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嘉寶回來,直到兩人入眠,僅僅半天的時間。
可這半天的時間里,李維似乎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李嘉寶的情緒變化。
或許是兩人太熟悉了,不會像陌生人之間初相識般,先建立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然后在相處的過程中逐漸推翻這個印象,這就會有反差出現。
李維和李嘉寶太熟了,帶李嘉寶參觀完地下室后,他就將思緒全面投入到避難所的構建中,去探討那些細節,李嘉寶的事情,他基本忘在了身后。
畢竟,與世界末日相比,開垮一個公司真不是什么大事兒。
時間過去半個月,來到2024年1月13日,距離李維回到家鄉,已有一個半月的時間。
這些天來,在李嘉寶的幫助下,李維的避難所工程取得了長足進展,地下空間內,基本的防水、墻面裝修已經完畢,還放進了兩臺低功率環保冰箱。
室內設置有儲物間、臥室,客廳同時也是餐廳,邊上還留有一個烹飪食物的小灶臺。地下生活,只適合煮和蒸,基本不存在油煙排放問題,因此不需要額外構建排氣管。
培栽區域則相對簡陋,培栽架還沒安裝進來。那種架子,李維滴打算DIY一個,只需購買放快遞那樣的貨架,回來改裝就行,可以節省成本。
這天下午,地下室內,李維親手將一塊大理石搬上灶臺,站在里面環顧四周,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這里雖然簡陋,可總算有個家的模樣!接下來是通風管道的構建,完成了這一步,就可以安置物品,進行入住體驗了!
在李維心里,這一步非常重要,只有親自入住體會,才能及時發現問題;培栽也是一樣,他準備在開春之后進行第一輪的室內培栽實驗。真是萬幸得到老李頭他們的幫助,讓自己的避難所能夠提前這么久挖好,李維自言自語:“得道多助,哈!”
依舊任重道遠,李維不會掉以輕心,他算算自己的余額,轉而又變得憂心忡忡。
水和電的問題還沒解決,通風管沒建,過濾材料要購買,屋內的生活用具也匱乏,還得儲備大量物資,可他的資金已經消耗一半以上,這著實令他憂慮。
“他媽的,裝修果然貴!誠不欺我!”李維罵了句,回到地面。
不僅裝修本身花錢,為了讓人下地窖施工,李維多給了不少紅包,同時告誡他們出去不亂講。
上來后,李維準備找堂弟合計合計,他大喊幾聲,都沒找到李嘉寶。
“奇了怪了,這家伙怎么越來越神秘,搞什么呢?”
說起來也有個怪事,這幾天李維出門時,總會碰到一些陌生人,有的人見自己望了一眼,便轉身就離開,李維覺得很奇怪。照道理,一個集鎮上李維不認識的人又很多,但這些人是臉生,根本沒印象,他可以完全確定,這些不是鎮子上的人。只是李維一直醉心自己的大業,對這些人不怎么在意,管他是誰?
可堂弟李嘉寶也變得神秘,有時候找不到人,有時候又突然出現,有時候他還發現李嘉寶一個人跑進地窖里。
種種事情聯系到一起,讓李維產生了疑惑。
他正想打個電話問問,李嘉寶突然回來了,手里還提著兩份飯。
“哥,忙完了?來來來,整了個燒鵝飯,咱們一塊兒吃!”
“街上什么時候有燒鵝飯了,賣給誰吃?咱們這地方還有務工人口?”
李嘉寶嘿嘿一笑:“剛開業的!管那么多干嘛,好吃不就行了!你聞聞,真香!”
李維皺著眉頭:“燒鵝飯開在這里?呵呵...有點意思...”
李嘉寶:“哎呀,你成天鉆在地窖里,新鮮事聽的少也正常!賣肉的才擔心刀鈍,咱買肉的操那心干啥!”
李維端起飯,突然瞇著眼睛看向李嘉寶道:“行,我不操心這個,我操心你可以吧?老實說,最近你什么情況?”
李嘉寶嘴里含著飯,含糊不清道:“什么什么情況?”
“就是你!你什么情況!來,你抬頭看著我,你最近神神秘秘的,總是躲躲藏藏;不僅如此,我發現你一個人的時候還喜歡神神叨叨。
我是沒精力去管你那些事兒,可今兒坐桌子上,你得跟我講講,你最近瞎忙些什么?我讓你辦的事兒都辦好了嗎?”
李嘉寶放下碗:“沒事兒哥,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辦妥了,貨架正在運輸中,防潮的辦法我也給你找了很多種,但時候你根據實際情況挑就行了!”
李維聽完,稍稍放心。
“那行,我相信你。不過我是你哥,你有什么事可別瞞著我,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來。”
“想法?有有有!你看啊哥,在地下生存,咱們要打持久戰,得自己種植食物,那咱們等架子回來后,開始一輪實驗性種植,如何?”
“這個還用你說,我早打算這么做。”
“那我就提種植意見!”
“你講。”
“是這樣的哥,我覺著呢,種土豆什么的就不必了。你想想,早些年別人就發明這個創意,在火星上種土豆!聽起來多么不可思議!現在,咱們這里是世界末日,地下有個末日避難所,那我們也去種土豆,這不是拾人牙慧嗎?咱們得有新的創意!別人種土豆,我們就不種!我們種別的!”
“那你說種什么?”
“種什么,這個創意得哥你來想,你是主要人物!我只是舉個例子。比如我說種花,種郁金香!‘末日里的郁金香’,聽起來多么有詩意是不是,觀眾一聽就喜...呃...這主意...”
“你說什么?什么觀眾?”
“沒沒沒,我嘴里有飯,我說通風,通風!花是脆弱的,最能體驗出環境的微妙變化。”李嘉寶兩手比劃。
李維揉了揉額頭,飯都沒再吃。他問道:“嘉寶,花兒,能吃嗎?”
李嘉寶:“嘿嘿,有些能吃,有些不能。不是實驗嘛!又不是真的只種花。”
“這個你就別提了,我自有計劃。說別的意見,還有沒有?”
李嘉寶連忙道:“還有還有!避難所都搞了這么久,哥你覺得,咱們是不是得準備一下,搞個入住體驗什么的?”
“入住體驗?你也這么想?”李維終于笑了。
他贊嘆道:“不錯,你還是動腦子的!我正有這個想法,在避難所進行入住實驗,人為檢索其中的毛病,這就很靠譜。”
李嘉寶鼓掌:“對,我就是這么想的!你可以策劃一批物資,比如,你認為入住末日避難所需要哪些物資?水和食物怎么分配安排?肉菜蛋奶的儲備量是多少?能堅持多少天?怎么樣才能不缺營養?這些問題你都可以規劃!”
“我要建立的是一個能自給自足的長期堡壘,光靠儲備食物肯定不夠,再多東西都會吃完,尤其是人一多,消耗會更快。”
“但這些東西可以量化!哥,我猜你心中肯定有自己的計算,避難所的事情你策劃得這么詳細,在食物上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可以體驗一段時間,比如一個星期,這期間會消耗掉多少物資就會形成準確的數據。你說對不對!”
“嗯,有道理。”李維點頭。
“那你同意這么做了?”李嘉寶顯得很興奮。
“當然,這本就是計劃之中的事,你的思路很清晰。”
“好!”李嘉寶高興地道。
突然,他指了指李維身后,“哥,那是什么?”
李維回頭一看,身后空空如也,只有不遠處用油布蓋著的那只不銹鋼螺旋槳。
轉過頭來,李維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
“后面沒什么呀。”
但李維發現,此時的李嘉寶表情變得古怪,他清了清嗓子,普通話突然變得純正,用比較正式的聲音道:“那我就開始了!哥,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李嘉寶的變化搞得李維一頭霧水。
“你說。”
“體驗入住的計劃你已經定下來了?”
“當然,這是計劃之中的事情,我不是說過嗎。”
“那你準備住多久?”
“嗯...我的預計時間是一周,這樣可以測出很多數據,等條件成熟了,我會以整月為單位入住,那樣就可以測出人的身體素質變化。”
“好,明白了!下一個問題,哥,你為什么如此堅信世界末日會到來?”
“嘉寶,這個時候你問這種問題干嘛?我一開始就和你說過了,那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這問題,我不想多說。”
“好的。那么哥,你覺得你跟新聞中,那些持末日言論的老外區別在哪兒?國外也有類似的新聞,有些人總在策劃儲備物資,躲避核戰爭之類的事。他們囤物資,甚至囤槍,囤成了軍火庫。對這些你怎么看?你有計劃囤積武器嗎?主要選擇哪種類型?”
“嘉寶你等會兒,你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問這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搞得像采訪一樣?”
“哥你就說嘛!世界末日到底是咋樣的?我只聽你提它,卻從沒聽過你描述是什么樣子的世界末日!是核戰爭嗎?還是外星人入侵,咱們的武器派的上用場不?”
李嘉寶略帶調侃的口氣,讓李維心中生怒,他拍下桌子道:“你到底在干什么?!這飯還能不能好好吃了?”
李嘉寶連忙伸手:“哥別激動,別激動!這些問題也是觀眾想知道的,哎呀,怎么說呢哥,你就仔細講講嘛!”
李維腦袋頓時一激靈,這下他可沒聽錯:“你...剛才又說了‘觀眾’。”
“是的嘛!”李嘉寶取出胸前口袋的手機,“來!哥!給屏幕前的觀眾老爺們打聲招呼!”
......
“你在直播?!”李維大叫一聲。
“是的大哥!咱們觀眾多的很!”李嘉寶一邊說著,一邊又對著手機講話,語速非常快:“各位觀眾,我就說我哥知道了會有很大的反應,你看這生氣的模樣絕對不假吧!”
“你把手機放下!”李維起身要沖上去。李嘉寶馬上離開座位,兩人圍著桌子轉起來。
“觀眾朋友們,小寶我絕不是配合演戲!沒有絕對的信念和持之以恒的勇氣,就辦不成事兒!”
李維抄起一把掃帚,滿臉赤紅,指著李嘉寶道:“你給我關了你聽見沒!”
李嘉寶邊躲邊安撫著李維的情緒,還不停瞅著直播間彈幕,怕直播間炸鍋。
(彈幕:這么激動?
彈幕:所以大哥真不知情啊?
彈幕:我的天,真吵起來了?嘖嘖,有意思
彈幕:別關直播啊!大哥息怒!
彈幕:大哥造避難所這事兒干的真果斷
彈幕:666)
......
追不上李嘉寶,李維扔掉掃帚,仰天嘆了口氣。
“這事兒,你經過了我的同意沒?”
李嘉寶賠著笑臉:“大哥,事已至此,你是真不知道你有多少粉絲!大家都看著呢!”
李維:“你先關了再說!”
“不能啊大哥!這是第一次直播!”
“你之前沒自己偷偷播?”
“那是拍視頻...”
“我不管!你關了你...”李維氣得說不出話。
緩口氣,李維恨恨道:“我跟你說,我不管多少人看著,這件事請,我就沒想著讓很多人知道,你這是要壞我大事你知道不!?”
李嘉寶勸道:“大哥,粉絲們就想了解世界末日的情況,造避難所這事兒從來只有聽過,沒人做過,你還策劃得這么細致!粉絲們都喜聞樂見啊!”
聽完,李維吼了起來:“老子沒想讓全世界知道!老子只想自己躲進去,你懂不懂!世界末日要來了,你懂嗎?!我不想拯救世界!我誰都救不了!我從來只想救自己,救幾個自己關心的人!你懂嗎!”
......
事情怎么結束的,李維不再回想,他反正是氣糊涂了。
李維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看著夕陽西下,慢慢墜落到烏云里。
李嘉寶去了樓上,上去后就把自己關起來,李維也懶得追上去說什么。
獨自坐在院子里,李維的內心深處突然涌出一絲悲涼。
于他而言,李嘉寶是至親,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可這件事情竟以這種荒唐的方式出現,讓李維內心有種說不出的苦楚。
還是沒人信...
李維認為,不會有人真的相信他經歷了世界末日,也不會有人真的與他志同道合。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憑什么讓別人相信這種顛倒常理的言論?憑一張嘴嗎?那遠遠不夠,別人只會當李維瘋了。再或者像李嘉寶這件事一樣,在娛樂至上的時代里,無數人努力發掘奇聞趣事,為龐大的觀眾群體提供消費內容。李維不想再考慮這件事情可能產生的后果,他此時就想發呆。可呆著呆著,腦子就是止不住想,他有種感覺,就像自己赤裸身體在浴室里跳舞,轉身卻發現身后很多人正在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