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
書名: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生活作者名: 劉卓爾本章字數: 5537字更新時間: 2023-01-17 11:48:44
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吳憂時,她很是意外,她不滿的對我說道:“你瘋了?可可西里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生命的禁區,在高原上隨便感個冒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放心,黃不南跟我說會有保障的,而且車隊里會有一個有經驗豐富的向導?!?
“那也不代表不會出事,要是得了肺水腫,這輩子基本上就廢了?!?
“哪有那么嚴重,都是小概率事件。”我苦著臉道。
吳憂搖了搖頭,態度堅決地說道:“我跟你說,劉俏逸,這件事我不同意,說什么我也不同意!我不想因為你出什么意外,如果你是為了那三十五萬塊錢,我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賺錢的路子多了去,何必去無人區冒這個險?!?
我在沉吟了一陣后回道:“你聽我說,這個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有了這筆錢,我就有了買房的資本,你爸媽再也沒有借口阻止我們。富貴險中求,這么個難得的機遇,我不想放棄?!?
“劉俏逸,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在無人區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辦?我不敢想象沒有你的世界……我很怕會有那一天,所以請你別這么自私?!眳菓n眼角已經泛紅,哽咽著對我說道。
我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才睜開眼,認真地說道:“我也害怕我的世界沒有你,正因如此,我才要拼了命的去賺取更多的錢,打造一個固若金湯的物質基礎,讓我們沒有分開的可能。所以……我必須去。”
“好,那你就去吧。”說完,吳憂摔門而去。
我就這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很失落,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把我們的關系搞冷淡了,但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做的,因為我承擔著脫貧致富的壓力。
權衡了好一會兒,我給吳憂編輯了一條很長的短信,想把話說開,但是最終我沒有把這條消息發出去,因為我知道那將又會是一番爭吵。
就在我犯難時,很久不聯系的狗哥給我打來電話,他在電話那頭怒氣沖沖地對我吼道:“劉俏逸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你說你干的這是什么事?”
我一臉茫然,問道:“我咋了?”
“你說你咋了?我從黃不南那得知你要穿越什么無人區,好端端的你去無人區干什么?”
“賺錢塞?!?
“拿命賺錢?瘋了吧你,黃不南那智障也是,這么危險的事把你叫上,你們倆腦袋秀逗了吧!”
“你別怪黃胖子,他也是為我考慮,我現在真的特別需要一筆錢,你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了。”
“有??!”然后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也沒有開口,我就靜靜地等著他數落我。
沉默良久,狗哥終于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這……為什么???”
“我不放心你,我這幾年一直在川藏線上面,相比較你這個從來沒去過高原的人,我多少有些經驗,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還能把你帶回來。”
聽到這個回答,我很是意外,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狗哥在電話那頭問道:“怎么,不歡迎?”
我趕忙說道:“沒有沒有,你能加入我當然歡迎,你身手那么好,如果在無人區遇到什么兇猛的野生動物,有你在我也能安心。”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了,我雖然在事業的道路上走的不怎么順暢,但是我在人生道路遇到了兩個很不錯的兄弟,我覺得我是幸運的。
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陣非常溫暖的感覺,甚至有點想哭,他們真的對我太好了,這種肩并肩的友誼簡直不輸任何至死不渝的愛情。
于是,我們兩個在電話里約定明早一起去甘肅。
而吳憂依然在生我的氣,但我意已決,她也不好作出過多阻攔。她給我打包行李,又一直把我送到機場。
在登機前,我想多看看她,而吳憂好似一個委屈的孩子,她眼中含淚,拉著我的衣角,默不作聲。
我突然覺得心酸得疼,我走到她面前,把她擁在懷里,說了一聲對不起。她沒有抗拒,反而把我抱的很緊。
“把自己照顧好,你要是死在無人區,我就嫁給別人,氣死你!”她突然對我說道,說完她便忍不住了,眼淚就這么“唰唰”往下掉著。
我幫她擦拭眼淚,玩笑道:“你要是敢嫁給別人,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吳憂破涕為笑,但為了表示自己還在生氣,她又野蠻地揪住我的袖口,然后用我的袖子給自己擦干了眼淚。
最后我抬手輕輕一揮,而吳憂無奈地目送我遠去。
一到甘肅,我們便開始了為期兩個月的習服訓練。
每天跑步,吃紅景天,吸氧什么的一樣沒落下。
在正式進入無人區前一個晚上,我們清點了一些所攜帶的物資,考慮到事關生命安全的責任,除了10罐小氧氣外和同樣的紅景天、高原安外還帶有4升氧氣瓶一個(4升氧氣瓶儲氧量(13Mp)=4*145=580升。按肺水腫高濃吸氧2L/min計算可以連續使用時間為5小時。普通中濃度吸氧1L/min可以連續使用10小時)。
第二天一早,我們集合了所有人,將車輛進行最后的檢查。車子一共有三輛車,一輛普拉多,另外兩輛是最新款牧馬人。
車隊成員一共有七人,分別是我和狗哥,還有車企公司的宋濤、陳姚,廣告公司兩個負責攝像的高翔、董寧浩,領隊的是車企那邊聘請的一位戶外大神,名叫趙磊,從事戶外直播行業。據說趙磊以前有個穿越無人區的經驗,所以這次穿越無人區由他負責帶路,他帶著我們走經典路線南北穿一次。
原本以為有這位大神坐鎮,我們便可以高枕無憂的成功穿越,沒想到,最后卻變成了驚險與無奈!
行程還沒開始,變化就已開始。原定的進入無人區的點一變再變,路線也飄忽不定。一開始我們還能理解,即便趙磊告知我們要完全反著走,我們也選擇了信任。因為在我們眼里目的地是一樣的,正反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后來才知道,路線的一變再變是為了躲避檢查站。
下道后有很多冰水融合的過河點容易陷車,開始大家還很興奮地互相救援。但很快我們就發現了一些走正常路線行駛的卡車和皮卡,我們就開始納悶一一我們的車隊都頻繁陷車,那些車是怎么進來的呢?
晚上扎營后趙磊還炫耀著跟我們說,原本是要走茶卡鹽湖的,但是他帶我們走的這個路比茶卡鹽湖大概少繞270km,而且也沒什么檢查站。那些貨車是從旁邊國道進來的,他們有正規途徑,但是我們必須要走越野路段去繞進來。聽著很有道理,海拔3400m,大家都很興奮,還煮著粥感受著戶外野營的樂趣,一團和氣、其樂融融,晚上套著兩個睡袋,貼著暖寶寶還是小冷,哆哆嗦嗦地睡著了。
次日,大家一起煮了泡面,出發后發現過河似乎沒那么容易,所以今天一整天的時間都花在找過河點和沒完沒了的救援上。此時趙磊才不情愿地承認他并沒有走過這條路線甚至連軌跡沒有,只是自認為可以進來。
從此,我們不得不成為了探路者,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找路。就這樣到下午5點我們才行進了十幾公里,當時的情況是隊員在前方探路作為領隊的趙磊卻在后方頤指氣使,并且早早就準備扎營了!
經過大家一致反對,這才又繼續走了一個多小時,至此我們第一次對趙磊產生了懷疑。
第二天依舊如常,繼續毫無方向地找點通過,下午在一個過河點耽誤了很久,石頭又大又多,好在人多力量大,搬完石頭又鋪路,費了很多勁才得以順利通過,但是到了趙磊通過時,石頭卡住了底盤。
這時我們才發現,領隊的車不僅沒有任何救援裝備,唯一的備胎還是壞的,衛星電話更沒有。硬件不行倒也罷了,駕駛技術也無法恭維,每天救援他的時間是最多的。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所有人歷時兩個小時終于把他的車解救出去了,此時天也快黑了,大家都希望能到海拔低一點的地方扎營。
趙磊說往前走1.8km海拔會降低,但沒想到這1.8km我們用了5個小時。
一路上,車隊走了很多糟糕路況,三輛車換了五個輪胎,我把自己車唯一的備胎給了同型號的陳姚,加上他自己也有個備胎,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換了兩個輪胎,普拉多也爆了兩個輪胎。而領隊不僅輪胎爆了,備胎也不怎么好使,以至于我們不得不花兩個小時的時間來補胎。
宿營的時候宋濤和高翔開始不舒服。宋濤曾經在高原上得過肺水腫,我們也是進入高原后才知道的。他喘氣都很費勁,更甭說躺下了,肺部開始有炎癥,隊友們的心也提了起來。這樣的狀況意味著我們的計劃可能要做相應的更改,甚至有中止的可能。
晚上,大家談了談現狀,又商討了幾個預案,一切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了。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深夜 11點 30分,聽到趙磊的聲音,問了下是宋濤高原反應嚴重了,要馬上騰出一輛車連夜下撤。于是,只剩下唯一兩個狀態好點的我和狗哥幫著卸宋濤的物資。
趙磊又組織了一次開會,言下之意就是想讓我們放棄接下來的行程。結果大家意見不一,其實我們心理也明白,目前的狀況是車都沒有備胎了,大家多多少少都出現了高反。而且現在宋濤和高翔的情況很糟糕,必須馬上派人帶著他倆下撤。
面對這個決擇,眾人都沉默不語,我權衡了一下利弊,開口道:“人員必須安全下撤,但這次穿越不能就到此為止,相信車企這邊肯定也不愿意就這樣結束了。所以剩下的路我會繼續前進,你們不愿意繼續的可以跟著回去?!蔽页姓J我是有私心的,因為如果不把剩下的路走完,我們是拿不到錢的,所以我必須走下去。
眾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生命、安全、家庭責任永遠是糾纏大家的命題,該如何理順,如何權衡。在他們心頭一定也有過這種思想糾結,放棄與堅持同樣是偉大的決定。
最后經過一番討論,最終決定是趙磊和陳姚負責帶宋濤與高翔下撤,狗哥與我把剩下的路走完,而董寧浩因為要負責這次穿越的全程拍攝,所以也選擇繼續穿越。
車隊分道揚鑣了,而我們依靠地圖在三天后翻過昆侖山口,沿青藏公路(109國道)南行,就開始進入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的可可西里保護區,由于這里沒有樹木森林,地表植被主要是低矮的草,加上北西南三個方向幾座高大山系的阻擋,可可西里的空氣含氧量比同樣海拔的其他地方都要低一點,因此許多人到了可可西里都會有比較強烈的高原反應,比如出現頭疼欲裂、行動困難、嘔吐等等,然而,對于我,可可西里似乎是格外照顧,第一次來這里都沒有難以忍受的高反,一般就是眼眶微脹視力減弱、頭輕微不適,一天以后就基本適應了這里的高海拔,可以干一些力氣活。
進入無人區后我才感受到什么叫與世隔絕,荒涼是可可西里給我的最直觀的印象。
可可西里的凌晨,很單調,很清寒,很寂靜。夜幕深藍,繁星點點。睜開眼等待黎明,只好出去看星星,在車子周圍轉悠。直到天微微發白,看雪山氤氳,看啟明星閃亮天際。
夜空靜謐,銀河橫亙。也只有在可可西里才能看到這么美的星空。星星就像無數個天使的眼睛眨呀眨的,為這寒冷的夜增加一絲靈動和溫暖。
在進入可可西里第六天后,可可西里終于開始對我下狠手了。
那天晚上,我的頭昏昏沉沉的,我的身體就像是一部隨時都會散架的機器。
我心想應該是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趕路,導致我現在身心疲憊,于是晚上我早早睡下。
剛睡著沒多久,我隱約聽見火車鳴笛聲和海浪聲,還有窗外呼呼而過的風聲……我把整個身體都縮進被子里,從頭到腳都捂的嚴嚴實實,似乎這樣才能給我帶來安感?,F在的我本應是疲憊不堪,挨著枕頭就能睡著的狀態,可是我躺在被窩里遲遲都睡不著,腦子里不斷閃回著一個大雪紛飛的場景。好像是一座雪山,身后沒有燈火,前方白霧茫茫,世界萬籟俱寂。
這個鏡頭不斷在我腦海里重復,我縮在被子里,企盼自己能盡快睡著,但始終都處于半夢半醒之間,整個人也是渾渾噩噩的。
不知過了多久,狗哥在床邊叫我:“俏逸,起來吃飯,吃了再睡吧?!蔽以诒蛔永锩悦院卣f道:“不吃了?!比缓笥掷^續縮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不覺,似乎又回到那個雪山,漫天的雪花飄啊飄啊,卻只有我一個人在雪地里奔跑著,似乎想抓什么東西卻怎么也抓不到。終于,我放棄了,停下來,蹲在雪地里。
整個世界似乎都只剩下我一個人,漫天的雪花幾乎要把我的身體蓋住。好冷啊,我打著哆嗦。在雪地里,當然會冷,我這么想著。我應該回家去,回家就不冷了。我倒在雪地里,身體從里到外都發著冷?;秀敝?,我看到了吳憂,她未語淚先流。
潛意識告訴我這是夢,可我并不想讓它消融,我想伸手幫吳憂擦掉眼淚,可是怎么也碰不到,我心急如焚。
“俏逸,你冷嗎?”吳憂問我。
“冷……”
“這是你的報應,誰讓你不聽勸要跑來這鬼地方?!?
“沒事,馬上就能回去了……”
“俏逸,我要走了?!?
“你去哪?”
“去一個你找不到我的地方?!?
“為什么?。俊?
“這也是你的報應……”
吳憂的身影消散了,我的世界再也沒有她,又好像一切都是她。
忽然,一只溫暖的手貼近了我的額頭,緊接著狗哥慌亂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么燙,你發燒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發燒了,怪不得渾身上下這么的冷。狗哥連忙找來退燒藥,讓我就著溫開水服下,這才重新讓我躺下,又用濕毛巾搭在我的額頭。
如此過了兩三天,高燒始終不退,直到成功穿越可可西里無人區后,狗哥與董寧浩把我送到最近的格爾木醫院,掉了一天鹽水,燒終于慢慢降了下來。
當我從醫院醒來的那一刻,我看著天花板,感覺恍若隔世,再一次呼吸到無人區以外的空氣,我并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傷感,大概是因為那個夢的原因。
等我恢復了一些體力后,我讓狗哥幫我從衣服里拿來已經恢復滿格信號的手機,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撥打了吳憂的電話,可是卻傳來無人接聽的狀態。
我安慰自己,可能她正在工作中,一時半會沒注意到,等她下班了就注意到手機上的一個未接電話,我便可以等到她的電話,然后我會告訴她,我安全走出無人區了。
這樣想著,我便放寬心了點,然后我看了看上方的只剩下一半不到的鹽水,向一旁的狗哥問道:“什么時候能出院?”
狗哥說道:“醫生建議是多住個兩天觀察一下,因為你不是在平原發的燒?!?
“好吧?!?
外面的天空漸漸暗了下去,我依然沒有等到吳憂的電話,整個人越來越焦慮不安,按理說這個時候吳憂也該下班了,難得手機沒電關機了?
我覺得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所以繼續安靜的等待著。
此時董寧浩得知我已經醒來,并且身體沒有什么大礙,便搭車去機場提前離開了。
狗哥告訴我車企那邊已經知道我們三人成功穿越無人區,表示兩天后會把錢打到我卡上面。
得知這個消息后,我的心情好上幾分,有了這筆錢,我終于可以讓吳憂過上好日子了,至少以后不用擠在一個水電都得不到保障的出租屋內,而吳憂的父母也不會再阻攔我們在一起。
之后的時間里,我不斷憧憬著未來,以此來消磨無聊的時光。
黑夜已經來臨,期間我無數次打開手機,沒有看到我期待的那個電話后又關上。
一次、兩次、三次、反反復復……
心里越來越恐慌,我再也無法坐以待斃,我再一次撥打了吳憂的電話,而這一次得到的卻是讓我更加絕望的提示音,此時吳憂的手機處于關機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