要高了一倍,張曉撓了撓頭,“牛嬸嬸,你花那么多銅板買這紙干啥?”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抽出了紙來。
牛嬸嬸見她這動作,自己也沒停下,趕緊從兜里拿了倆個銅板來,“也沒啥,娃說好用,咱也不能短了孩子不是,拿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