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的克數和面積就像是燒了兩層衣服，沒有任何骨頭灰的痕跡。

入殮師在抽出來后就抹了抹額前的汗水，跟另一人對個眼神，這才找了親屬進去撿骨。

莫相忘是第一次來殯儀館，也是第一次看見入殮坑。

那些個還在燃燒的火坑里，靈魂，也在逐步消失。

它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全都目無焦點看著前方，不同于原本世界里的鬼，它們要顯得更干凈些。

“從大歸處來的就是不一樣，能從那里放出來轉世的，都是經過洗禮的，而那些個生前邪惡，死后如果去了那里，也是被囚在地獄中。”

她雙手揣兜，輕聲嘀咕，極盡高傲走過那一個個‘滅靈坑’。

她沒見過燒成灰的骨，最多就是見過那些個死在大火中的尸體，還剩個焦黑的骨架，所以在看見滑床上的那些白灰的時候，也沒什么異常表現。

但崔仲九和唐崢他們是見過的。

一看那細少的灰燼，便狐疑瞄了眼旁邊的入殮工。

“就這些？”

“嗯。”

入殮工帶著口罩回答，雖說也覺得蹊蹺，但在這里工作久了，也不敢多說話。

見撿不出骨來，就只能收點灰裝里。

楊逸買的骨灰盒很華麗，但收來收去就只有一巴掌那么多，裝進去，就只墊個底。

但在蓋上蓋子之前，崔仲九在骨灰盒里放了一枚戒指，那是打算跟無憂求婚時買的。

莫相忘見他如此，也大衣兜里拿出，其實是變出一枚漢白玉雕貓頭側影玉佩，是回歸莫家后，莫母給她的，原有一對兒，兩只相對的，雕的活靈活現，現如今，她就放了一只進去。

“念你也在世間游走一年，吃了苦也享了福，替我擋災擋劫，替我面對世界，你既然來這一趟，就不會被世間遺忘，也算作是我孿生。”

她說著摸向那枚玉佩，情緒瞬間低落下來，雖說孿生，但無憂雖生，死后卻沒有靈魂的歸處。

“有你替我引路，我便不會辜負你，好好活著。”

骨灰盒蓋蓋上，崔仲九捧在懷中，他們一行人才從殯儀館出去，朝楊逸定下的墓地開去。

無憂的死，在明面上也關乎到了崔仲九，所以各路親朋好友，車前掛著白花，悉數跟車在后。

莫相忘坐在第三輛車上，聽著頭車放著電子炮和哀樂，這樣的場面，她曾在原世界見過，那時的她還處于鬼隱狀態，站在路邊，手里牽著意外死亡的野豬，只感慨，輪回又將開始，只是今人不知罷了。

“今年過年還真熱鬧，家里買對子了嗎？回去買紙，我給你們寫一副，我寫字可好看了。”嶺物化出手機，在網上瘋狂沖浪買東西，“啤酒買了嗎？白酒呢？”

“我要花生露。”莫相忘看著窗外說：“還有蝦條。”

“知道知道，前年你家張姨做的蝦條和蝦片真地道。”

靈車上的司機和管事對了個眼神，紛紛詫異地瞥了她倆一眼，心里尋思。

‘都死妹妹了，是一點都不傷心啊’

‘好家伙，這死的不是他們家人吧’

人類的心語，神明能聽見，墮魔的神明也能聽見。

只要她想，她就能聽見崔仲九以及楊逸那些人的心聲，但她選擇性忽略了。

讀心。

她寧可簡簡單單只看表象。

墓地在六環外的矮山上，除夕發喪的就這么一家。

山頂價位高，楊逸租了七十年，是左側有半環松柏的一塊，墓碑上的字都是機器雕刻的，寫得是崔仲九之妻無憂之墓。

除夕這天天冷，吹的一個個哆哆嗦嗦，踏著腳來回溜達。

整個環節持續了四十來分鐘，他們就在山頂吹了四十分鐘的冷風。

直至立碑結束，最后一次悼念過后，親友才紛紛離開。

空蕩蕩的墓園里，就只剩下一兩個墓園工作人員和他們這一撥人。

“此世間的靈，尋緣而生，一世情，一世了，你若不了，那就再來尋她吧。”

莫相忘手揣衣兜，瞥了眼站在一旁仍不愿離開的崔仲九，“她雖因我而成，卻能成為一個獨立的精神體，遍尋這大千世界，你們若是有緣，便會再續。”

“你是說，無憂會在這世上重生？”崔仲九面容憔悴，已然沒有經歷判斷這話對錯的能力，眼中連一點期望都沒有，他知道這一切在這一刻算是真的結束了。

“你也不必傷懷，她若與你有緣，定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只不過記憶不在，容貌會變，但感覺卻不會錯的。”莫相忘說這話也是違心，全當完成無憂臨死前的囑咐。

楊逸在結完賬后過來，墓園里冷風蕭瑟，他只穿個黑西裝，哆哆嗦嗦的，湊過來看了他們一眼，“走吧，流程都走完了，現在是中午十一點，咱們找個地兒吃一頓吧。”

“好啊，我來了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嶺扒拉著手機屏幕，隨后懟過來給莫相忘看，“我買了這么多，收件地址寫在他家了。”

“對啊，以后你們倆住哪兒啊？我給你們找個公寓吧，就上次那地方行嗎？”楊逸說著又疑惑地皺皺眉，指著莫相忘，又指向嶺，“你，還能記得我上次找的地方嗎？你哪兒來的錢啊？”

“對于鬼來說，錢的來處很難嗎？我家燒過來的紙，在陰司折現也有好幾個億了吧，少見多怪。”嶺高傲地昂著下巴，率先回到車里。

“隨便，反正是最后一世了，隨便過過就完了。”莫相忘對這些并不介意，雖說答應無憂好好活著，卻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好好活著，意義又是什么呢。

北風呼嘯間，墓園里冷冷清清，半個鬼影都沒有。

“師父有沒有給我燒紙我不知道，但近些年還是在陰司攢了點錢的，另外還有我爹媽和哥哥們給的，雖說沒有好幾個億，但也有好幾百萬了，夠花就行，又不指著安家。”

“飯店訂好了。”唐崢示意后看向崔仲九，并打算跟他握手，“這一年來，相忘的事叨擾你了，此事畫上句號，也希望你以后的日子會恢復正常。”

看著唐崢伸手，崔仲九愣愣地站在冷風里，并沒有握上，此刻，嶺早早鉆進唐崢的車里，楊逸車上載著馬修，只有莫相忘還沒上車。

“結束了嗎？”他看了眼墓葬的方向，“誤入了你們的圈子，受傷的就只有我。”

在身心受到巨大損失的時候進行切割，確實不大地道。

唐崢尷尬地攥了攥拳頭，“只是希望你以后不會在深陷其中，畢竟那邊還有幾個瘋子呢，相忘也不可能事事都能照看的周全，所以希望你及時退出免得，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