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城縣交警大隊的院子里,郝占仁和眾親屬遇到了剛來上班的鄒警官。
郝占仁迎面走向鄒警官問:“您好,我們取責任認定書來了。”
“還沒作呢,你們等兩天吧。”鄒警官瞥了一眼郝占仁,很隨意地回道。
“你告訴我們今天來取《責任認定書》的,怎么還沒有認定?”郝占仁立刻睜圓了眼睛,有些不滿意地問,“為什么還沒有作認定?咋回事呀?”他心想是不是有意“拖”呀?
“需要集體開會認定,大隊長、局長們忙,沒空開會。”鄒警官解釋說。
“沒時間開會?不認定?”郝占仁有點激動,追問道,“我們等了七天了,人在殯儀館冷凍七天了,我們活人都該崩潰了!讓我們等到啥時候?!”
“你著急沒用,”鄒警官略有些不耐煩地說,“必須開會,集體開會才能下結論、定責任。”
“那啥時候開會?”郝占仁迫不及待地問,“啥時候出認定結果?”
“說不準,”鄒警官似乎有些不想再被追問,有些輕蔑地說“看領導時間。”
“不行!”郝占仁已經氣憤了,“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準確時間,我們一大家子幾十口人都快瘋了!等不了了!”
(人已經死了七天了,家屬們還不知道怎么死的,著急啊!)
“你是什么警察?為啥說話不算數?”
“不是說今天取結果嗎?”
“今天不給結果我們就到縣政府上訪告狀,告你們交警隊!告你們不作為!”蔣玉坤喊道。
郝占仁的小舅子、小姨子、挑擔們一下子就把鄒警官給圍上了,大家七嘈八嚷:
“你是不是人民警察?你是不是警服穿夠了?”
“你說不準?誰能說準?你告訴我們,我們去找他!”
“別跟他廢話!咱們去縣政府告交警隊不作為!”
“走,到縣政府告他們去!”蔣玉坤手一揮,就帶頭往外走。
這時,眾人就不再圍著鄒警官了,一窩蜂似地跟著蔣玉坤往交警隊大門口奔去。
郝占仁畢竟是在縣政府大院上班十幾年了,曾經見到過幾次上訪告狀的。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家的一幫親戚去縣政府上訪告狀不妥。
“鄒警官,我懇求您馬上跟相關領導溝通,盡快告訴我們啥時候做出責任認定!”說完,沖著自己家的一幫親戚喊,“等一會兒,都等一會兒!”
聽到喊聲,眾親屬都停住腳步,回頭看郝占仁怎么說。
“先都等一會兒,”郝占仁跟大家說,“你們看鄒警官不是正在打電話嗎?他請示領導啥時候開會,咱等一會兒,等一會兒再說。”
“肯定是司機給交警送禮了,要不送禮,為啥總拖著?為啥不給認定書?”人群中胡亂猜疑的聲音。
“沒有證據,咱不能亂說!”郝占仁非常嚴肅地說,“這話誰也不能再說了!誰再說誰自己承擔法律責任!”
眾人立刻都閉嘴、不再言聲了。
看到鄒警官電話打完,郝占仁對眾親屬說,“都別動,等著我!”
郝占仁又回到鄒警官跟前問:“領導怎么說?啥時候能開會定責任?”
鄒警官很為難地說:“領導可能在開會,手機靜音了,你看,我打了兩個領導電話,領導都沒接。”說著,鄒警官把自己的手機遞到郝占仁面前,給他看電話撥出記錄。
畢竟,郝占仁還是理解鄒警官的,領導開會,手機靜音或者關機是正常的,不接聽電話很正常。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樣向眾親屬解釋肯定不行。
“大姐夫,走吧!去縣政府告他們不作為,走吧,不用跟他廢話!”兩個小舅子和二、三、四、五挑擔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了。呼啦一下子,眾人直奔交警隊大門口……
“不可!”郝占仁心說,“這群人到縣政府,齊嘈亂嚷,不是給政府機關添亂嗎?這樣做,給交警隊難看,也是給公安局找麻煩!這就是群訪,必須制止!”
“你再與領導聯系,隨時通知我!”郝占仁跟鄒警官說完就向門口跑去。
五輛坐滿親屬的車,已經倒出停車位,等著郝占仁上車去縣政府上訪。
來交警隊時,郝占仁是三挑擔接的,可是,現在三挑擔的車排在第二位。他沒有猶豫,直奔第一輛車,那是李玉波開的,能夠代表岳父說話、拿主意的妻叔李春田在這輛車上。
“車靠邊,”郝占仁上車就對李玉波命令似地大聲說,“咱們再商量商量。”
“姐夫,不用商量了,我看交警就是拖著咱們,司機肯定給他們送禮了,咱去縣政府告他!”
“不能去縣政府!”郝占仁態度堅定,斬釘截鐵地說,“現在是旅游高峰期,很可能是交警隊領導忙、任務重,真沒時間開會,再說,去縣政府找誰?怎么說?咱們這樣放羊似的一群,啥事情也說不明白,也辦不了任何事情!只能給縣政府添亂。”郝占仁沖著妻叔李春田說,“老叔,你覺得去縣政府有必要嗎?我認為一點必要沒有。”
李春田這個時候,不急不忙,思考了一會兒,慢悠悠地說,“我覺得、去縣政府、意義不大,目前,咱也沒看出人家交警有啥大毛病。占仁、你說呢?”
郝占仁爭取到一位同盟者,而且有權代表長輩說話,心里有了底數,說,“玉波,咱不去縣政府,這樣,咱去縣公安局,公安局是交警隊的直接上級,我們逐級反映情況,不越過公安局這是規矩;就像兒子有錯找他爹理論,不能直接找他爺。而且,必須實話實說,講事實,絕對不能亂說話,更不能把自己猜疑、懷疑的事當真事兒說。”
“好吧,聽你的。”李玉波關鍵的時候還是能夠聽從大姐夫的。他開車向左拐,奔富強路縣公安局方向、而不是右拐去縣政府的錦山大街。
后面的四輛車不知道第一輛車出現啥情況,紛紛打電話問怎么回事兒。郝占仁態度堅決,告訴他們先去縣公安局,不能越級上訪,不能直接找縣政府。
郝占仁回頭透過車玻璃窗看到后面的車都跟了上來,心里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
這個關口,郝占仁心里再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權威”。
“這就對了,”李春田自言自語地說,“咱有理的事情,按照規矩辦,不能腦袋瓜子一熱,把有理的事情辦砸了。”
五分鐘后,五輛車就都開到了公安局門口,停下。
郝占仁下車就讓李玉波把所有親屬喊到跟前,十分嚴肅地說:“公安局不是誰想進就進的地方,只能派代表,我去,你們看誰能代表,只能再選一個。”
大家誰都不說話了,連蔣玉坤也不再言聲了。
或許,誰都想當代表,但又怕自己擔當不起這份責任。
郝占仁看了一下蔣玉坤,蔣玉坤一扭頭,避開了郝占仁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二小舅子李玉龍說:“大姐夫,你就是代表,代表我們大家,你一個人去就行了。”
“對,大姐夫,你就全權代表吧!”眾親屬說。
“老叔,要不咱倆去?”郝占仁問妻叔李春田。
李春田思忖了一下,臉微微一紅,羞怯地笑了一下,說,“要我意見呢,就你一個人去,全權代表,去多了,給領導添亂,也不好,顯得咱不懂事理。”
“好吧,那我自己去,誰也不許亂來,大家都在附近等我。”其實,郝占仁這個時候,已經想好了到公安局找誰,怎么說。大家讓他全權代表,他心里還是很自信的。
郝占仁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姚書記,在哪里?”
電話里說:“郝主編,我在辦公室呢。”
姚書記是公安局的紀委書記,曾在縣政法委工作,與郝占仁一個樓里上班,認識很多年了。
姚書記不僅經常閱讀郝占仁主編的《海城周刊》文化副刊報紙,還讀過郝占仁的個人專著《長城見證》《美好時代》。郝占仁這幾年親手主編、統籌策劃編輯的《縣文化志》《縣旅游志》《最美家庭》《古塞雄關》《中國抗戰歌曲精選七十首》等書籍,也都親自贈送過姚書記。
“好,我在您單位門口,請您跟警衛說一聲,我去拜訪您。”郝占仁來到警衛室,把手機遞給值班警察。
沒用二話,警衛室值班警察立馬放行。
來到公安局二樓208姚書記辦公室,簡單寒暄之后,郝占仁說明來意:“岳母樊玉雯遭遇交通事故,去世了,七八天了,家里人都著急要看責任認定書……”
姚書記沒有多說話,一邊聽郝占仁介紹,一邊撥打辦公桌右側的銀灰色座機,“哎,是我,我問一下,樊玉雯被車撞那起交通事故責任認定了嗎?”
“……”
對方接電話的是誰,郝占仁不知道,說話的聲音,郝占仁也沒有聽清楚。
跟對方說完,掛了電話,緊接著姚書記又撥打一個電話。
“呵呵,是我,我打聽一下啊,樊玉雯被車撞去世那個交通事故責任認定了嗎?家屬們都很著急,找到我這兒來問問。”
“……”
同樣,電話對方是誰,郝占仁不得而知,只聽姚書記說:“哦,是,旅游高峰期任務很重,你們辛苦了……哦,嗯,計劃今天晚上開會定責任啊,嗯,好,明天家屬們就能知道結果,嗯,知道了,謝謝呀。”
姚書記掛了第二個電話,轉過身來對郝占仁說:“郝主編,這個案子,本來應該昨天下午開會定責,結果有緊急任務,會沒開成;今天凌晨又接到緊急任務,主管局長、大隊長都上任務了,所以,會又沒開成,現在還都在任務上,下午結束任務。計劃今天晚上開會定責,明天肯定出結果。”
“謝謝!謝謝姚書記!”郝占仁握過姚書記的手,告別。
都不容易。郝占仁心說,每到旅游高峰期,公安局、交警隊上任務是經常的……
走出公安局,來到眾親屬面前,郝占仁嚴肅地說:“真不能瞎鬧,昨天交警大隊領導、公安局分管領導都有重大任務,到現在還在任務上,會沒開成,據說今天晚上開會,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明天一定會做出責任認定書。今天就到這,咱都回吧。”
眾親屬無話,都默默地坐上車,離開縣公安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