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意思？”

曹玢面前那最后一副壁畫上，畫中畫的第三格緩慢浮現。

一團隱隱有頭顱手臂扭曲掙出的黑霧從陶笛中溢出，在畫中年輕人的身后凝聚出一個有八條腿，猙獰口器前探的霧靈兇蛛。

曹玢哪里還不知道眼前這最后一幅以漫話形式表現的壁畫，真實反應了此時這四樓走廊內自己背后的一切。

他仔細盯著第三格的畫面，那只霧靈兇蛛的口器正橫在自己的右肩跟腦袋之間，它四組節肢散亂趴伏在自己身后，每條腿上都有十雙眨動著、沒有眼白的人類眼睛。

而在他的腹部，隱隱有人類面孔浮現，無數細絲一般的黑氣從霧靈兇蛛的身體上散出扎入自己的身體。

曹玢知道這是自己無法支配身體真正原因。

恐懼嗎？害怕嗎？想退縮嗎？

這類情緒曹玢曾經擁有過。

可在蔚藍焦土上，恐懼會讓他失去失去冷靜，害怕會讓他丟失思考的能力，退縮則會讓他無法把握扭轉局勢的機會。

這三年來，能從奄奄一息一無所有的彼時混到現在此刻，曹玢早已學會完美支配這三樣情緒。

此刻在他心底醞釀的是一種無法言明介于混沌之間的興奮，更何況此刻他的心神仍然可以溝通面板，兌換使用技能更是不在話下。

這讓他的身體微顫，甚至連說出的話都帶有些許挑釁意味。

“莫非你沒有耳朵，我說的正是‘有點意思’。”

霧靈兇蛛口器開合發出桀桀怪笑。

“好久沒有見過活著的生靈了，你們還真的一如既往的有趣。”

“有點意思？桀桀桀！我承認你是一個完美的獵物，完美的讓我這個獵人發笑。”

曹玢閉閉眼，臉上是一副享受的表情。

“從看見最初的那一副簡筆畫墻繪開始，我就在思考一個問題。讓我看到這些究竟有什么意義？”

“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個陷阱，目的則是讓我來到四樓看到最后一副壁畫。”

“思考？陷阱？桀桀桀！”

霧靈兇蛛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它的八條節肢一陣舞動，甚至無法維持身軀的平衡。

這是它見過的最完美、最嘴硬以致于最有趣的獵物。

曹玢盯著浮現出的第四格畫面，繼續說道。

“死得明白不是一件難過的事。”

“死？明白？桀桀桀！人類啊，你想笑死我不成？好，我成全你，我愿意聽你臨死的遺言。說吧說吧！”

一改陰惻惻的語氣，霧靈兇蛛說出的話語竟隱隱有愉悅情緒。

曹玢嘴唇闔動。

“所有的壁畫都是誘餌沒錯，卻也反映了一些真實信息。”

“一樓的墻壁上描繪的應該是你的誕生壯大的過程吧？十朵黑色花瓣對應十位難民，非常巧妙的暗喻。”

“至于二樓的涂鴉是整個公寓住戶的習慣，他們白天勞作，所見所聞所經歷后醞釀的情緒在晚上匯集到公寓中，這是你最好的食物不是嗎？不，準確的講應該是飼料，畢竟你只不過曾經是人類。”

“至于三樓的壁畫，就是那三個為你工作的怪物吧。有一點我很好奇，是不是每隔一段時間，你都能從外界拉過來一個人為你工作。第四個是誰？應該是我吧，你的玩家任務應該跟這個有關。”

聽到這里，霧靈兇蛛冷靜下來，它的八條節肢捆向曹斌，口器高高揚起。

“人類啊，你說得不錯。不過這些可不是你的遺言，我想聽你的遺言。”

曹玢無動于衷，自顧自的說道。

“那些人物周圍的涂抹痕跡，是操控所有情緒體以及那三個怪物的絲線吧！你為了不讓我警覺，這才涂抹掉那些絲線。”

“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件事？”

“你自己的周圍同樣存在那些絲線？而那些絲線的源頭卻不在你手里？”

曹玢能感到搭在自己身上的節肢變得僵硬。

“呵呵，果然。你自己也有所猜測。還記得一樓那些簡筆畫墻繪的最后那副嗎？”

“黑色的桃子被咬去一口，八十個簡筆畫小人失去行動能力。”

“這幅畫是什么意思呢？我想你很明白。所以這才是我說得‘死得明白不是一件難過的事’的真正意思。”

霧靈兇蛛沉默著，從曹玢真正接觸到開始也不過幾分鐘，它只有在控制獵物軀體以及嘲笑上占據了那么一絲上風。

它怎么可能不明白一樓最后一副壁畫的意思！那繪畫昭示著自己會死亡！無法挽救的死亡！

現在，它有種一直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獵物即將擺脫控制的危機預感，甚至這只獵物還要反向狩獵自己這位獵人。

它駭然的看向即將浮現出的第五幅‘格子’壁畫。

在那里，自己的懷抱中空空如也。

霧靈兇蛛呆呆的轉回頭，自己八條節肢的環抱中心，哪里還有曹玢的蹤跡？

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音在霧靈兇蛛的耳畔響起。

“警告！WL0000000006號玩家已經脫離你的副本，請在倒數結束前，殺死該玩家，你才能完成任務存活下去。”

眼前浮現出一個沙漏的虛影，淡盈色的沙子不斷飄落，提醒著倒計時所剩不多。

霧靈兇蛛豁然變得猙獰。它死死盯著420好房間墻壁上的格子壁畫。

后續的畫面正在不斷浮現。

壁畫是那位‘大人’親自來為它畫上的，而自己僅僅只有部分修改的‘權力’。

這種‘權力’甚至要花費數量不斐的游戲幣兌換。

為了完成狩獵享受之后的快感，霧靈兇蛛愿意兌換。

它涂抹掉了所有表現絲線的壁畫防止獵物警覺，唯有四樓那一副繪有‘陶笛與手’的壁畫，它無法抹除掉絲線。

所以‘獵物’的話可能是真的吧。

自己的身軀周圍也漂浮著看不見的‘絲線’，而那些絲線的源頭就在那位大人手里？

霧靈兇蛛忍不住這般想到，直到它看清那‘格子壁畫’所有浮現的畫面。

自己這個獵人也是獵物嗎？

霧靈兇蛛勃然大怒，它揮舞節肢將這最后一副幅壁畫滑得稀巴爛。

‘咔嚓咔嚓’

八條節肢在走廊間擦動行走，整座無名公寓顫抖起來。

……

現實世界，宿安公寓216號房間。

曹玢睜開眼，視野水濛濛一片，看不清四周。

而在面板上，一只瑩藍色的沙漏浮現，泛著微光的沙礫如初雪般不斷飄落。

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注意！您已經脫離游戲副本，請盡快返回游戲副本完成任務，不然將面臨抹殺。”

我這是回到了現實世界？

曹玢若有所悟，游戲副本開啟時，確實有‘請玩家妥善安置現實世界的身體’的提醒。

不過，現實世界究竟發生了什么自己才會被迫返回？

曹玢眨眼想看清四周，他感到一條干燥的毛巾蓋在臉上。

于此同時，一道有些熟悉的渾厚中年人嗓音在面前響起。

“小曹啊，也就你醒過來了。來解釋解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