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就知道，有些東西是壓不住也藏不深的，比如崔女蘿對十七郎，再比如蘇杞對崔女蘿。

她與蘇杞成親之前曾經見過崔女蘿一次，那時候她正在慈恩寺禮佛，她去的時候提前清了場，殿內空無一人，就只能聽見不遠處僧人的誦經聲。她跪在佛前，什么也沒想，只是雙手合十，看著那一尊金像微微出神。

“你就是蕭清若？”聲音是從身后發出的，那聲音乍聽起來平靜無波，就仿佛很尋常的問話。

她慢慢站起身，轉過頭，見一妙齡女子站在殿門口，因為逆著光，臉上的神情看得并不分明。

“你是……”蕭清若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問。

“我姓崔，博陵崔氏。”那女子邁步走進來，“你喜歡他嗎？”她問的直接。

蕭清若一愣，“誰？”

“廣寧王。”三個字出口，蕭清若皺了皺眉。

廣寧王蘇杞，她未來的夫婿。他們從沒有見過面，她只知道自己嫁給他是因為上一輩的指腹為婚。

“你又是誰？”蕭清若沒來由的惱怒，“我是問，博陵崔氏是誰。”

“我叫女蘿，行五。”崔女蘿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蘭陵蕭氏確實聲名赫赫，但我聽說……”她微微一哂，“你是陳留蕭氏吧？”

蕭家在陳留是望族，出了陳留，蕭家什么都不是，自然不能和蘭陵蕭氏相提并論。

“那又如何？”隱隱有一個猜測呼之欲出，蕭清若掩在長袖下的手慢慢攥緊，長的指甲摳進掌心，但她并沒有松手。

“不如何。”崔女蘿輕笑了一聲，“我只是想見見你，現在我見到了，沒什么遺憾了。”然后她輕快地轉身，蓮步輕移，能聽見她腰間掛著的玉環綬隨著動作發出琳瑯聲響。

蕭清若在后來聽到關于崔女蘿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后，那時候她正在繡自己的嫁衣，侍女白露買了繡線回來，說崔家嫁了個女兒進渤海王府，那嫁妝豐厚得不得了，第一抬已經進了渤海王府的大門，最后一抬還沒有出崔府。

“是崔女蘿么？”她當時問了一句。

“不知道，只聽說是五娘。”白露答。

蕭清若在崔女蘿出閣的兩個月后嫁給了蘇杞，那是個好天氣，所有人的眉眼里都暈染著喜色。

蘇杞的催妝詩和卻扇詩作得如何她沒有仔細聽，那時候她的注意力不在這里，她心里亂得緊，一半是歡喜一半是慌亂，周遭的祝語鋪天蓋地的潑過來，她在那個時候想到的竟然是崔女蘿——她們只見過一面，她甚至不知道她那時候為什么特意來見她。

她手里一直拿著的扇子被蘇杞抽走，燭光里她看見他的眉眼，他沒有笑，但他眸中神色瀲滟，晃了她的眼，也奪了她的神。

“不早了，歇吧。”這是蘇杞真正意義上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茫然看向他，那和想象中的場景不一樣，什么摘下華冠，什么手底溫柔……她只覺得周身一片冰冷，然后她看著他轉身走出門去，行動間干凈利落，沒有絲毫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