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連征辰是個好孩子，從不干壞事的那種。”老爺子顫抖著雙手，用磨損的指甲蓋輕輕觸了觸連征辰的照片，又拾起一塊說不上干凈的抹布，緩緩地把照片擦拭了一下。

照片里是一個看上去歲數不大的男孩，略顯高高的個頭，看上去塊頭正好，不胖不瘦。他腦袋上頂著一頭濃密蓬松的黑發，仔細瞧，發色有些偏棕。他的眼睛又大又圓，鼻梁堅挺，嘴巴的大小剛剛好。這孩子眉宇間透著英氣，誰見了都覺得他長得好看。

春天的氣息來了，剛剛飄過的冬天那樣的漫長。貧瘠的春花尚沒有盛開，綻放的季節也還未到來。一切都在匍匐前進。老爺子緩緩站起來，他已然忘記了自己的蒼老。一絲白發乘著北風，似有似無地飄向了，遠處正在化冰的灰暗小溪。

（2）

連征辰可以說是自幼乖巧，并且有才。他記得自己幼兒園時的聰明懂事——在別的孩子都在鋪天蓋地地毀滅幼兒園房間時，他幫老師收拾被別的孩子打亂的玩具；他畫畫好，老師叫他幫個忙畫一張幼兒園的景色時，他沒等老師說完話就開始了創作，最后的作品也是讓老師驚嘆不已，并送了他一句：“征征真是畫什么都像！”

連征辰忘不了自己的小學生涯。他的小學是上海一所非常不錯的小學，雖算不上頂尖，但也是頗為出色。他記得剛上一年級時，別的孩子都已經會幾百上千的字了，而他卻像個呆鳥，老師在課堂上讓用“水”組詞時，他說了一個“瀑布”。

疑問的就是，他聰明有才，怎么會在認字這件事上“落后在起跑線上”？

他的才華，不能用時間來展示或定論。一旦他意識到了，上路了，那么別人就要望塵莫及了。簡單來講，他只不過是在小學前沒怎么認字罷了。別人畫的畫，沒他多，沒他好。

小學三年級的連續幾個月內，他讓班里的同學啞口無言。他連續十六次（讓他自己說，他總說是十五次）在語文考試里獲得全班第一。那陣子，唯一一個能和他掰手腕的同學——是一個姑娘，叫田麥麥——也經常深深地陷入沮喪，因為連征辰永遠比她高幾分，永遠比她領先一名。

田麥麥長得可愛。圓圓的臉上，五官漂亮。她經常梳一個馬尾辮，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清純。

三年級下學期，連征辰開始學習吹長號。他的進度看似突飛猛進，但老師發現了他的弱點：愛偷懶。長號的長音基本功連征辰不愛練。他覺得枯燥，他覺得長音沒意思。

由此，連征辰暴露出一個致命傷：他無法面對所有技能的基本功練習。換句話說，以前他的出色，他的輝煌，全部都是靠他的天賦異稟。一開始，上手快的連征辰也許可以展示出無盡的潛力，而一旦進入瓶頸，不愛練習的他將難以再取得進步。

四年級，班里的“戰局”風云突變，連征辰不再傲視群雄了。那是又一次普通的語文考試，連征辰拿到成績后，從分數上判斷，已經心知肚明自己這次不是全班第一了。然而他看了一眼旁邊經常考試墊底的錢小海的分數后，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還長在自己頭上。

“小海竟然比我高了五分！”心如亂麻的連征辰差一點把這句話大喊出來，但他的控制力不錯，成功地把它憋在了心里。

田麥麥是第一名。

上臺領卷子時，連征辰淡淡地看著田麥麥，田麥麥則還了他一個意味悠長而又猜不出究竟有何意思的眼神。

連征辰把這次考試自稱為“無比詭異的滑鐵盧”。

而讓他驚訝的是，他的翻身仗竟然再也沒有打出來。四年級剩下的語文考試，班里又冒出幾位豪杰，他們雖然打不過田麥麥，但是卻一直把連征辰牢牢地踩在腳下。

豪杰之一，王仲，是連征辰上小學以來最好的朋友。看到連征辰有時悶悶不樂的樣子，王仲也開心不起來，他有一次吃午飯時對連征辰小聲地講了句話：“征辰，沒什么過不去的，加油。”

連征辰緩緩抬起頭，兩眼直視王仲。王仲傻乎乎地微笑著，直到他被連征辰盯得頭皮有些發麻了，才發現連征辰的眼神并不友好。

“啪啦”！！

王仲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時，自己的餐盤已經整個扣在自己臉上了。連征辰把餐盤扣在了王仲的臉上！剛盛出來的熱氣騰騰的飯菜，全部被扣在了王仲的臉上！

這下可把王仲燙得不輕，他大喊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用雙手胡亂地搓著自己的臉。王仲還沒忘說話，他大叫到：“征辰！！”

很多一旁的同學都已經嚇傻了。有些女生驚哭起來，有些男生忙著去告老師。不一會，班主任姚老師跑來了。

“連征辰！！”姚老師大叫連征辰一聲。

連征辰把筷子放到餐盤上，離開了餐桌，走向姚老師身旁的餐廳大門。就快到餐廳門時，一只手抓住了連征辰的左胳膊。連征辰以為是姚老師抓自己，本能地一甩，沒想到那抓他的手還真有勁，一時沒甩開。連征辰氣憤地一扭頭，向左邊看去。

再熟悉不過的面孔。竟然是田麥麥抓著他。

田麥麥哭了，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她嘟著小嘴盯著他看的那哀傷眼神，今后的連征辰久久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