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連征辰遇到熟人了。

城市是個超大城市，但由于很多同學從小都在一個學區，所以上初中的第一天遇到幾個熟人也并沒什么太值得稀奇的。

不過還是會讓人感到有點巧。

王仲還是老樣子，老老實實的。而連征辰感覺田麥麥瘦了一點，似乎變得更漂亮了。她以前的清純減弱了一點點，多了幾分成熟。

過去的創傷千萬不要想也不要提了吧。連征辰本以為王仲理都不會理自己，沒想到王仲先向他熱情地打了招呼，就好像以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征辰！老朋友，咱們上了同一所中學不說，還居然在同班，你說還能再巧嗎？”

由于以前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本來這些話可以被理解為隱藏著敵意的“話里有話”，然而根據王仲的神態，連征辰找不到任何的虛偽。滿滿的熱情，滿滿的友好。

反而是連征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他回復了一句：“是呀！”

“真的是太……田麥麥居然也在這個班里。”連征辰心想。

但連征辰很快知道，田麥麥不是自己班的，而是隔壁實驗班的。她現在只是來串班找王仲玩而已，正好遇上了來報到的連征辰。

其實有一件事、有一種心情只有連征辰自己知道，那就是連征辰從樓道里一路走到初一7班時，心里的五味雜陳。他看著似乎瞧不完的偶數班，又看到仿佛和自己很不一樣的偶數實驗班里的學生，他漸漸地感到無比的失落。他心想：“我本來不應該屬于實驗班的嗎？”

真的是糟糕，本來順利的一切，都被打破、攪亂了。

但他突然想起陳米玲的那句話。陳米玲當時說的不是分班考試，而是安慰連征辰沒上成理想中的K中學：

“把握當下，放下包袱，別多想。”

站在初一7班的教室里，連征辰發著呆，想著這句話，仿佛感到聲音繚繞。

“嘿！！兄弟！”田麥麥一掌拍在了連征辰肩膀上，把他打回了現實。

“全新的開始！要不要再來一波十幾連勝？我是說，十幾次連續的全班第一？”田麥麥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如果可以，我為什么不試試呢？”連征辰回復到。其實以前的同學似乎都清楚，連征辰是因為那陣子的學習成績下滑，才做出了把飯菜潑到王仲臉上這種災難性的事情。連征辰的心理狀態不是很有彈性，遇到一些敏感的事情，他的內心無法真正有效地應對。

至于田麥麥為什么會說這樣一番話……連征辰一開始沒覺得有什么，然而之后越琢磨越覺得想不明白。

王仲在一旁傻呵呵地樂著，他的表情，和幾年前連征辰潑飯到他臉上前幾秒鐘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連征辰瞟了一眼田麥麥。田麥麥正嘟著嘴盯著他看。

連征辰突然感到很不舒服。

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征辰，你還好嗎？你的臉怎么這么白？”田麥麥關切地問到。

“征辰？”王仲也開口關心他，“不舒服嗎？要不要叫老師帶你去醫務室？”

連征辰感到自己有些耳鳴，漸漸地聽不清他們兩個人說的話了。當他發現別的同學也有要湊過來的趨勢時，他二話不說跑出了教室，一跑就跑到了初中樓的天井。

不行，不可以在天井，站在天井可是能被整個初中的人都看到的啊。一想到這個，連征辰立馬跑出了教學樓。Y中學的地形他還不太熟，干脆就近跑到了籃球場。

空蕩蕩的籃球場，偌大的籃球場，正值得連征辰反思一下究竟發生了什么。

“首先必須說的是，這種情緒和狀態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是一種不平穩的狀態，似乎被某些因素直接給點燃了。王仲和田麥麥？我真的暫時不敢再多想他們的表情和神態了。但是……肯定有關。”

“同學，你遲到了。”7班班主任肖老師正準備開始新生的歡迎大會，卻看到垂頭喪氣的連征辰緩緩走進教室。

“老師，他沒遲到，他的書包還在教室里呢。他剛才有些不舒服，就出去透了透氣。”連征辰一看，說話的是王仲。連征辰哭笑不得。

“好的。快回座位吧。”

（2）

“你真討厭！人家的口紅，干嘛拿走嘛！”

說話的人叫喬娜，一個美國白人女子，連威凱的新歡。

喬娜生得一副好面容，金發碧眼，鼻梁高挺，身材也高。她有一個愛好，愛抹口紅，不論什么時候，能抹就抹。這也是為什么連威凱喜歡給她買口紅，而逗她玩的時候，就把她的口紅藏起來，看著她著急。

喬娜并非徒有虛表，早年她曾去中國留學，拿下了一個學位。她的中文水平可以說是非常高了，說起中文來很難聽出別的口音。

喬娜之后回到美國紐約，擔任一所學院的中文教師。

這次連威凱去紐約考察商機，本來不應該認識喬娜的。誰知連威凱的朋友帶上喬娜來和連威凱吃飯，而這個朋友中途又有事離開了，連威凱便有了和喬娜獨處的機會。

兩人都喝了些紅酒，氣氛很不一般。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兩人離開高檔餐廳，去海邊散了散步。

“連先生，您做貿易的，應該知道美國的機會不少吧？”喬娜一邊慢慢走著，一邊對身旁新認識的高大而又彬彬有禮的中國男士說到。

“是的，喬娜小姐，我知道。尤其是在紐約，機會更是數不勝數。”

兩人是在用中文交談。

“您看那里的海鷗！雖然天已經要黑下來，但我還是看得清它。”

連威凱并不迷惑喬娜的話：“因為天要黑了，所以那海鷗才會被看得更清楚。”

“您想過它在想什么嗎？”喬娜看著連威凱問。

連威凱沒有看她，若有所思地說：“它和我們所想的一模一樣：何時才能找到真正的歸宿。”

“我們離那歸宿還遠嗎？”

“不遠了。是近，非常近了……”

（3）

初中正式開學了，真正到了拼搏的時刻。無論在普通班還是在實驗班，只要努力，金子總會發光，而石子和沙礫也有會被淘汰的時刻。

連征辰開了個好頭，第一周的各科考試，他都在班中遙遙領先。王仲是唯一一個能穩定地追趕他的人。

一個月過得很快。

起初聽到傳聞說自己將被調去實驗班時，連征辰是一笑而過的。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的成績有沒有好到那個地步，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找到他。

“征辰，你的努力是值得的。你的成績整個年級組都有目共睹。”

“老師，原來那些消息都是真的啊。”

“是的，你流下的汗水都是值得的。下個星期一，你可以直接去初一6班報到。你的成績一定要保持住，那里是年級排名第三的實驗班，競爭激烈不激烈不用我多說。起初年級組不放心把你放進那樣一個高壓的環境，但最后老師們還是信任你。加油吧！”

對于突然發生的一切，連征辰表現得還是非常平靜的。

他只對老師說了一句話：“謝謝老師們的信任。我會努力。”

那天離開學校走在路上，連征辰忽然想到，初一6班是田麥麥的班！

其實連征辰并不討厭田麥麥，只是以前和田麥麥在一起的時候似乎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甚至說是事故。比如扔餐盤那件事，又好比不久前在初一7班，自己因為身邊的情景而感到不舒服的那件事。

可人生又能有多少選擇呢？自己當初入學時對實驗班那樣的艷羨，如今自己可以進入實驗班了，怎能因為一個自己都說不清感覺的田麥麥而打上退堂鼓？

不用多想。從倒數第二的普通班，到排名前三的實驗班，必須說，這是自己夢寐以求的。

在老師和連征辰說好的那個周一清晨，連征辰準時步入了初一6班的教室。他不自覺地掃了一眼教室，沒有發現田麥麥的同時，也很是不解自己怎么會第一眼下意識地尋找田麥麥。

“同學們！注意一下，這是咱們班新來的同學，連征辰。大家鼓掌表示歡迎！”

并沒有什么人鼓掌。零零星星的掌聲中，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連征辰還有一種說不清的被無數人橫眉冷對的感覺。

這感覺不太好。

“小子，挺住。”連征辰在心中對自己說。

這時，底下一個男生突然微微抬起身子，盯著連征辰開口說到：“你就是把田麥麥擠走的那個人？”

“劉進，”連征辰的新班主任不得不制止他們對話，“坐下，別說話。”

連征辰有點懵。如果他知道這其中的前因后果，無論事情好壞，他都可以理解。然而問題是現在他不知道任何事情，所有發生的一切，只能讓他一頭霧水。

連征辰的座位就在剛才對他說話的那個劉進旁邊。連征辰轉過身來還沒坐穩，劉進小聲對他說：“哥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讓你難堪的。我只是有些激動。”

連征辰回應到：“你是激動，我是不解。能不能簡短地向我講一講這都是什么情況？”

“田麥麥是班里的大好人，大家都喜歡她。誰知她開學不久后，家里出現了變故。傷痕累累的她一蹶不振，整日沉默寡言，成績也一落千丈。可以說，大家都很同情她。”

劉進頓了頓，接著講：“由于她的成績實在是跟不上大部隊了，學校決定把她和7班的優秀生對調班級。我們班里的同學們也是一片嘩然，畢竟大家都很喜歡她。這也是為什么你剛才收到的都是冷眼。”

“報告！”門口一個女生的聲音突然傳進來。

“請進。”

那個漂亮的姑娘又出現在了大家面前，是田麥麥。

“老師，我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我可以回班繼續上課了嗎？”

“請回座位，田麥麥同學。”

班里洋溢著喜悅的氣氛。

田麥麥高高興興的坐在了連征辰的右邊。現在，連征辰的右邊是田麥麥，左邊是劉進。第一節，是英語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