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祈深把我送回家時，已經深夜了。

我下車再次和他道謝。

“深哥，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本來你今天是可以休息的，要不是我……”

段祈深打斷了我，一雙眼睛直直看向我。

“阿湫，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

我無言。

其實一直以來我把段祈深當成偶像的同時，也一直將他視為上司，所以該有的分寸感我也都明白，只是今日，我們倆之間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了。

夜風吹過，摻雜著若有若無的青檸味道，舒緩寧靜。

“那我先上去了，你開車路上注意安全。”我輕聲道。

段祈深抿嘴，輕輕點頭。

“好。”聲音溫柔。

房子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閉上眼睛全是我和爺爺曾經相處的一切。

不過一天，我就失去了一個我最重要的親人。

我嘆了口氣，手機鈴聲在空蕩的房間里響起，拉回了我慘淡的思緒。

我沒有開燈，屏幕的光亮照的我眼睛刺痛。

等到適應了亮度，我看到屏幕上的兩個字——沈玠。

我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沈玠那邊沉默了幾秒，隨后他聲音低沉沙啞:“湫湫，你爺爺的事情……我剛才聽說了……”

我沒有說話，但淚水一下子藏不住了，從我眼眶爭先奪后的涌出。

我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沈玠還是察覺到了異樣。

“湫湫，你別哭……”沈玠的聲音有些無措，“我……”

“你要是難過，就別掛電話，我一直都在……”

沈玠聲音有些啞，但卻莫名讓人心安。

我抑制住自己的哽咽，我張開嘴，啞聲問:“沈玠，你能來找我嗎？”

那話那邊一下子沒了聲音，我安靜的等待著，也沒有催促他，只是等著。

過了許久，沈玠沙啞的聲音才從電話聽筒處傳來:“抱歉，湫湫，我現在……來不了……”

我握著手機，聲音是想象不到的那種平淡，我說:“好，我知道了?！?

“但是湫湫，你不要掛電話，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沈玠聲音慌亂了幾分，甚至帶著不曾有過的祈求，“湫湫，不要掛……”

“沈玠，我累了，我想睡覺了?！?

我靠在墻壁，聲音透著疲倦。

沉默過后，沈玠沉聲:“好。”

一晚上，我幾乎沒有睡著，就是平躺在床上，聽著鐘表“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清醒。

六點，段祈深給我發了一條消息——阿湫，我幫你請好假了，這幾天你好好在家休息，不用來上班。

過了一會兒，我給他回復了——好，謝謝。

八點，我去了參加了爺爺的葬禮。

我一進門，哀鳴的音樂，壓抑的氣氛，還有不時傳來的哭泣聲。

我手捧著白菊，輕輕放在爺爺的遺照前，然后安靜的站在我媽旁邊。

我爸的航班由于天氣原因延誤了，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來。

葬禮是由我媽和姑媽一起操辦的。

來參加葬禮的除了楊家本部和旁支的親戚，還有許多商場上的資本大鱷，幾乎都與楊家有過經濟上的來往。

而我那姑媽此時正笑臉盈盈的巴結著他們，話語間全是合作與利益。

我冷眼看著，卻也沒有沖動到去插話。

等到了家屬作為代表發言的時候，姑媽第一個就上去了。

她擠出兩滴眼淚，悲傷道:“昨天下午三點三十五分，我的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一切都很突然，就在前不久，我還和我父親商量著替他過75歲生日，可是，沒想到他就這樣離開了?！?

“今天，我在這里為我父親舉行隆重的告別儀式，沉痛悼念我的父親——楊何平先生。在此，我代表我們楊氏一族，向各位出席今天我父親告別儀式的各位親朋好友以及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的公司老總們表示深深的謝意！”

“我爸是一個好父親，他雖然嚴格，但卻對我和哥哥很是耐心……”

我聽著，嘴角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容。

不曾想，姑媽也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下一刻，我卻笑不出來了。

“我父親曾經將他手中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平分給我們兄妹二人，只不過以前我還小，不能打理公司，但今日，我想在座給我做見證，我將會接過父親在明揚集團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成為明楊集團的股東之一……”

我猛然抬頭，手指驟然緊縮，盯著臺上那一臉壯似悲痛但眼底全是貪婪的女人，我冷笑了一聲。

我往前站了一步。

“姑媽，你現在說這件事不合適吧？”

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讓在座所有人聽見。

姑媽楊妙青挑眼看過來，她嘴角微微上揚，笑得高貴優雅:“晗湫，你還小，大人的事情就別摻和了。”

我媽這時也拉住我:“湫湫，別……”

我沒有理會我媽的阻攔，輕輕推開了我媽的手，向臺上走去。

對上楊妙青充滿警告的眼神，我一字一頓道:“姑媽，我已經二十七了，不小了。”

“二十七那我也是你長輩，這沒你的事情，快下去?！?

楊妙青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她顧及還有外人，所以她依舊露出得體的笑容。

但我卻覺得她的笑是那樣的扎眼。

我只是冷眼看著她，無動于衷。

“晗湫，我也知道你因為爺爺去世而感到難過，但你這樣只會讓你爺爺不能安息……”

楊妙青幾句話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賓客們已經有人開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是楊老先生的孫女嗎？怎么這么不懂事啊?”

“平時就很少看見楊老先生帶著孫女出來應酬，想必是不喜歡他這個孫女吧？”

“也難怪，在楊老先生的靈堂都敢公然和她姑媽叫板，一看就不懂規矩，沒有教養……”

我目光寒了一瞬，向大廳掃視了一圈，字字沉重。

“還請各位世叔世伯們，慎言?！?

大廳一下子安靜下來，齊刷刷的目光看過來，我卻絲毫不膽怯。

“本來我們楊家的事情，是不愿在公共場合處理的，但既然我的姑媽，非要將這件事情宣之于眾，那我也不想客氣了?！?

我目光凌厲，一時間，竟然把楊妙青看愣了。

楊妙青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她連忙笑道，“你這丫頭，說些什么胡話呢？楊家有些事情，當然是我們楊家自己處理了……有事待會再說……”

我輕輕搖了搖頭:“姑媽，是你，太心急了?！?

楊妙青微微一滯:“什么意思?”

楊妙青靠近我幾分，只用我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是要和我爭股份嗎？”

“不是爭，是你沒有資格拿?！蔽椅⑽⒁恍?，輕聲回答。

楊妙青冷笑起來，她也不怕了，聲音放大了幾分。

“晗湫，我知道老爺子疼你，但是股份的事情是早就說好了的，更何況我還有股權轉讓合同為證，你一個小丫頭，憑什么說我沒資格?！?

我也不急，目光淡淡掃向她，輕飄飄道:“姑媽，你那合同，還沒蓋章吧？”

楊妙青臉色頓時一白，眼神也狠厲了幾分:“你怎么知道?”

我笑得諷刺:“是啊，我怎么知道呢？姑媽你是不是該反思一下為什么你一個女兒卻沒有我一個孫女得爺爺的喜愛?”

楊妙青目光幾乎帶著憤恨:“你不過是沾了你爸爸的光，你爺爺他就是重男輕女，不然這么多年我至于活得這么憋屈嗎？”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笑出了聲，淚水夾著悲切:“看來，是你一直都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但是無所謂，即使沒有蓋章，那按照遺產分配，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也該是我的……更何況你問問你爸，他好意思和我爭嗎？”

楊妙青突然平靜下來，她揚眉，直直看向我，眼中盡是得意和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