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夜幕下的身影,被翦翦月色倘徉籠罩。
藍塵和羽朵一路無言的回到房間后,藍塵甚是自覺地往一旁的羅漢榻上躺去。
羽朵站在房間中央,疑惑不解地望著藍塵側躺的背影。他怎得如此大度?會這么好心?將床榻讓給我來睡嗎?不會有詐?
她鼓鼓香腮想了片刻后,放輕腳步走來藍塵身邊,俯身探頭去看藍塵是否睡著了?
豈料?藍塵倏地抬眸,面無表情地錚錚瞪著她。
羽朵即刻退了兩步站好,見他不說話,忙尷尬地溫聲問道:“我別無它意,只是關心,關心你而已,我看你沒吃晚飯,現在這個時辰了,你不餓嗎?”
藍塵重重一嘆后,坐起轉過身來,支了單腿架著手臂,定定望著羽朵不語。妖精!你想怎樣?方才剛剛拒絕了本君,此刻又來招惹我?
他側首望望窗外,回眸緩了語調,刻意淡聲問道:“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羊肉羹與我獨處一室,可有感到不寒而栗嗎?”
羽朵余光瞟了眼窗外的夜色,便回望藍塵,搖搖頭道:“不會。”頓了頓,繼續道:“我在廚房給你留了飯菜,溫在鍋里,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取來。”言畢,笑了笑后,轉身出了房間。
藍塵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舔了舔嘴皮,暖心地綻出一笑。
……
萍蕪城的守備府儉樸低調,城中寬敞的地方,便是官衙,和城中的駐軍府。
今日早起,藍塵坐在守備府大堂的書案前,批復各種文書。
待將這些公文批復完,藍塵還要即刻前往駐軍府,操練兵士。昨日他已經命韓用,將那些乞丐少年,編入軍中,他們雖然最小的不過十二歲,大些的也就十五歲,但在軍中鍛煉個三年五載,也可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總比他們如今游手好閑,做些雞鳴狗盜之事,要強個百倍了。
羽朵伺候筆墨,立于藍塵身邊。但羽朵這早起賴床的毛病,終是無法改掉,再加上前幾日奔波疲憊,昨夜又是輾轉難眠,此時手中研著磨,卻輕闔了眼簾,身體微微搖晃,感覺若是此刻在她身后遞上把椅子,她必會癱軟上去,頃刻入眠。
書案上赫然醒目地擺放著那只白色的乾坤袋,藍塵刻意為之,將江映雪送給羽朵的這乾坤袋放于她抬眼就能瞧見的地方,看她作何反應。
可羽朵分明看見了,卻并未反應,也沒有想拿回去的意思。
藍塵正在心中偷著樂,可眼角余光中漏進羽朵朦朧的神情,他執著筆,徐徐側首將她一望,瞧著她左右晃個幾下,又前后閃個幾下,不免讓藍塵想伸手扶她一把,以防她真得困到跌倒。
然而心中又不免猜測,她是瞧見了此物,并不在意?還是困的就沒看到?
大堂門外,韓用帶著其他三名小吏候在門外,等了半晌,也不見藍塵發話,宣他們入內,可總歸要進來通稟,幾人一合計,便大步邁來門口。韓用剛要開口,然,望了一眼堂內,驚得自己立馬倒吸一口涼氣,緊緊憋著便側身而回,還不忘抬手阻止,緊跟自己身后的三位同僚,莫再朝內走去。
他們四人貓在門口,四顆腦袋湊了個圈,躡聲嘀咕。
“你剛才瞧見了什么?怎得嚇得眼珠都快瞪掉了?”
韓用連連搖頭擺手,嘆息道:“說不得,說不得。”回憶方才所見畫面,只得連連閉眸搖頭,惋惜地補充道:“誰說天下只有紅顏能禍國?先祖也是孤落寡聞了!”
這三人不明何意?看韓用扶額閉目,一連三嘆,都勾著腦袋,探出一只眼朝堂內望去。
藍塵將太師椅挪了個方向,自己擺好位置,支著側額靜靜等著,羽朵一會困到自己摔在他懷中。
果不其然,方過一盞茶的時間,不偏不倚,藍塵穩穩將羽朵接住,粲然笑著垂眸凝望,看著她睡得安心,還在藍塵懷中蹭了蹭小臉,擺個舒服的姿勢后,雙手齊上將藍塵一摟。
藍塵則抱著她睡,且這個抱法,由顯得駕輕就熟,讓這幾人瞧了后,只感悚然不已。幾人都躡手躡腳地退回來,復圍成剛才的造型,面面相覷后,竊聲商談拯救之計!
一名年紀最長的小吏管文山,心急地大踏步地來回走了幾遍,又停住,愁煞心肺地砸掌道:“韓大人,此事全因你而起,你不可袖手旁觀!”
另外兩人靳石杰和歐陽明也相序勸說,態度皆是對此事不容置疑。
“對!咱們不能這樣眼睜睜看著宣墨將軍沉淪下去,必須讓他迷途知返。之前還以為,那日陳香在城門口撒潑,宣小將軍那般言說,自是權宜之計,可怎得他真有此嗜好嗎?”
“唉唉唉,日子尚短,該是能斷了這孽緣!我瞧著昨日那位陳香姑娘,好像對宣墨將軍有意思,他們還是舊相識,不若咱們撮合撮合?讓將軍大人知道書中的顏如玉,他身邊也是有的。”
“我覺得可行!今個早上,我還瞧見了陳香姑娘來給宣墨將軍送早膳,可比羊肉羹靠譜多了!當時招‘他’時,說自己什么都會,這才幾日,原形畢露,做飯、整理房間之類的事,哪個能做好?”
“韓大人?您怎么不發言呢?”
“啊?”韓用將手在身前一握,眨眨眼道:“諸位同僚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三人齊齊一拜,“那此事,還要勞煩韓大人多費心。”
“唉!大可不必。”韓用抬手拒絕后,繃起臉來抖著一條腿,將手一抄,聽著這三人繼續給自己挖坑。他就知道,他們想讓自己來出頭說話,因此剛才半晌不言,此刻繼續裝傻。
“韓大人,您和宣墨將軍走得最近,羊肉羹也是您親手送來的,現在怎能推卸責任?”
“是啊!如此看著將軍大人繼續墮落,您良心安否?”
“若是讓武將世家的圣都宣家族長知道此事,他老人家,還不派人掘了您的祖墳?”
韓用如坐針氈深深一嘆,搖頭道:“這幾日相處下來,你們難道看不出?宣墨將軍是個豪橫的性子!三位同僚這是要將鄙人推出去送死嗎?”
這三人干瞪眼瞅著韓用,韓用意味深長地環看三人。
藍塵等了多久,也不見韓用和其他三名小吏進來將公文取走,他又不方便起身,望了眼門口后,隨意從案上拿了卷竹簡,“咵啦”一聲,將其留在了門口的地上。
韓用和其他三名小吏,瞧見被丟出來的竹簡后,先是愣愣地對望彼此猜測,莫不是他們剛才的對話,被宣墨將軍聽了去?等了少許,四人忙齊齊現身在門口處,俯首折腰地恭敬拜了,等著堂內傳出試下話音。
藍塵倒是從容不迫,見這四人站在門口,也不抬首看自己,只好再扔出去一卷公文后,見韓用惶恐地小心抬首瞧來,藍塵沖他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來,將這些自己批示好的公文帶走。
韓用很是有眼色,拱手一拜后,折腰進入,并不抬頭多瞧一眼,抱了公文,便即刻轉身,又退了出去。待他到門口時,其他三人依舊是俯首折腰地恭敬拜著,但有一名小吏腐儒品性,似鞭笞緊隨不舍般旋即高聲唱道:“將軍既然要今日操練兵士,怎可日上三竿,仍然坐于堂內?”
聞言,藍塵不悅怒瞪而來,他如此聲如洪雷,必會將羽朵吵醒。
羽朵聽到聲音后,慵懶地抬了抬眼簾,睡眼惺忪地望著藍塵,迷迷糊糊道:“嗯~!他說的極是,我們快去吧!”
藍塵無奈地呵笑一聲,剛才的怒火,瞧著懷中的羽朵,什么氣也沒有了,捏捏她的鼻子,柔聲說道:“羊肉羹,起床啦!”
羽朵將臉蜷在藍塵懷中,懵懵暈暈地說著夢語:“咱們今晚,你抱著我睡好嗎?我有些冷。”
藍塵抿嘴偷樂。門口四人瞠目咂舌!聽得背后冷汗直冒!
羽朵癔怔了少頃,撓撓脖子,打個哈欠伸懶腰。怎得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摸到了什么熱乎乎的東西?迅即靈醒過來,雙眸大睜一瞧,自己竟然躺在藍塵懷中,驚得她慌忙起身,垂眸瞧著地面不知所措。
藍塵勾了嘴角含笑,起身牽了羽朵的手,氣定神閑地朝外走去。
其他四人,備受刺激!愁眉苦臉地扶額遮目,不敢瞧看二人這樣傷風敗俗地行為。他們也搞不清狀況了,到是這羊肉羹歪風邪氣引誘宣墨將軍?還是宣墨自己,自甘墮落,執迷不悟?要令世代驍勇的武將世家,敗光門風!
……
萍蕪城內軍民同心,氣勢高昂,幾名獵戶進山圍獵,送了三只山羊來守備府中,感謝諸位好官,為國為民,廉潔清正。
陳香多年間在外闖蕩,混跡了不少本事,幫韓用幾人說了一通客氣暖心的話后,隨即言道,不若將這三只山羊,燉了羊湯,分給所有勞工們,也可彰顯恩德,籠絡民心。
韓用等人點頭應下,待羊湯燉好,陳香親自端了一小鍋,給藍塵送來了房中。
藍塵敷衍地客氣笑笑,言說有心,多謝后,便沉了面色,凝著一旁羽朵的神情。
陳香笑盈盈地舀了一碗出來,遞上前自信說道:“你快嘗嘗,別吝嗇自己的夸贊之言,我的手藝,可是沒得比!”
藍塵并未抬手去接,瞇了瞇眼,盯了羽朵半晌,瞧她背身坐在那邊無動于衷,也不見她有什么醋意,心里更是窩火,他訕訕挑了一側嘴角哼笑后,逐而攜了怒氣喊道:“羊肉羹!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自己此時該做些什么嗎?”說罷,望了眼陳香,客氣地笑道:“此等瑣事,怎好勞煩姑娘受累?本將有貼身的隨從使喚,還是叫她來做的好!”
藍塵這般言明立場,卻也風度翩翩地給足了陳香臉面。陳香想想并無不妥,可總覺哪里怪怪的。
羽朵感到背后生生掠過一層寒意,聽見藍塵喚自己后,裝傻了少頃,還是半扭著脖頸徐徐回眸望來,對上藍塵要吃人的眼神,即刻無精打采地應聲“哦……”了句,便起身走過來,不情不愿地接過陳香手中的湯碗,頷首淺笑,頗為和氣道:“有勞陳香姑娘了,這是我的本分,還是我來吧!”
陳香顯然已經有些尷尬,卻仍是呵笑一聲后,將湯碗遞給了羽朵。
藍塵支肘于桌上,撐了側額等著,心中暗自得意,因為羽朵必會按部就班。
羽朵怏怏不樂地舀了一湯匙后,送于自己口邊輕輕吹涼后,旋即送來藍塵口邊。
藍塵眸中蜜意地望著羽朵,心中贊道:很是懂事!
他輕輕抿了一口后,頗為嫌棄地不愿再喝,不悅地皺眉道:“這種小事要如何做?還要本將教你幾遍?天氣如此寒涼,你還將這羊肉湯吹涼?如此不是膻味更重了?”
“有嗎?”羽朵大惑不解,復舀起一勺,送來自己鼻端輕嗅,“我怎沒聞出膻味?”
藍塵皺眉不悅,指了湯匙,水波不興地語氣道:“你要嘗一嘗才能知道!”
羽朵信以為真,點點頭后,自己喝掉了湯匙內的肉湯,眨眨眼睛體會藍塵言說的膻味,是個什么味道?可口中品了又品,依舊什么也嘗不出來!幽怨地望著藍塵,嘆了口氣。
藍塵心里偷笑,他當然知道,羽朵定是嘗不出來,卻繼續故意滋事。他指指點點地呵斥道:“是讓你吹涼了,再去嘗,并非讓你熱著喝。怎得悟性這么差!”言畢,還要裝模作樣,憤憤不滿地唉聲嘆氣后,翻了一眼羽朵。
羽朵悟到,贊同地點點頭,再次舀了一勺,卻聽藍塵喊道:“唉唉唉,等等。”她垂眸一瞧,藍塵四平八穩地坐在招手,讓她靠近過來。羽朵隨即聽話地湊過去,藍塵接過她手中的湯匙,自己送于口邊吹吹后,執了湯匙高高舉起,喂來羽朵唇邊。
還不等羽朵張嘴,藍塵旋即收回手來,又不悅地挑刺道:“你就不能彎下腰嗎?我坐著,你站在,本將的手都聚麻了。”
羽朵只覺小涼風颼颼刮過后頸,心中默念,忍字后,復而溫順照辦,彎腰下來。
藍塵隨即很是自然地握了她的手腕,輕輕向下一拽,便讓她坐于自己腿上,而后溫情的將她一抱,舉了湯匙送來羽朵唇邊。
羽朵的注意力還沒關注到藍塵的行為,她挑眉一望湯勺,唯恐有詐!
藍塵神情泰然自若,好似旁若無人般當陳香不存在,柔柔笑問羽朵,“你再嘗嘗,是不是有膻味?看我說得可有不妥?”
仍舊站在圓桌對面的陳香,看得木然張著口屏息凝氣了半晌,此刻,舌尖抵著自己的后牙槽,侃侃綻出瞠目咂舌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