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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愛子情深

  • 江南飛
  • 公子木落
  • 8476字
  • 2025-08-14 01:06:51

徒單朗命人將單照裳等押在聚英場邊緣,隨后朝江南飛與蕭波遞了個眼色。三人步出大廳,門外數名勁裝衛護按刀而立,不時掃視廳內,嚴防再生變故。

“兩位兄弟可有眉目?”徒單朗低聲問道。

蕭波道:“單照裳稱單照衣嚴令赤焰門今日不得顯露武功,多半怕烈火刀法為人所識。”

徒單朗又問:“單照衣的死因,可已確定?”

蕭波搖頭:“具體死因,還須剖驗。眼下猜測,十有八九是中毒而亡。”

徒單朗沉吟道:“查案緝兇非我所擅。有勞兩位兄弟仔細推敲,有時不妨大膽設想,再小心求證。”

“大膽設想?”江南飛若有所思。

蕭波撫掌笑道:“徒單兄雖非刑名老吏,這‘大膽設想’四字卻是一語中的。廳中諸人,皆在嫌疑之列,需得逐一排查,方能確保無有遺漏。”

江南飛接口道:“兇手定在廳內,或許還不止一人。明知今晚高手云集,仍鋌而走險。何不在別處,甚至潛入赤焰門下手?那多半是與單門主有血海深仇!想讓他當眾慘死!”

徒單朗頷首道:“江兄弟所言甚是。單照衣此人性情暴戾,近年仗著赤焰門聲勢日隆,目中無人。除無憂門、飛鷹派外,其余各派,多多少少與他有些過節。”

江南飛道:“方才徒單兄提及大膽設想,那我等不妨假設單門主確為飛針所害。現場能使飛針的,自然首當其沖。”

蕭波道:“花坊主不似殺人兇手。蒙莊主更有幾位武林前輩力證清白……”

徒單朗追問道:“除花、蒙二位,廳中誰還會使飛針?”

江南飛正欲作答,瞥見姬萋與葉輕絮結伴出廳,看方向似往茅房。他環顧四周,雖見燈火通明,終是放心不下,對徒單朗、蕭波告稱內急,便快步跟上。蕭波則走向單照裳,讓他再細思其兄近日仇家及異常舉動。

江南飛步履輕捷,悄然追上兩人。只聽葉輕絮低聲道:“自少林一別,好容易在明煙山莊重逢,卻又遇見兇案……”姬萋溫言安慰:“有按察司蕭大人全力查辦,還有……還有江副使從旁襄助,定能水落石出。”

葉輕絮輕笑:“江副使才在少林連破兩樁奇案,此番在開封又要大顯身手了。”

“我寧愿多喝幾杯,也不愿在這上頭大顯身手!”江南飛在轉角處出聲。他輕功超絕,兩人絲毫不察。

兩人不約而同轉身,齊問道:“你怎么來啦?”都很欣喜。

江南飛笑道:“我隨處走走,看看能否找著蛛絲馬跡。你們這是……”

葉輕絮拉著姬萋便走,回頭嫣然一笑:“女兒家的事,無可奉告!”

江南飛含笑跟上。三人轉過一座小院,來到茅房。江南飛稱在外等候,見院中一大灘水漬,水瓢棄于桶外,怕兩人滑倒,連忙提醒當心。姬萋隨口道:“好端端的,怎地潑了一地水?”江南飛聞言細看水桶,果然空空如也,提桶去旁邊水池汲水。葉輕絮拍拍姬萋道:“只怪此處燈火昏暗,謝神醫說他方才不慎打翻了水桶,衣衫濕了大半。”說話間,兩人步入茅房。

江南飛以右臂發力,沉桶入池,幾乎盛滿,再以水瓢添加。心想涉及私隱,燈火不宜過亮,倒也合理。將水桶置于茅房近處,不經意瞥向桶內,見一黃色碎屑浮于水面,好奇心起,拾來細看,喃喃道:“怎么有片黃芪?”黃芪可補氣提神,他雖不擅醫道,一則自小習武,二則難免生病,自然一眼認出。但此處水池只做清潔之用,突現黃芪,實不尋常。

思索間,姬萋、葉輕絮并肩出來,正要穿鞋,江南飛捏住黃芪,提起水桶道:“你們在外邊稍候,我來沖水。”此時一陣香風拂過,并無異味,二女樂得清閑,含笑步出院落。

江南飛麻利沖罷,放好水桶,目光掃過水桶與水池方位,疑竇頓生:“謝神醫席間飲酒不多,隨葉姑娘敬蘇兄時不過淺嘗輒止,其后多飲茶水。水桶放置甚遠,他未醉酒,何以失手打翻?”一念及此,腦中忽地閃過一個畫面,“除了單左使,第一個接觸單門主的,正是謝神醫!”此念一生,更覺事有蹊蹺,向葉輕絮求證:“稍后我讓人來清理積水。謝神醫席間喝了很多酒么?”

葉輕絮道:“至多一兩杯而已。你問這干嘛?”

江南飛笑稱隨口一問,隨后道:“衣衫當真濕透啦!”

葉輕絮點頭:“濕了大片不止,他還一個勁兒地喝水。”

姬萋亦道:“不錯,我也瞧見他頻頻喝水。”

江南飛心中一動,將黃芪揣入袖中,又問葉輕絮:“葉姑娘怎么遇見謝神醫的?”

葉輕絮對他知無不言:“謝神醫與家師乃是故交,數年前曾做客劍宗,治好了幾位師兄的宿疾。說來也巧,我和三姐本打算明日去棲云谷拜望,不想今早在城外便遇上了。”

江南飛暗忖:“謝神醫醫術通神,用針施藥自是看家本領!”轉念又想,醫家所用細針與殺人飛針迥異,何況當時他與赤焰門之間隔著數派人馬,要一針斃命,談何容易?

沉思之際,三人已近聚英場。葉輕絮又道:“對了,謝神醫之子謝遠,和你一樣也善查案。那年他們父子一塊到劍宗,謝神醫治病,謝遠則助師父揪出了門中叛徒。”

姬萋道:“謝神醫在棲云谷好幾年了,我還不知他有個擅長查案的兒子。”

江南飛道:“如此湊巧,若他兒子也在,此案或已告破。”葉輕絮續道:“聽聞他在中都任職,難得和謝神醫團聚。那年也是因為公務才到大宋,順便在劍宗盤桓了幾日。”

“中都任職?因公辦案?私鹽案?”江南飛竭力串聯線索。此時徒單朗走來,對姬萋道:“事出倉促,蒙家莊若有吩咐,在下立時安排。”姬萋道:“徒單將軍費心。眼下當務之急,是速擒真兇。”

江南飛目送姬萋與葉輕絮回廳,疑云更重,轉身亦入大廳。廳內眾人雖仍竊竊私語,目光卻多聚焦于被押的赤焰門人,氣氛壓抑,幾無歡笑。他掃過席間,見謝回春獨坐一隅,臉色發紅,手握酒杯,不知盛的是酒是水,手指微曲,指尖在燭光下竟有星點微芒閃動。

“面色紅得異常,莫非?”江南飛與王屋三劍、歐陽虎、歐陽蜓等人略作交談,便緩步走近謝回春,抱拳道:“謝前輩,晚輩忽覺左肩臂酸麻不已,可否勞煩瞧瞧,是否傷了經脈?”謝回春不疑有他,起身笑道:“江副使客氣。”伸手搭他脈搏。江南飛只覺他指尖似有極細微的薄繭。

“經脈略有郁結,但屬外傷,依老夫先前所言,少飲些酒,數日可愈。”話音方落,喉間溢出一聲輕咳,忙舉杯倒水入口。江南飛瞥見他身上確有水痕,正與葉輕絮所言“衣衫濕了大半”相符。

“水桶平放,除非打翻時自己摔了一跤,否則上衣怎會打濕?”原來江南飛發現他衣衽附近也有水痕。

江南飛辭過謝回春,往外踱步,暗忖道:“水桶,水瓢,水池,黃芪,水痕,黃芪?”想到黃芪,側首一掃,陡見玉繡坊花織云與謝回春隔遠對望,眼中飽含情義。

江南飛在腦海中迅速構想,旋即有了七八分把握,徑直出廳尋到鹽使司公差頭領,詢問如何鎖定赤焰門涉案。

那頭領知他受克術邀請同查兇案,客氣答道:“我等接獲密報:赤焰門勾結山東官吏走私官鹽等。此報雖來得蹊蹺,卻件件屬實,連那賬房隱秘處都標注分明。說來慚愧,五年前司里便曾派專使密查此案,奈何……奈何那位專使竟離奇失蹤,至今杳無音訊!”

江南飛驚問:“至今杳無音訊?敢問那人名諱?”

公差道:“因專查大案,兇險莫測,慣以假名掛職。只知他姓謝……”

江南飛“啊”了一聲,“謝遠……”

謝過公差,江南飛轉身走向正盤問單照裳的蕭波。

蕭波對江南飛道:“單左使已列出他兄長繼任門主后所有結怨之人……其中能以細針隔空取命的,似乎僅有花坊主與蒙莊主。”

江南飛拍了拍蕭波肩頭,轉向單照裳,聲音陡然轉冷:“單左使,如今你大哥主使走私官鹽、販賣私鹽乃至通番賣國,爾等皆是從犯。依大金律法,實是死罪難逃。可惜你大哥尚有一子一女,你倒還好,并無子嗣……”單照裳聞言面如死灰,朝蕭波哀告:“蕭將軍!冤枉啊!鹽案我等實不知情,請蕭將軍明察!”

蕭波目光如刀,厲聲道:“蕭某提點一方刑獄,通番賣國、走私官鹽之案,實非職責所轄。不過你若如實交代,言無遺漏,蕭某替你等向大人求情,妥善安置你那侄兒侄女倒也輕而易舉!”

江南飛暗贊蕭波機敏,能夠瞬間明白自己的用意。

單照裳涕淚橫流:“我說!我說!但求放過我等,放過我侄兒侄女!”

江南飛環視大廳,壓低聲音:“五年前,究竟發生何事?”

“五年前?”

“不錯,五年前!曾有人來查過鹽案!”

“啊!五……五年前?”單照裳如遭雷擊,雙腿一軟,幾欲癱倒。

江南飛步步緊逼:“你仔細回憶,向蕭將軍交代清楚!五年前,你們做了甚么好事?”蕭波聲如寒鐵:“事到如今,你還要隱瞞?”

單照裳面無人色,由官差攙扶著,斷斷續續道:“你們……你們都知道了。五年前,有個姓謝的中都商販,大哥與他稱兄道弟。后發覺他偷入賬房,原來他是鹽司專使,專為查鹽案而接近大哥。大哥設下圈套,在郊外,在郊外以烈火刀法將其砍傷。最終他被烈火吞噬而亡!”

蕭波聞言怒發沖冠:“好大的膽子!竟敢殺害朝廷命官,還是中都專使,簡直無法無天!”江南飛恐打草驚蛇,忙拉他到聚英場另一側。

蕭波強壓怒火:“原來案中有案!單氏兄弟為一己私利,竟卑劣至此!”轉念問道:“江兄弟你如何得知此事?”江南飛道:“鹽司公差說五年前曾遣人來開封,后離奇失蹤,我料與赤焰門脫不了干系。”蕭波追問:“究竟是何關聯?”江南飛附耳低語數句,蕭波眼中精光暴射,對江南飛佩服不已。

此時徒單朗自廳中走出,蕭波將前情詳述。徒單朗聽得心驚肉跳,卻覺絲絲入扣。三人計議已定,將單照裳帶入大廳。

克術及各派見三人去而復返,忙問端倪。蕭波指單照裳道:“你若將五年前的事當眾原原本本說出來,本將軍定替你向大人求情,保你兄長妻兒無虞!”

單照裳形容枯槁,眼中交織著絕望、恐懼與悔恨,想起兄長平日待己點滴,侄兒侄女又乖巧可人,哀嘆一聲道:“我說……我說。五年前,有個姓謝的中都商販找到我大哥。大哥起初與他來往甚密,后來發現他暗探賬房。原來他是查鹽案的專使。大哥以提供線索的名義約他到城北山谷,而后……而后突施烈火刀法。那姓謝的雖然武功不俗,卻中了大哥事先備下的奇毒。最終全身焦黑,面目全非而死……”

“夠了!”一個凄厲悲憤的怒吼打碎了大廳的死寂!

眾人駭然望去,見說話之人須發戟張,目眥欲裂,不是別人,正是名醫謝回春!

蕭波示意單照裳繼續講述。單照裳顫聲道:“全身焦炭,死狀慘烈!”

謝回春身形驟動,如一道狂風直撲單照裳!

“住口!”他右掌挾畢生功力,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拍向單照裳天靈蓋!

蘇一莽反應如電,一聲暴喝,身影如大鵬般掠至,鐵掌疾出,硬生生格向謝回春手腕!幾乎同時,徒單朗亦如猛虎下山,一拳搗向謝回春肋下空門!兩人一左一右,配合無間,硬是將謝回春這奪命一掌架開!

砰!勁氣四溢!謝回春被二人合力震退數步,身形微晃,眼中血絲密布,狀若瘋魔。單照裳嚇得魂飛魄散,但謝回春方才那快逾鬼魅的身法,卻讓他腦中靈光一閃,失聲尖叫:“是你!你就是那晚盜走赤焰神刀的蒙面人!”

此言一出,大廳一陣嘩然!無憂門、飛鷹派、鐵車鏢局、北五行門等曾見過蒙面盜匪的各派人士,仔細回想當日身法,無不動容。

樂不歸厲喝:“原來是你!”

克術猛地站起,聲如寒冰:“盜取各派至寶者,竟是謝神醫!”

江南飛萬沒料到謝回春竟是身懷飛天疾行功的盜匪,不禁望向姬萋,見她亦是滿臉難以置信。

謝回春強壓心神,嘶聲道:“老夫行醫濟世,見不得如此血腥,一時激憤才出手阻止!至于甚么蒙面人,甚么盜匪,更是無稽之談!”

江南飛乘各派議論之際,心念電轉,已明其盜寶動機。待聲浪稍平,他排眾而出,走到謝回春面前,朗聲道:“前輩留書竊寶,非為珍寶本身,實乃欲借各派武功路數,追查五年前殺害中都專使的真兇!”

此言一出,廳中霎時落針可聞。歐陽虎、歐陽蜓相視一笑,姬萋知他必有妙招,直直凝望于他。紀霜晚輕聲問葉輕絮:“難道殺人案與謝神醫有關?”葉輕絮望著江南飛挺拔的身影,想起當日他在少林時的風采,心如小鹿亂撞。

謝回春在徒單朗與蘇一莽鉗制下,雖無法脫身,卻對江南飛的話置若罔聞。

江南飛步履沉穩,續道:“在座皆知單門主好勇斗狠,何以今晚比武,赤焰門始終藏鋒斂鍔?只因單門主心怯,怕暴露武功路數!若在下所料不差,前輩仗此輕功絕技,早已潛入赤焰門,一面暗中查訪鹽案線索,一面制造恐慌,令單門主疑神疑鬼,精神恍惚!”

謝回春冷哼道:“笑話!這些都是你憑空臆測,何來半分實證!”

江南飛點頭道:“以上確是在下大膽設想。方才在下于茅房外見滿地積水。聽說是前輩失手打翻了水桶。”

謝回春道:“不錯。老夫眼有隱疾,一時失察。”

江南飛道:“前輩上身怎的也濕了?莫非前輩先摔倒在地,接著才打翻水桶,水因此打濕了全身大半?”

各派抬頭細觀,果見他衣袖、衣襟、衣祍、衣領皆有水痕。

謝回春冷笑道:“打翻水桶而已,何必管怎樣打翻的呢?”

江南飛從袖中拿出那片黃芪,舉手向各派展示:“這黃芪碎片,是在下于茅房外的水桶里發現的。在下看水少,就拿水桶去水池打水。恰好這黃芪就浮在了水桶里。”

克術聽得云里霧里,問道:“黃芪?水桶里怎會有黃芪?”各派也都懵然不明。

江南飛走近謝回春道:“水桶里的黃芪來自于水池。前輩說打翻了水桶,是因眼疾。我看未必!”

吳振鷹立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小兄弟你別賣關子啦!”其他人也連連附和,讓他趕緊揭曉。

江南飛頓了頓道:“只因前輩急需大量清水解毒!”

“解毒?”克術忙問,“謝神醫解甚么毒?”

江南飛道:“煙花炸響之際,單左使突然斃命,第一個近身查看的,除單左使外,就是謝神醫。”

眾人紛紛細想,不久有人應道:“沒錯!那時單門主生死未卜,大伙都盼謝神醫即行施救!”

江南飛又轉向謝回春,字字鏗鏘:“前輩正是借查看之機,拔除單門主喉間毒針!不料失手,反被針尖刺破手指!針上劇毒侵入體內,你深知此毒必以大量清水方可緩解!于是你借如廁之故來到茅房外,立刻跳入水池,在下手中這片黃芪,正是那時從你身上落入水池的,在座除你之外,誰身上會有黃芪?不久你聽有人靠近茅房,只得跳出水池,但你全身濕了大半,未免惹人懷疑,只得假裝是打翻水桶所致,之后你也是這么跟劍宗的紀姑娘和葉姑娘解釋的!你中毒之后面色漸紅,以防被人察覺,不得不連續喝水來解毒。”

各派朝謝回春望去,果見他面色較常人紅潤,即使天生飲酒即變臉之人也略有不及。

紀霜晚和葉輕絮相視后心頭也即了然。

有人應道:“我瞧謝神醫面色異常,料他喝酒過多,才沒去敬酒。”

又有人道:“我去敬了酒,可他幾次以茶代酒,好生沒趣。”

接著好幾人起身作證,要么稱早發覺謝回春舉止異常,要么稱的確看見他一直喝水。

喧嘩聲一陣蓋過一陣。

克術喝止之后,謝回春笑道:“你手上的確是黃芪,在座雖只老夫一個醫者,斷定是老夫攜帶而來,未免武斷。此外,老夫早年遍嘗草藥,喝一點酒就會臉紅。再要多喝,實在力不從心。小兄弟,推斷也能當做證據么?”

江南飛向徒單朗、蕭波使了個眼色,隨即對謝回春道:“前輩身上除了黃芪之外,定有其他藥渣,你既不承認,也不必強行查驗。前輩自己說喝一點酒就會臉紅,喝多了,實在力不從心。換言之,即使前輩喝多了,也不會有性命危險。何況除前輩之外,山莊尚有其他醫者,到時可立即施救。”

謝回春皺眉道:“立即施救?閣下這話甚么意思?”

江南飛道:“前輩若想自證清白,除非連喝三杯烈酒!倘若身體并無不適,在下所說指尖被毒針刺破、以水解毒、遺下黃芪、打翻水桶等設想,皆不攻自破!”言畢,已有莊丁端酒上前。

大廳數百道目光,也瞬間聚焦于謝回春一身。

謝回春手指不自覺蜷縮。徒單朗、蘇一莽欲強執其手察看,他奮力抗拒,奈何兩人功力深厚,終被擎住雙手。近處燈火下,只見其右手五指指尖,果然密布著細如星點的針孔!

蕭波驗罷,朗聲道:“此乃前輩近日苦練飛針絕技,兼之倉促拔針所留!”

徒單朗、蘇一莽松開他手。

“哈哈哈!”謝回春悲愴長笑,聲震屋瓦,對江南飛道:“閣下如此自負,這三杯烈酒,老夫便喝給你看!”說完猛地抄起桌上一壺烈酒,拔開塞子,仰頭便灌!

“不可!”

一人驚座而起,撲向謝回春后,死死抓住他手臂,“你不能喝!喝了你也會死!”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玉繡坊花織云。

廳內頓時沸反盈天。

“原來花坊主知曉內情!”

“果然中了毒針,喝了酒就要死么?”

“喝一點不會死,中了毒,又喝多了,就會死!”

“啊!那在座都喝得不少!”

各派擔心他一言不合再施毒針,廳內霎時陷入沉寂。

江南飛望了望情難自已的花織云,又指著謝回春道:“正如蕭兄所言。前輩指尖針孔,定是為求一擊必殺,日夜苦練花坊主所授‘天女散花針’絕技所致!既要練就隔空刺喉的準頭,又要掌握瞬息拔針、不留痕跡的手法,豈料一個不慎,還是被自己所淬的毒針反噬!前輩冒險于混亂中靠近尸身拔針,是怕留下‘天女散花針’的鐵證,從而連累了花坊主!”

花織云淚眼婆娑,猛地抬頭,決然道:“不是他!人是我殺的!是我以天女散花針取了單照衣性命!與他人無干!要拿便拿我!”她皓腕一翻,指間已扣住數枚寒芒閃爍的繡花針,竟欲當眾施為!

“織云!”謝回春一聲斷喝,飽含痛苦與憐惜。他輕輕按下花織云的手,將她護在身后,環視廳內神色各異的眾人,目光最終落在克術、徒單朗、蕭波與江南飛身上。眼中的悲憤與瘋狂漸漸褪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與蒼涼。

“事已至此,不必再為我開脫。”他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老夫如此周密的計劃,竟被你等輕易勘破。不錯,人是老夫所殺。毒針也是老夫借煙花掩護射出,這位神劍門的江兄弟觀察入微,心思縝密,此前推測一如親眼所見。哼哼,老夫練得再多,看姓單的斃命當場,也做不到心如止水,這才失手。沒想到江兄弟居然找到了老夫身上的黃芪,說來也巧,老夫今早離開棲云谷時,救治了一個樵夫,走得太急,沒把黃芪等藥物放回去,這……興許就是天意。老夫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替我遠兒報仇!”

謝回春緩緩走向大廳中央,每一步都似重逾千斤。

“遠兒不喜歧黃,獨愛查案。他寒窗苦讀,終于考取功名,入刑部供職,后因私鹽猖獗,調至鹽使司。他公務再忙,總抽空來看我。約莫五年前,我有半年沒見到他,尋至鹽使司,才知他早已失蹤。多方打探,獲悉遠兒最后調查的地方是在開封。所以我在棲云谷開設醫廬。近日……哼哼!終在城北亂葬崗尋得一具焦骸,周遭土地焦灼,顯是生前遭烈火焚傷。而那焦骸之旁……”他聲音哽咽,字字泣血,“便有……哼,便有我兒隨身佩戴的羊脂玉佩!”

謝回春強抑悲聲,繼續講述:“老夫一生懸壺濟世,活人無數,卻救不了親生骨肉……此仇不報,枉為人父!”眼中血淚交織,卻無半分悔意,“我知遠兒必是死于開封某名門之手。對方武功高強,勢力盤根錯節,憑我一己之力,硬拼無異螳臂當車。我日夜苦思,如何尋出真兇?如何親手雪恨?如何令他身敗名裂?”

“兩年前,老夫在秦嶺偶遇‘黑面大盜’姬破虜姬兄弟。彼時他神智昏亂,瘋癲無狀。老夫為其療傷,姬兄弟感念恩情,將賴以成名的絕技‘飛天疾行功’傾囊相授。老夫本無意習武,想到要查訪遠兒下落,有輕功傍身或可便宜行事。遂苦練不輟,得其中六七分精髓。待尋得遠兒遺骸,確證其為高手所害,報仇之念更深。冥思苦想,終得一計——盜竊各派鎮派之寶!逼對方顯露看家本領,由此推斷誰是兇手!老夫故意留下幾家不盜,只為混淆視聽,制造恐慌。仔細驗看遠兒骸骨,確定他生前為帶火利刃所傷,天下雖大,除赤焰門烈火刀法外,更有何人?正如江兄弟所料,老夫潛入赤焰門,于單照衣書房留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字束,正是要令他疑神疑鬼,便于老夫搜尋遠兒當年查案的線索!皇天不負有心人,前日終尋得關鍵鐵證,老夫立時密報了最近的鹽使司!”

克術等人恍然道:“原來如此!”各派或扼腕嘆息,實在無從勸慰;或覺他手段酷烈,卻也不敢指責。

謝回春目光仿佛穿透時空,回到那煙花璀璨的一刻:“護龍會廣邀群雄,值此盛會……天賜良機!老夫豈能錯過?老夫苦練天女散花針,只為那雷霆一擊……借煙花炸響,毒針離手。看著他倒下,看著他因大量喝酒而七竅流血,看著作惡多端的赤焰門頃刻覆滅!哈哈哈,大仇得報!遠兒泉下……終可瞑目!”

克術沉默良久,長嘆一聲:“令郎為查鹽案,深入虎穴,以身殉職,堪稱忠烈!本官……深為感佩,來日定當奏表朝廷,追封褒獎。你愛子心切,為子復仇,其情可憫。然國有國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來人!”他聲轉凜冽,“將兇犯謝回春拿下!玉繡坊花織云涉嫌包庇,一并收押!”

護衛轟然應諾,上前鎖拿。

謝回春對克術道:“大人,老夫多次醫治花坊主及玉繡坊眾人,日前求她教老夫天女散花針絕技,恩情裹挾之下,花坊主無從拒絕。至于老夫報仇一事,她與玉繡坊更是毫不知情,還望大人明察!”玉繡坊各人按住花織云,聽謝回春慨然求情,無不感恩戴德。

克術問道:“既不知情,何以見你喝酒立馬制止,還稱你喝了也會死?”

謝回春道:“只怪江兄弟言辭真切,讓花坊主深信不疑。”

克術望向徒單朗、江南飛以及蕭波,三人微微點頭,克術只好令人先將謝回春關押。花織云面色痛苦,欲縱身再出,謝回春搖頭皺眉,教她切勿沖動。

護衛押著謝回春。

“等等!”一直緊張關注的姬萋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搶到謝回春面前,急聲問道:“謝神醫!兩年前你在秦嶺見過家父,他當真神智昏亂?前輩可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謝回春道:“令尊外傷易愈,心魔難除。他時常喃喃自語,除了念到你娘和你之外,說得最多的便是‘對不住江兄’幾個字。后來他執意出走,說是要去寒山寺找莫傷大師作個見證……老夫自然知曉他是蒙莊主的東床,奈何苦勸無果。”

“寒山寺?莫傷大師……”姬萋喃喃念著,眼中燃起希冀之光。蒙婷亦追問道:“謝神醫兩年前何不告知此事?我也好即刻去找我夫君。”

謝回春嘆道:“只怪老夫報仇心切,聞得何處有無名尸首,便奔赴何處。時日一久,想著告知亦無甚助益,索性不提。”蒙婷黯然點頭,將姬萋輕輕拉回身邊。

江南飛自聽到“對不住江兄”五字,渾身便是一震。“原來姬叔叔一直掛念著爹!”望向姬萋,眼中有說不出的憐愛。

克術整頓現場,安排各派陸續離開明煙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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