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做錯了?
難道不是一直往東走?
林疏予陷入了自我懷疑。
而睡夢中的桑若做了一個真實的夢。她夢里所進(jìn)的第五層,一樣的五六七層打通,但夢境的這三大層都春和景明,花紅柳綠,碧波蕩漾,鳥鳴鶯啼。只是突然太陽從最東邊的扶桑神樹上掉落下來,神樹也突然倒塌,這個世界從此便進(jìn)入了永夜。
桑若被夢嚇醒,她醒來發(fā)現(xiàn)林疏予正在秦疏柔睡著的床邊打坐,秦疏柔也還沒醒來。
夜明珠發(fā)出柔和的光亮,使黑夜不那么虛無。
她開始下塌,去擺弄三尊神像。太遠(yuǎn)了,她覺得自己走不到最東邊了,也許他們?nèi)硕紵o法走到最東邊。
雖然走不到最東邊,但仍然可以將三尊神像擺放在東邊。想著,桑若就將神像擺向東邊,當(dāng)神像都一起轉(zhuǎn)向了東邊,神像不再和之前一樣要倒下了,且外面的雨忽然要小一些了,桑若再將神像轉(zhuǎn)向另一邊,雨又大了,再轉(zhuǎn)向東邊,雨又小了。
嗯?難道已經(jīng)快到最東邊了?
桑若打開最東邊的窗戶,這里望出去已經(jīng)沒有其他房屋了,只有雨淋濕著大地,遠(yuǎn)處的遠(yuǎn)處,海岸上應(yīng)該波濤洶涌。
風(fēng)吹進(jìn)屋子,桑若覺著有些冷,正想關(guān)窗戶,一雙手先她伸過來,關(guān)上了窗戶。
林疏予輕聲道,“可能,我們已經(jīng)接近東邊的扶桑神樹了。你在這里等著,我去把神像放過去。”
話罷,林疏予便將神像都橫抱著,要出門去。
“林師兄,”桑若叫住林疏予,“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秦師弟還沒醒過來,要有人照顧他。”林疏予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屋內(nèi)和床上還在睡著的秦疏柔。
“那我去吧。”桑若看著林疏予的漆黑的眼,他的眼瞳很亮,眼睫很長,“我只走到那里。”
說著,桑若指著門外望出去的方向。其實看不大清楚桑若指的哪里,但她有很強的直覺,她覺得就是那里。
“我去。”林疏予抱著三尊神像往黑暗中走,他邊走,夜明珠邊發(fā)出微弱的光。
屋檐下的桑若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夜雨淅淅瀝瀝,只見,他沒走多遠(yuǎn),便有一道驚雷直劈向他。
“林師兄!”桑若邊叫邊從屋檐下跑出來。夜雨連天,電閃雷鳴。
她跑來時,林疏予被驚雷劈倒在地,身形黢黑,衣料燒焦,三尊佛像都倒進(jìn)泥土里。桑若的心好像被捏做一團,她努力搖動他的身體,“林師兄!林師兄,林疏予!林疏予你不要死……你不準(zhǔn)死!”
只可惜林疏予一動不動,他手中探明的夜明珠滾落在地上,也沾上了泥土。
眼前模糊一片,三座神像并不小,桑若橫抱起后土娘娘的神像,道,“林師兄,你在這里等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抱著神像繼續(xù)往前面奔跑,一路很是泥濘,直到跑到她確定的地方,蹲下身,將神像擺正。
果然神像不再像以前一樣倒塌了。而且雨也明顯小了很多,天色也不再如剛剛一樣黑暗了,變得霧蒙蒙,開始發(fā)白。
她趕快跑回了林疏予身邊,只是他仍然躺在地上。她把他扶起來,往屋里走。
不知什么時候,秦疏柔已經(jīng)醒了,他面色還有些蒼白,他從屋里走出來幫忙扶林疏予,“林師兄怎么了?”
霧漸漸濃,天漸漸亮。桑若看著秦疏柔,冷靜道,“林師兄還沒死,但是也沒有醒。交給你了,我去放剩下兩尊神像。”
?秦疏柔看著桑若十分狼狽的模樣,臉上的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將林疏予扶過來,“好。如果你知道怎么做,那就去做。”
“不知道。但我們已經(jīng)到了最東邊了。再過去,就是江海了。其他方向是來的方向,而且我們沒進(jìn)來之前,明明看見有火災(zāi),是在南邊。”桑若自言自語道。
她說得對,進(jìn)來之后就是無盡的大雨和黑夜,只是現(xiàn)在雨小了,黑色的天空泛起一陣白。倒像是……
把剩下的神像也擺過去吧。好像天快亮了,快日出了!看過很多次日出,這樣的情形倒是讓人聯(lián)想到日出之前。
然而霧很大。
穿過茫茫大霧,看見了周圍沒有任何霧的后土娘娘神像,桑若把神像都放下來,擺正位置。如此重復(fù),直到將三尊神像位置都擺正確。
亙古的沉寂與黑暗中,迷蒙的煙雨慢慢變薄,東方微白,看得見淡淡朦朦朧朧月,月兒逐漸與白色一起清晰,最終漸退在天幕上,是無盡溫柔繾綣。
“天亮了。”桑若自言自語道,她累了,身上的淺色衣裳早已被雨洗過,被泥土沾過,連臉上手上也是泥點。她也看過許多日出,但是重來沒有哪一次能跟這次相提并論。
太陽從東邊的海平面冒了出來,徐徐升起,直到完全露出它完整的光芒,天色紅了。瞬間,霞光萬道,將所有黑暗都須臾間剿滅。
三人真的已經(jīng)到了最東邊。這里已經(jīng)許久沒見光了,但扶桑神樹是不會死的。桑若用目光四處找尋扶桑神樹。但放眼望過去,都是枯樹。
紅光慢慢褪去,太陽升到了東邊最高大的枯樹樹上,云朵柔和。四周的山巒、房屋、樹木的輪廓都一一露出清晰的輪廓,厚重、規(guī)矩、挺拔、殘忍、秀美、蓬勃……整個世界都光亮了。枯樹重生,萌發(fā)新芽。
既然如此,那他應(yīng)該醒了吧,應(yīng)該可以出去了吧。桑若準(zhǔn)備回不遠(yuǎn)處的木屋里去,剛一轉(zhuǎn)身,便不禁莞爾。被雷劈得黢黑的林疏予正走過來,秦疏柔也在。
“我們可以出去了。”桑若道,她看了看林疏予這副黢黑的樣子,竟不感到好笑,反而為他慶幸,慶幸他還活著。
“嗯。”林疏予回答。他手指輕輕一動,焦黑的衣著模樣便變成了他平素的樣子。看來,大家的修為都回來了。
“阿若。”不由自主地,死里逃生林疏予走到桑若身邊,緊緊抱住她。在霞光萬丈的清晨,兩人緊緊相擁。
最東邊的枯樹之下,一顆小樹勃然生長枝葉,綻開最純凈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