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在青天鎮修整了五天時間，在這五天里，他基本穩固了自己的境界。

這幾天，他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這么長時間以來的所有戰斗，發現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現在的戰斗，基本都是以強大的靈力和功法的特殊而獲勝的。

如果僅以結果來說，他無疑已經成為這方世界的強者，然而，他卻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戰斗技巧卻還差得很遠。

無論是在北涼王府的一戰，還是與百戒真人的那一戰，都是如此。

“必須要提高自己的戰斗技巧了！”王老五對自己說道。

然而，他現在所接觸的功法，全部是以境界提升為主，除了那套“夜戰八方藏刀式”之外，基本沒有戰技的記載。

而白娘子告訴過他，那套夜戰八方藏刀式，在戰力上基本為零。那套刀法的主要目的就是感受大道韻味。

王老五去找白娘子，想要在她那里覓得一些戰技方面的功法，但白娘子卻說：“我并沒有程式化的戰技，所有的戰斗方式，都是靠著先天的本能行事。即使教給了你，也沒有任何用處。”

我去，先天本能？！王老五覺得這是白娘子不想教給自己的托詞。

這就是冤枉白娘子了。白娘子與一般的修士不同，她并不是人族修士，而是雪狼女帝，戰斗對于她來說，那是先天本就已經獲得的能力，就和人們吃飯喝水一樣。所以這些年來，她也從來沒有想到，要去學習或是總結什么戰斗技巧。

而因為雪狼女帝本是妖族，他們天生對于大道的感悟就比人族的天賦要低很多。所以，雖然修行時間極長，但她的主要經歷全部放在了對于大道的感悟方面了。

王老五說，以白娘子這么多年來的經歷，也總是見過不少的戰技方面的功法吧。

誰知白娘子就像是看一只愚蠢的土撥鼠一樣看著王老五，說道：“你會注意別人怎么吃飯拉屎么？不需要！”

一句話把王老五憋得喘不過氣來。

淦！

正當王老五想著是不是要去圓月閣去買一些戰技方面的功法時，這個問題竟被孔二曲給解決了。

演武場上，孔二曲為王老五展示了自己的劍法。

王老五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這個書生天生神力，但是沒想到孔二曲的劍法卻如此驚人！

那每一個招每一式，動作極其優美，就像是舞蹈一般。而在這優美的招式當中，那凌厲的殺氣，卻懾人心魄。

甚至，王老五能夠感覺到，那套戰技竟有一種莫名的大道韻味。他雖不知這是什么樣的道，卻引人神往。

孔二曲看出了王老五的疑惑，解釋道：“我本是圣人之后，一個真正的儒者。禮、樂、射、御、書、數乃是圣人六藝，而這射之一藝，并非只是射箭，更是武藝。君子尚劍，故而我儒門正宗，皆習劍道。我雖不肖，也不敢荒殆，自幼勤習不輟，恐怕墮了先祖威名。”

說完，還不忘甩甩頭發。

王老五一直以為儒之一脈只是讀些無用的書，說些不咸不淡的道理而已，沒想到這儒門正宗，竟與世俗所見如此不同。

孔二曲說得盡興，繼續說道：“王兄那日見我在北涼王府展示的武力，必定以為我是神力天成。其實并非如此，我這一身蠻力，乃是后天練就。”

聽得此言，王老五深感震撼，沒想到那般神力，竟還是后天練就，不禁好奇起來，問向這個孔武書生。

“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是勤奮了一些而已。先圣有言：‘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工夫到了，自然也就成了。比不得王兄這般神奇天授，像我這樣的愚人，只能早走幾步而已。”

謙虛，極致的謙虛！

這特么也太謙虛了吧！

你難道不知道，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么？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王老五不知道孔二曲能不能安天下，也不覺得他能上馬定乾坤。但他這不到二十年的生命，不知活了別人多少輩子都達不到的成就！

就這，人家還自稱愚人！

沒天理了！

和這孔二曲比起來，王老五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不過就是比他多了一些奇遇而已，如果沒有那個不知名的存在，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有資格和孔二曲這樣的人座在一起。

然而，王老五卻還有個事情想不明白，便開口問道：“孔兄，即有這樣的毅力恒心，為什么不去求那長生仙道，而……”

“而只死死守著這個軀殼呢？”孔二曲補充道。

見王老五沒有反駁，孔二曲接著說道：“王兄有所不知，我雖未曾走那長生仙道，卻并非沒有修行。祖上也曾傳下修行功法，但我儒門功法，與仙道不同，故而王兄難以感知到而已。”

看著王老五疑惑的眼神，孔二曲繼續說道：“我儒門修的正是心力。”

“心力？”

“心力！說到這里，在下便有一問請教，還請王兄解惑。”

“姓孔的，你這是寒顫我！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不明白的東西呢？”

“王兄此言不妥，過分自謙了！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王兄神奇天授，自然不是我這位的愚人所能比擬的！”

要不是感覺到孔二曲完全的真誠，王老五一定會覺得這貨是在罵自己。再想起那天他罵北涼王徐驍的那些話，心中不住感嘆，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孔二曲繼續說道：“王兄，這幾日見你的戰斗，每一次都瀕臨絕境，最后怎么會突然暴發，境界瞬間提升呢？”

不等王老五回答，孔二曲便開口道：“這便是心之力。上古時期對數理研究頗深，流傳于世的有《周易》、《云笈七簽》、《增刪補易》等書，而極大一部分卻并未流傳于世，如《連山》、《歸藏》、《三格立命論》等。”

“數理？還少個化學吧？”王老五明顯沒有get到孔二曲所說的點。

數理化，數學、物理、化學嘛。不是還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話學？什么話學？說話的學問么？”孔二曲不知所以，說道：“那是名家。”

“哦，沒事，你繼續說。”王老五將話題拉了回來。

“世人皆以為數理之學，就是那算命抽簽的東西，其實大錯特錯！數理之學，求的是天道之數，宇宙之理。是掌握那冥冥之中，最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之大神跡！”

孔二曲說到這里時，王老五似是有些明白這數理之學，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學問了。

原來所謂“六藝”當中的“數”之一藝，并不僅僅是數學或者算術，而是掌握天道，演化萬物眾生的玄之又玄的學問。

“這么說來，與道相同？”王老五問道。

“只能說相通，但不完全相同。就好像我手中的這把劍……”說著，孔二曲抽出劍來，在王老五眼前晃了晃，說道：“你從你的角度看，這把劍是這個樣子。我從我的角度看，這把劍的樣子與你看的自然不同。劍還是那把劍，為什么我們看到的東西并不相同呢？”

“視角問題。”王老五回答道。

“對！就是我們所觀察的角度！這把劍就相當于真正的天道，儒家看到的天道與道門所看到的天道，都是一個天道。但是因為所觀察的角度不同，所以就不相同。如果將我們二人所看到的東西整合起來，那就能基本上還原這把劍的樣貌。”

王老五似是聽懂了，卻又好像沒有聽懂。或者說，只是個懵懵懂懂罷了。

“孔子不是不信鬼怪么？”王老五問道。

“圣人什么時候說過不信鬼怪了？”又是一副看一只愚蠢的土撥鼠的表情。

王老五實在受不了這樣的表情，開口說道：“未知生，焉知死。”

這是孔子的原話，王老五想用這句話來印證孔子不相信鬼神存在的論點。

“未知生，焉知死。這話是圣人所說不假。但圣人的愿意并不是不相信鬼神的存在，而是說一個人活都沒活明白，想那死了之后的事情又有什么用呢？就像是你現在正在吃飯，你會想自己拉出來的東西是什么樣子么？你不用想，拉出來的時候你自會知道。這也一樣，等你死了之后，自然會知道死了之后的狀態。現在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處呢？”

“有道理。”王老五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

“圣人還說了，敬鬼神而遠之。如果圣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那又為什么要敬而遠之呢？”

“為什么？”

“因為鬼神于人沒有任何幫助。即便有了，最后還是要還回去的。比如我們剛才所說的《三格立命論》中就有提到‘命理能量相對守衡定律’。”

我去，這還整出了個定律？王老五不知所以，問道：“什么意思？”

“這個命理能量相對守衡定律是對一切眾生的生命能量進行闡釋的一個定律，意思是一切眾生的生命能量是相對平衡的，一方被打破，另一方就會出現相應的變化。”孔二曲解釋道。

“不明白。”

“舉個例子，現在有很多人算命，而且還去改命。那問題來了，這個命到底能不能改呢？”

“能改。王老五的命運就是因為那位存在而改變的。”

“說能改也對，說不能改也對。”

“那這不是糊弄人么？”王老五說道。

“這是什么話？說能改，是因為命本身就能改，但是所能改變的地方是有限的。比如，你知道你什么時候會死，最后果真在那個時候死了。你的命改了么？”

“沒改。”王老五覺得孔二曲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這么明顯的答案，還用說嗎？

“其實是改了。”孔二曲堅定地說道。

“這怎么能是改了？”

“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那么你還會做自己平常應該做的事情。而當你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時，你必定會有所安排。雖然還是那個時間死的，但是所做的事情已經不一樣了，自然就是改了。再退一步來說，即便你所做的事情沒有改，但是你的心態一定會發生變化。生命在于經歷和感受，你的感受不一樣了，自然也就不一樣了。所以說，能改，但是改的微乎其微，接近于無。從重要的事件來說，并沒有改變。而從個人的感受來說，那就是改了。所以說，能改也對，不能改也對。”

王老五若有所思，但又想到自己的經歷，問道：“那如果有某位神祇給了一個奇遇呢？這不也是改了么？”

“那你又怎么知道神祇所給你的奇遇不是命中注定會出現的呢？”

這句話把王老五徹底問懵了，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命運被那位存在給改變了，但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改變竟有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改變。

如果真的是那樣地話，那么自己挖出金龜、遇見那位存在，就真的可能是一場陰謀。

孔二曲見王老五若有所思的樣子，并不多問，繼續說道：“所謂‘命理能量相對守衡定律’還有一層意思。比如，真的有一些修為高深的修士，通過他的方法改變了你現在的處境，但最后還是要還回去的。甚至，還會產生無窮的禍患。”

“無窮的禍患？”

“對！比如說，現在市井之中流傳著一些秘法，能夠讓那些生意頹敗的商人起死回生，但是我們往往會發現，等過了這一段時間之后，那個商人的生意就會破產。眼看著起高樓，眼看著宴賓客，眼看著樓塌了。”

“為什么呢？”

“一切眾生的生命能量都不是一種形態，其中有極多的變量，但統歸起來，無非就是兩種能量屬性。一種為陽，一種為陰。或者，還有一種叫法，一種叫好運，一種叫霉運。這兩種能量并不單一存在，而是相輔相成的。而且他們以不成比例的方式，分布于一個人一生的時間當中。如果此時的好運比霉運的能量大，那么就會有好事發生。如果此時的霉運比好運的能量大，那么就會有倒霉的事情發生。而現在市井流傳的改命秘法，就是將一個人的好運從此人未來生命中的好運抽調過來，其實好運的數量并沒有變化。”

“沒有變化又說明什么？”王老五問道。

“比如你現在有十個饅頭，可以讓你活十天。可是今天你把這些饅頭全部吃了，那會出現什么結果？”

“吃飽了。”王老五回答道。

“對，吃飽了。但是后面九天你就可能會餓死！”

“我不會。”王老五當然不會餓死，以他現在的境界來說，即便是十個月不吃不喝，也不會餓死。

孔二曲一陣無語，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道：“好吧，咱們不說你。換一個人。比如說，王林一頓吃了，那他會不會餓死？”

“這個會。”

“好，這就是問題。一個人生命中的好運和霉運的數量是相同的，就像這個饅頭一樣。如果你把所有的好運全部調到現在來用，雖然現在好運占了上風，看似命運改變了，其實整體能量不變，只是表現方式變了。”

王老五好像聽明白了，說道：“哦，我好像明白了。這就跟窮人活不下去了，去錢莊借錢一樣。雖然現在的問題解決了，但是還會有利息的。利滾利，最后還是一無所有。不僅僅是一無所有，還欠了錢莊很多錢。”

看王老五終于明白了，孔二曲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肯定道：“對，就是這么回事。這就是無窮的禍患。如果還上了，那還好說。如果還不上，那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弄不好，人家催收的人通知你所有的親戚朋友，還會社會性死亡。”

利息！王老五想著那位存在給自己的奇遇，最后一定是想從自己這里獲得更重要的東西。這就是利息！

那么，那樣的存在，想在我這里獲得什么樣的利息呢？我能不能給得起呢？

還不起債，社會性死亡。而給不起那位存在想要的東西，就不是社會性死亡的問題了，極有可能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到那時候連轉世輪回都不可能了。

想到此處，王老五有些焦急地問道：“那這么說，命是改不了了？有沒有什么其它的辦法呢？”

“有！”

一個“有”字，點燃了王老五的希望。急忙問道：“什么辦法？”

“心之力！”

“心之力？”王老五問道。

他沒想到，說了這么長時間，最后還是落到這個詞上來了。

“對！就是心之力！”孔二曲繼續說道：“《三格立命論》的核心思想就是心力。在這部經典中，守中先師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比喻……”

“什么比喻？”

“所謂三格，即心格、命格、運格，三格相互作用，又相互影響。心格為君，命、運二格為臣。如果君主強大了，那么就能統攝命運二格，成為真正的君王。如果心格不夠強大，那么命與運這兩個臣子就會犯上作亂，心格這個君主就成了傀儡，被命運所掌握。而命不能改，運也不能改，惟一能改的只有心格。所以凡事得從心上下工夫。”

“也就是說，要讓自己的內心強大？”

“對！我儒學一脈，就是在這個心上下工夫！無論是先祖孔圣、子思子、孟子，還是程朱理學，還是陸王心學，最后都是在這一個‘心’字上下工夫。只有心君主強大了，才能統攝命運，也才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運。推而廣之，一家、一國、一天下，乃至于寰宇諸天、億萬世界皆可改變，皆可統攝。言出法隨，萬古長明！”

“這么牛乂？！”王老五不禁低聲說道。

王老五想到在原來那個世界中，圣祖說過的那句“改造自己，改造世界。”與這孔二曲說的圣人境界何其相似！

“圣人之道，便是如此。所以我真儒一脈，并不是不修行，只是我們修行的功法不同而已。”

“你們修心力？”

“對！我們修的就是這心之力！放眼當今世界，也唯有我真儒一脈還有這上古秘法。以此來全人道，盡天道。”

“與仙道有何不同？”

“我們不自己而修行，只為眾生而修行！這就是我們真儒一脈的使命！”

咚隆！孔二曲說完這句話后，九天之下降下一道金色劫雷，劈向孔二曲。

王老五本想提醒孔二曲小心劫雷，話還未及說出口，劫雷便已劈在孔二曲身上。

“說大話，遭雷劈？”不知為什么，王老五竟想到了這句話。

孔二曲確實遭雷劈了，但是卻與王老五被雷劈不同。這金色劫雷劈在孔二曲身上之后，并未對他造成任何的傷害，甚至有助其成道的意味在里面。

“我去，特么地境界又提升了。”孔二曲抱怨道。

王老五目瞪狗呆，別人渡劫都是九死一生，這貨渡劫就像是吃了牛鞭一樣，不光沒事，還特么大補！

沒天理啊！

“我真儒一脈修行上古正道，自是與一般修士不同。”孔二曲應該是明見了王老五心中所想，解釋道。

上古正道？王老五有些迷惑，問道：“有何不同？”

“黃帝曰：‘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又曰：‘天有五賊。’我真儒一脈修的便是這真正的上古天道，自有乾坤眾生護佑。而現在不論是仙道、魔道，還是其它的什么道，大多是那賊之一道。即是賊，便要偷。你要偷那眾生氣運而成一己之私，天道自是不允。故而劫雷于我如仙丹，于爾如刀山。自是不同。”

說到此時，王老五竟感覺孔二曲有些傲氣，但在這傲氣當中，又有無限大悲憫。

是啊！多少紀元以來，無數修行中人，都是截取眾生氣運而成一己之私，又有誰真正想過去成全眾生呢？

王老五看著孔二曲，心道：天道無欺，此番才算是真正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