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完畢，我和尹清相依坐在樹下。

我依偎在他身邊，享受著最后的溫存。

“尹清，等我走了。你就回去好不好？我已沒有遺憾，現(xiàn)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我向尹清說出最后的牽掛，不料他神色一滯，未及我細想，黑暗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我與尹清起身，循聲望去。

濃重的夜色里，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光點。隨著光點的靠近，我發(fā)現(xiàn)那竟是自燈籠發(fā)出的微弱燭光。

少女一身青衣，提著燈籠，自夜色中走來，最終停在我們面前。她含笑看向尹清，片刻后，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看著少女被燭火襯得愈發(fā)柔和的面容，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對視片刻，我終于明白了那股怪異從何而來。

“我見過你，對不對！”

我?guī)缀蹩梢钥隙?，盡管那時的她，書生打扮。

“姑娘好記性，我們……確實見過面。”

“我記得你，當年在惜香院，你曾向我討水喝，那時你還說……”

憶起當年，她與我說的那些無心之言，最后竟都一一成了真。

在她平靜的注視下，我滿眼震驚。

“你那時與我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不過當時我也說了，沒人會信的。你也不相信，不是嗎？”

凄然一笑，直到此刻，我才終于明白當年她話中的含義。

“事已至此……不知姑娘今日前來，有何指教？”

少女淺淺一笑。

“今日我特來為你送行，權當還你的滴水之恩?！?

我有些意外，謝字還未說出口，少女忽的話鋒一轉。

“只是……”少女歪著頭，看向我身邊的尹清?！叭缃穹荐脑敢蚜?，只待離去。而你……都到了這個時候，仍不打算告訴她嗎？”

少女的目光澄清如水，仿佛能夠洞察一切。我看著面容僵硬的尹清，心底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尹清……”

見尹清不語，我轉頭看回面前的少女。她只是輕嘆一聲。

“芳霏，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他究竟是付出了何種代價，才換來你還陽的機會？”

少女雙眸漆黑如墨，她沒理會震驚的我，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你壽數(shù)已盡，若不投胎，就只剩個魂飛魄散的下場。是他……用自己五十年的陽壽，換了你這五日的逆天之旅。”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于我，卻猶如晴天霹靂。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尹清，可她的話，竟還沒有說完……

“今夜子時，除了是你的最后期限，亦是他的大限之時。”

“尹清，她說的……可是真的？”

尹清平靜的面容足以說明一切，可我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直到對上他坦然的目光，我明白……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

“為什么那么傻……你會后悔的。若有來日，你一定會后悔的！”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這份感動里夾雜了我太多的愧疚。

一時間，我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尹清。

“芳霏……”

尹清柔聲喚著我的名字，隨即握住了我的手。

“若真有來日，可能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之后，我會如你說的那般，后悔做這個決定?？赡墙K究是很久以后的事情?，F(xiàn)在的我……不悔?！?

尹清的那句“不悔”，讓我的淚水再次決堤。

“既然尹公子不悔，你就成全他吧，芳霏。”

面對尹清溫柔而堅定的目光，我也只能無奈的扯扯嘴角。

“如今的情形，我除了成全，還有其他選擇嗎?！?

少女不贊同的挑挑眉。

“其實這樣也不錯啊，起碼這趟旅程，你不是孤單一人。”

少女邊說，邊扭頭看向一旁。

我和尹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遠處的黑暗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團淡淡的光暈。

那光暈忽明忽暗，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芳霏，是時候了。”

尹清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緩緩點了點頭。

就在我們轉身的時候，我的步子，還是一頓。

我最后看向青衣少女……

“雖然不知當問不當問?？晌疫€是忍不住好奇，姑娘你……到底是誰？”

我并不知道她會不會回答我，可我還是問出了口。

青衣少女露出了今夜第一個意外的表情。可那絲意外，也僅僅是一閃而過。

她緩緩揚起嘴角，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我只是浮生亂世里，一再普通不過的話夢之人。如果你愿意，可以稱我為孟先生?！?

看著青衣少女不辨真假的笑容，我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

“孟先生，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請教。若有來生……”

若她真的無所不知，我倒是真想問問看，來生我可還有緣再見尹清。

只可惜，她搶先一步打斷了我的話。

“芳霏，你太貪心了?！?

“是芳霏失言?！?

正如她所說的一般，是我太貪心了……

扭頭看著尹清，那雙好看的桃花眼里，滿是我的影子。

心下釋然，我與他相視一笑。

之后，尹清牽著我的手，一齊走進了那團光暈。

【人間四月芳菲盡，一往情深嘆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