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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張良(5)

  • 水之竭
  • 貓米C
  • 3025字
  • 2022-01-30 08:36:31

王府內(nèi)室。

“這就是那塊……老師提到過的上古令牌?”

年輕的代王一臉緊張地端詳起我掌中的青龍令牌,遲疑了很久,才伸手接過它。

「勝殘去殺」,看似光明正大地四個字,要達(dá)成卻不知要流盡多少人的血。

是第幾次了,我念出那句夢囈般的解封咒語。代王的身體隨之震顫了一下,目視前方,呆立了良久。

“怎樣,你看到了什么?”我問他道。

他的眼神一片恍惚,清醒后,不自禁流露出退卻之意:“那條青龍……好像很悲傷。”

我淡然一笑:“他生而為龍,注定要比常人承受更多。”

如我一般,代王也想起了那位數(shù)年前高居王座卻痛苦異常的青龍持有者。抬起眼,他問我道:“子房先生,高祖皇帝曾那般對你,你怨恨過他嗎?”

“我未曾怨恨過他。”

聞言,他似是不信,又似是松了一口氣,苦笑道:“母后和高祖皇帝的關(guān)系一直不好,但其實(shí)我……很敬佩他。即使面對再多叛離,他也一個人負(fù)擔(dān)起了整個中原,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沒辦法……”

“代王,”未等他說完,我出言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人能僅憑一己之力負(fù)擔(dān)起一切。”一字一句,我堅定地告訴他,“將信任給予身邊的人,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絕不是過錯。”

客房內(nèi)。

面對我拿出的玄武,仲云只是掃了一眼就不再看它了,聲音里充滿憤然和不甘。

“張兄,你是在戲耍我嗎?”

我不明所以:“你指什么?”

他湊近,眼神古怪。之后猛地鉗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將令牌舉至自己面前。

“我不信你當(dāng)真不懂。”

青銅令牌上的四個字放大開來,一筆一劃,溝壑分明。那刀刻一樣的筆鋒,像是要將積郁已久的憤懣宣泄出來,由于太過用力,血和肉被連帶而出,最后融入的是靈魂……

老師臨終前枯黃的臉浮現(xiàn)而出,讓我不自禁搖了搖頭。

仲云以為我心生怯意,急道:“我知道姜太公曾要你二人不得持有令牌,但你有那么墨守成規(guī)嗎?你能棄他于不顧嗎?”

“仲云……”

“我也想幫他,我恨不得代替你去。但我不行!”仲云咬緊牙關(guān),為了泄憤將鋪了半張棋盤的棋子拂亂,“我該死地知道自己不行!”

邊角處的棋子叮叮咚咚散落一地,我和他卻都無暇去顧。他拼命勸我,我卻似沒聽到一般木然望著前方。仿佛他不在我眼前,周圍的庭院樓閣亦不在我眼前。

玄武上所寫,「天人合一」。

天意味著什么?人,又意味著什么?

仲云最終也沒收下玄武,徑自回了天臺。我亦在同日離開晉陽,獨(dú)居于城西郊十里外的山中,不再與他人相見。每日彈琴著書,寫完看罷,又將所寫之物燒盡,再寫再燒。樹葉綠了又黃,落盡之后又生出新芽。反復(fù)近十次,那一刻才終于到來。

抬頭望天,天際火色彌漫。穿透黑云的烈焰直墜而下,伴隨一陣陣?yán)坐Q,將暮色撕碎成片。無數(shù)妖靈受反噬之禍喪失心智,肆虐于世間,哀嚎聲遍及四野。

天地之力。

風(fēng)雨雷電、春夏秋冬、成敗盛衰、生死聚散。小樓外和風(fēng)煦日,燕舞鶯啼,轉(zhuǎn)眼便火光沖天,槁木白骨。天地之力,還是另為他物所佐?

我負(fù)手立于山巒至高處,向遠(yuǎn)處眺望。云層和大地都被視野盡頭的那一團(tuán)火紅染透,而那團(tuán)并非烈日卻勝似烈日的火色,正急速朝我掠來。火焰勾勒出熟悉的輪廓,那個為了自知無望的念想在世間痛苦掙扎了千年,至今終于陷入癲狂的赤發(fā)狐妖,正在吞沒一切。

有聲音在我耳邊呢喃,似揉得極亂的線團(tuán),漸漸分離成無數(shù)句不同的話語,交疊著在我腦海中回響。

救救我——有人在哭喊。

怎么會這樣——有人在抱怨。

我受夠了——有人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鮮血迸濺而出,染濕了身邊人的瞳。

人心,又為何物呢?

刀光血影之間,揮砍而出的榮辱;百花叢中,心心念念的兒女情長,誰的心愿更小一些?對與錯,愿與無所戀,哪邊的悲傷更少一些?望眼欲穿,反反復(fù)復(fù)惦念著的,是可得還是不可得?怨懟和仇恨,他人亦或自己的過錯,是忘記還是不能忘記?

對于妖靈來說,人世有時就如赤松口中的仙界一般飄渺。百年時間彈指即逝,即使再瘋狂的求與怨,終究會化為烏有。那或善或惡,或痛苦或歡愉,又有什么意義?

如果真的存在意義,那么能終結(jié)這一切災(zāi)禍的,將不會是仲云,也不會是我。

頭發(fā)被風(fēng)卷得披散開來,衣袍翻飛,緋氣向四周擴(kuò)散,我知道自己眼瞳中定然滿是血色。山頭皸裂開來,數(shù)丈粗的藤枝迎上火焰,瞬間化為灰燼。

閉上雙眼,未必就能看不見。近在咫尺,也不一定當(dāng)真感受得到。

腦海中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的殷地荒郊,倒折的旗幟和兵器之間是遍地尸骸,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無數(shù)錚錚鐵骨的男兒被塵土和血污埋沒,再也辨不清面目。聽著盤旋于四周的烏鴉啼叫,初出茅廬的我瑟縮了,連帶胯下馬兒也跟著直往后退。這時,手中的馬韁被誰輕輕拿了過去,我不禁抬頭望向那個戰(zhàn)火之中與我并騎而立的赤發(fā)男子。

我再也不想見到這樣的慘景了。年少的我連聲音都在顫抖。與之相對,赤發(fā)男子的語氣卻似看透一切般,冰冷而鄭重。

——子房,戰(zhàn)爭必定會有殺戮,若不想讓這副景象再現(xiàn),你要「切記」:人命,需按數(shù)量來權(quán)衡。

——若殺一人可活十人,即使那人并未犯下什么天大的過錯,亦可除之。

是這樣嗎?所以當(dāng)年的殷地動亂,即使明知為首的武庚只是個受人挾持的傀儡,你仍毫不猶豫地將他殺了。所以這一次,你要我在你失敗時,殺了你。

無數(shù)人為了各自的目的祈求天地之力,可若天地之力實(shí)是來自人心,那萬千人之所求,又豈是渺小的個人所能化解的?師兄,你讓我記起這件事,是你終于放下了,還是放棄了?

數(shù)十座山頭接連爆裂。山體崩塌,沉寂已久的玄武令牌上交織著流光,化作龐然巨物拔地而起,張著血盆大口,撲向烈焰的核心,撞得烏云散盡,藍(lán)色晶塊飛散漫天。即使如此,上方那團(tuán)烈火依舊毫不動搖。

鮮血從我的眼眶中滑落,雙足已化為木根扎入地底。維持人形已是極難,想要開口與對方說話更是妄想。血色霧氣彌漫四周,我只能憑借愈發(fā)劇烈的灼痛來感受對方的接近。

火蛇環(huán)繞周身,如同將大船擊碎的巨浪,夾雜著無數(shù)死難者的哀嚎。立足之地被撼動著,令人不由心生怯意。

——破滅吧。「祂」在我耳邊低語。就這樣破滅掉吧,你早就不該存在了。

——為何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為何我會落到這種下場?為何會有這樣的國家,這樣的世道?若是這一切都破滅了,悲傷也就不會存在了吧?

原來如此,有無數(shù)人這樣祈愿過了,你聽到了。所以,為了那些凄慘收場的人,你出現(xiàn)了。造就這場劫難的,不是哪個人或哪件事,而是因?yàn)楸瘋旧恚菬o法隨死亡消弭的。

但除了悲傷以外的其他情感呢?那些情感在人死后又去哪里了?

對于畢生之愿的執(zhí)念呢?

最后一只藤蔓被燒成灰燼,雙臂被接連斬斷,未容我做出過多反應(yīng),日月般巨大的火球已撞上我的胸口。

毫無勝算。這會是理所當(dāng)然的結(jié)果嗎?

師兄,其實(shí)我一直不確定,我和你追求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物?在我瀕死之際看到的光,是真實(shí)存在的,還是錯覺呢?

許是被耀眼的火光晃出幻覺,我好像又看見了當(dāng)年的光。但那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芒,和鋪天蓋地的哀怨之火相比,實(shí)在太渺小了。

像那些渺小的光一樣,另外一個微弱的聲音也開始在我耳邊低喃。不是的,那個聲音回應(yīng)我道,不是的。

——子房,我所追求的阿玖早已不在,可以讓她安穩(wěn)生存下來的世道也只是虛妄。正因如此,我才會不計代價和后果地行事,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偏執(zhí)地在為一個結(jié)果掙扎。

——而子房,你所追求的光不只是阿玖,那是……

隔著重重烈火,赤色瞳孔收縮成線,流露出痛苦之色。他還在掙扎,即使被名為天地的力量所控,也仍在掙扎。那是什么?

夢中透明的九國少女在笑了。

——是生命哦。期望和被期望活下去的人,即使逝去了,也依舊是生命哦。

兩道細(xì)弱的光芒從面前劃過,一名身著越人服飾的巫祝男子站于一側(cè),沖我平和地微笑。另一位手持花鋤的老人站在另一側(cè),毅然目視前方。烈火之中,更多的光芒向我聚集而來。

殘破的身軀被火焰灼燒成灰燼,我的心卻在這一刻終于釋然。

所謂,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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