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段祈深行程上沒有安排，屬于他自己的私人時間，但越是這種私人時間，越是需要注意。
臨走前我還是多問了一句:“深哥，下午你要去哪？”
段祈深眉頭一挑，抬起眼看著我。
氣氛安靜了幾秒。
我極快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出去的話，記得帶口罩帶帽子，被拍了就不好了。”
段祈深淡抿唇角，剛準備說話，突然就被我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我下意識摸了一下我口袋里的手機，然后又看向段祈深。
段祈深斂了斂眉，聲線壓低了幾分:“先接電話吧。”
我拿出手機，看向屏幕。
居然是我爸。
我爸倒是很少主動和我打電話，一般都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才會聯系我。
沒由來的，我心慌了一下。
我側過身子，接通了電話。
“喂，爸，出什么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聽到了我爸略顯滄桑的聲音。
“湫湫，你爺爺他……快不行了。”
我喉嚨不受控地冒出了一聲哽咽，聲音陡然拔高:“爸，你說什么?爺爺他不是一向身體健朗嗎？為什么……”
爸爸聲音壓抑低沉:“是突發性腦淤血，送到醫院時就已經快不行了……”
我已經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顫抖的問出那句:“爺爺他……還在嗎……”
“你快趕去協和醫院吧，說不定還能見到最后一面，我人在外地回不來，你爺爺他還念叨呢我們，我已經在路上了，你快去吧……”
話沒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但我走前還是和段祈深打了個招呼，只是我語氣急促，帶著哽咽:“深哥，我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段祈深拉住了我，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我，低著嗓音叫我的名字。
“阿湫。”
段祈深目光染上幾分關切和擔憂，他筆直站在我面前，將灼灼日光擋下。
“出什么事了?”
我對上他的眼睛，嘶啞著嗓子，語調顫抖:“我爺爺他……要不行了。”
段祈深一愣，但他沒有松開我的手腕。
下一刻，他沉聲道:“阿湫，我送你去。”
我心緒很亂，但也不想麻煩他，于是拒絕道:“不用了，我打車就行。”
段祈深目光沉郁，他微微挑起眉峰，低聲道:“這里是郊外，你去哪打車，我有開車來，我送你。”
“可是……”
“別可是了，跟我走。”
段祈深不由分說，直接拉著我去了地下停車場。
段祈深開車速度比上次還快，我坐在旁邊，低著頭，眼角紅潤。
長這么大，我不是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但這次是我從小到大最疼愛我的爺爺。
小時候，爺爺總會抱著我，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的東西都送到我面前。
我小時其實特別害怕我爸，因為他總是板著臉，也很少對我笑。
每當這個時候，我爺爺就會罵我爸，還會哄著我。
“湫湫不怕，我們一起打跑這個壞蛋。”
每次我都會“咯咯”笑著，然后揮拳糯聲道:“打倒壞蛋。”
……
突然，一只溫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發涼的手，我聽見了段祈深清冷堅定的聲音。
“阿湫，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和你爺爺見到最后一面的。”
我啞聲:“深哥，謝謝你。”
這一刻，我不再把段祈深當作高不可攀的偶像，而是把他當做我值得信任的朋友。
協和醫院。
消毒水味道強烈刺鼻，來來往往的患者家屬，還能聽到ICU病房旁傳來時不時的哽咽啜泣。
我一路跑到病房。
外面，我媽正坐在走廊椅上，面色蒼白。
我跑過去，氣息不穩:“媽媽，我爺爺呢？”
我媽嘆息一聲:“在里面，醫生還在做最后的搶救。”
話音剛落，醫生就推門出來了。
為首的醫生沖著我們微微搖了搖頭，然后惋惜道:“趁著病人現在還清醒，該說什么話就說吧。”
我身子一沉，眼前的視線漸漸被淚水模糊了，身后，段祈深適時摟住我，我才不至于跌坐下來。
我沖進病房，爺爺此時正安靜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儀器，面上覆蓋著呼吸罩。
我聲音顫抖:“爺爺……”
爺爺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他緩緩睜開眼睛，聲音極輕:“湫湫，你來了。”
我哽咽著回答:“是我，我來了。”
爺爺手微微抬起，他蒼老的手替我輕輕擦掉眼淚。
“別哭，湫湫，能看見你，爺爺真的很開心。”
“只是……爺爺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到你結婚生子。”
“你這丫頭……連個對象也沒有，爺爺原本還想著給你物色幾個好孩子，可惜啊……爺爺只怕是做不了了。”
爺爺聲音帶著些許遺憾。
我嗓音沙啞，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爺爺……”
這時，一道清冽的聲音響起。
“爺爺，不用物色了，我是阿湫的男朋友，我叫段祈深。”
段祈深突然走到我身邊，和我一樣，半蹲下來。
我詫異看著他，但段祈深卻一臉平靜，甚至神色還有些認真。
爺爺目光投向他，語氣似乎有些不相信:“你?”
爺爺打量了一會兒，笑道:“倒是個標志的孩子。”
我正準備說些什么，這個時候爺爺突然呼吸急促起來:“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就是你和湫湫一起上過新聞吧？”
段祈深坦蕩承認:“嗯，是我，爺爺。”
爺爺目光暗沉了一下，他繼而目光溫柔看向我:“湫湫，爺爺想和這位段先生單獨聊一會兒。”
我看了一眼爺爺，又看了一眼段祈深。
段祈深嘴角蠕動了一下，無聲說了一句:“沒事。”
最后，我只好點頭:“好。”
我和我媽一起出去了，我媽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問段祈深的事情。
這時，高跟鞋“噔噔”的聲音在這長長的醫院走廊上響起。
我和我媽同時看過去。
是姑媽。
姑媽輕瞥了一眼我媽，然后問我:“你爺爺呢?”
她的聲音總是帶著股莫名的優越感。
我皺了皺眉，但還是告訴了她:“在里面。”
姑媽哦了一聲，然后撩了撩她那一頭卷發，平靜道:“那我先進去。”
我攔住了她:“等等姑媽，爺爺他現在在見人。”
姑媽一愣:“誰啊？難不成你爸回來了?”
我:“不是，是……我的一個朋友。”
姑媽目光一轉，但也沒有多問，“哦”了一聲，隨即坐下。
“那他們好了你叫我。”
說完，她就拿出了手機，翻看著什么，對于她親爸就要不在的事情，她就完全沒有一絲波瀾。
我不免心涼。
雖然知道姑媽和爺爺不和，但是我想不到就連生死這樣的事情，姑媽也能這樣冷漠。
過了很久，她許是等得不耐煩了小聲嘟囔了一句:“講什么呢？真磨嘰。”
我媽抿著嘴唇，只是看了我姑媽一眼，但沒有接話。
沒一會兒，段祈深推開門，看著我。
“阿湫，爺爺叫你。”
姑媽看見段祈深，眼底閃過一絲驚艷，但很快，她順勢問了一句:“他只讓晗湫進去嗎？”
段祈深沉默點頭。
我進去后，爺爺將我招到他身邊。
“湫湫，過來。”
我按下眼底的酸澀，強扯出一個笑容:“爺爺，你們剛才聊什么呢?”
爺爺面色蒼白但神色卻神秘兮兮的，回道:“沒什么，和段小子聊點男人間的話題，你這小姑娘別管。”
我:……
算了，待會兒問段祈深吧。
“湫湫，爺爺也知道我怕是不行了，所以，爺爺有份東西要交給你。”
爺爺手指顫抖著，從枕邊拿出一份文書合同。
“湫湫，這個，給你，就當是你的新婚禮物。”
我接過，正準備打開時，爺爺卻制止了我。
“先別打開，回家再看吧。”
我乖巧點頭。
爺爺嘆了一聲:“好了，我也累了，你姑媽是來了嗎？”
我點頭:“對，姑媽她在外面。”
“那讓你媽媽和姑媽進來吧。”
我猶疑了一會兒，最后點頭回答:“好。”
臨走時，爺爺突然叫住了段祈深。
“段小子，記住你的話。”
段祈深回頭，目光堅定，聲音也低沉了幾分:“爺爺放心，我會照顧好阿湫的。”
……
走廊上，我靜靜靠在墻邊，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玻璃窗上。
日光灑進來，很是柔和，不刺眼。
段祈深默默站在我身側，單薄的唇瓣抿出一道冷漠的弧度，光影從他前方照過來，映照在他修長挺拔的身姿，冷清迷離。
我輕聲:“深哥，剛才冒充我男朋友的事情，謝謝你。”
“這也算是圓了我爺爺最后的心愿。”我輕舒一口氣，聲音淺淡。
段祈深驀然抬頭看著我，他淺淺一笑:“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對了，剛才我爺爺和你說什么了？”我問。
段祈深眸子閃過一絲什么，但很快，我看不清。
他只是溫和笑著:“沒什么，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雖然這確實像是我爺爺會說的話，但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段祈深說得這么簡單。
這時，門開了，我媽一臉痛惜對著我:“湫湫，你爺爺他，去了。”
我眼睛瞪大了些，只覺得腳步一沉。
段祈深拉住我，緩緩靠近我，聲音沉重低沉:“阿湫，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