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夜的白云，愛上今日的藍天。天上的大雁，難尋飛翔的路線。走過的路，尋不到盡頭。放開的雙臂，擁抱著迷茫的雙眼。

這個小假期過完，連征辰的學習是一點狀態也沒有了。他倒是趕上了那個課外班的尾巴，然而已經無心戀戰。他在課上經常昏昏欲睡，如果睡著了，多半也有噩夢會侵擾他。

有一次他在課上睡著了，夢到一個驚悚的魔鬼向他飄來。他嚇得大叫一聲，回到了現實世界，同時也把老師和同學嚇了一大跳。

“你行不行，不行別上課了。”老師撿起嚇得掉在地上的粉筆，沒好氣地斜著眼對連征辰說到。

連征辰可真是不想上課了。他心想，就剩兩天課了，我還不上了呢。他忿忿地收起文具，抓起書包就往門外走去。

“你可以走，你也別回來。分班考試，不是我考。”老師送給揚長而去的連征辰這樣一句話。

（2）

“連征辰，你給我過來！”邱蕊瞪著眼對連征辰說。

“我怎么了？”

“你覺得父母的錢好掙嗎？報的課外班為什么不上了？還頂著老師說走就走？你過不過分！”

“反正就明天一天課了。之前都耽誤那么久了，我現在去接著上，能有什么用？學習也是要有連貫性的，不然……”

“啪！！”

邱蕊扇了連征辰一耳光。

連征辰沒感到疼，只是對發生的一切產生了懷疑。媽媽打了我？打了我一耳光？她是不是我媽媽？

“你給我記住這一耳光。”邱蕊怒目圓睜，“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打你，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但我估計不是。”

那天晚上，連征辰下樓散步。他很少散步，因為他覺得散步很無聊。但這次他不知不覺走到了離家幾公里外的社區廣場。夏秋交匯時，景色很美，小樹搖擺著，大樹挺立著。

陳米玲。

連征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廣場上翩翩起舞。雖然距離還不近，但模糊的身影已足夠讓連征辰認出了她。

他兩步并一步地走上了廣場，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陳米鈴卻先停下了舞步，對他喊：“嗨！征辰！這里！”

“米玲！真的……好久不見了！”

“可不！上次見是小學畢業前，6月26號。”

“你記得這么清楚！”

“我還記得是在小學旁邊的公園。”

“記憶力很贊哦。”

“你來這里……散步嗎？”

“嗯。我倒是想問你……我不記得你會跳舞啊。”

“哈哈，我練芭蕾的，拉拉隊的舞也會一些。”

“我會一點邁克爾·杰克遜的街舞。”說著，連征辰做了一個側滑步，一個轉身，還有一段短距離的太空步。只是太空步做到第五步的時候他把自己絆了一跤，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陳米玲咯咯地笑起來：“哈哈，還需繼續練習哦。”

一個會芭蕾，一個會街舞，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似乎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什么。最后，還是陳米玲先開口：“咱們，要不要來一段？”

連征辰覺得一股血流充上了面頰，滿臉熱乎乎的。陳米玲也有些臉紅。

現場的音樂居然切換到了連征辰最熟悉也是最喜愛的一首交響樂——約翰·施特勞斯的《皇帝圓舞曲》。

連征辰沒有說話，但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陳米玲將她小小的右手搭在了上面。

兩個小小的孩子，在偌大的廣場上跳起了美麗的舞蹈。這舞蹈還真是特別，陳米玲擅長轉身和靈活移動，連征辰擅長滑步和太空步。一次配合中，連征辰一邊做著太空步后退，陳米玲一邊拉著他的手跟隨著他轉身。

《皇帝圓舞曲》是華爾茲，陳米玲的古典芭蕾和連征辰的現代街舞竟然完美地與華爾茲結合在了一起。跳了一會，竟然有不少人來圍觀了。

不一會，音樂停止，舞蹈也跳完了。圍觀的人鼓起掌來，兩位舞者累得氣喘吁吁，但是很開心。

“你的街舞不錯嘛！”陳米玲說。

“你的芭蕾也不錯嘛！”連征辰說。

旁邊一位老人自言自語：“現在的孩子，真不簡單！”

“征辰，你沒上的了K中學，沒關系的。人有時候要學會安于現狀。你目前擁有的，并不一定是你不需要的。把握當下，放下包袱，別多想。未來的你，會是出色的你！收藏好自己的夢，收藏好自己的心，你最終一定會有這種體會——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而任何夢想都可能成真。”

“米玲，你說得對。我會記住的！你也加油！”

（3）

連征辰知道，如今和陳米玲在一起的時光，是他唯一能感受到快樂的時光。她仿佛是他生命中的一片凈土、一個世外桃源，讓他能在殘酷的現實中忙里偷閑、喘一口氣。

為什么要說他現在面對著殘酷的現實？

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結果就是，連征辰的初中入學分班考試考得一塌糊涂。其中一個片段幾乎可以說明一切：連征辰自己都忘了自己有沒有在分班考試的考場上睡著。暫且不說他睡沒睡著，能有這種在考場上似睡非睡的感受，能有這樣一段飄忽不明的記憶，那考試成績恐怕是好不到哪去了。當然這事只有連征辰自己知道，他沒和任何人提起過。

當結果下來以后，他自己并不驚訝，這在他意料之中。然而他怕的是他媽媽。

以前的邱蕊，是一個非常溫柔、非常能理解連征辰的母親。比如那次K中學特長生招生考試，明明知道連征辰已經失利，但她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而是摟著連征辰，安慰他、鼓勵他，給他信心和力量，幫他渡過難關。

這一切都在連征辰的姥姥去世后改變了。不知道如果邱蕊見到了邱母最后一面的話，現在又是怎樣一番場景，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

分班的結果是，連征辰進入初一7班，普通班里成績倒數第二的班級。一共10個班，偶數班號為實驗班，奇數班號為普通班。

其實都說分班并不能代表一切，自己的努力才是真的……然而連征辰目前的心境讓他很難努力起來。

邱蕊對他的攻勢仍沒有減弱。有一件事情讓連征辰幾乎忍無可忍。

就是從上海出發回廣州去看姥姥那天，邱蕊在課外班門外讓連征辰收拾東西走人那件事。最近幾天，邱蕊一有機會就跟連征辰拎起這件事。她責怪連征辰的邏輯很奇特：

“連征辰，你知道我有多愛我媽媽嗎？我想知道你愛不愛你媽媽！如果你愛，為什么你會阻止我去看她！”

這種邏輯的話語，首先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其次讓人無言以對。啞口無言的同時，連征辰第一反應就是，媽媽的腦子出什么問題了嗎？

連征辰心想：“我這絕不是胡思亂想，媽媽說出這樣的話，我實在是覺得她的思維出現了偏差。”

最讓連征辰難以忍受的是邱蕊接下來這句：“都怪你！都是你的錯！！如果你能從課外班早出來哪怕一秒鐘，我都能見上我媽媽最后一面！你要怎么承擔這個損失！！”

連征辰崩潰了，他也破口而出：“為什么你要把事情賴在我頭上！！要不是回廣州，我怎么可能考試考成這樣！”

他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將事情扯到了分班考試上，恐怕這件事才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同時他也感到一絲莫名的奇怪，在親人的離世與考試的失敗這兩個話鋒中，他耐人尋味地選擇了后者。

“那還不是你自己的事。學習學不好，你怪誰？”邱蕊看都不看連征辰一眼。

連征辰氣得胸悶，悶得發痛。他突然不知道哪來的力量，將無數想井噴而出的怨氣咽回了肚子里，因為他想起了一句話：“都說‘要爭一口氣’，然而真正的高手，會把氣咽回肚子里。”

（4）

漫漫長路在腳下，走到哪里是村莊？

不知不覺間，連威凱已經被公司外派到美國工作將近三個月了。這段時間里，連征辰經歷了小學畢業，也經歷了分班考試的失利，還與母親共同經歷了親人的離去。如今，他站在了初中的起跑線上。

這些時間，對于連征辰，是對父親的想念；對于邱蕊，更是對丈夫深深的思念。家里似乎少了些什么，卻又說不上什么。仿佛就是一種心氣，少了這種心氣，連征辰和邱蕊總覺得不踏實。

而獨自一人在國外的連威凱，又是怎樣一種狀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