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崇城內(nèi)的百姓看見那則告示后,都迫不及待地渡江而上,朝著雙葉江對岸的萍蕪城趕去,全因告示中并未寫的太過明確,只是說但凡來到萍蕪城中的百姓,只要到守備府留名報道,同意自己參與嵐峰處的修建,便可得到一顆夜明珠。
此等好事,誰能不去占便宜?既沒說必須參與修建,也沒說需要什么樣的人手,既然前往者,見者有份,大伙都可能撿到便宜,誰不去?誰是傻子!
藍塵見酒樓內(nèi)的人都跑光了,他也朝街道走去。到了街上,隨著人群一起朝著城門方向而去。
城門處之前并未戒嚴,此刻眼見城中百姓都快跑光了,守門的兵士即刻上報,這時城門處開始戒嚴,禁止一切往來人員出城。
但人群激昂澎湃,一時間守城兵士難以將城門立刻關(guān)閉,藍塵忙借機擠了出來,他舒了口氣,整理下自己的衣衫,笑著負手朝江邊碼頭走去。
半晌之后,藍塵遠遠瞧見,剛才敲詐自己的那位擺渡女子,陳香正和一眾要過江的人群說話。
只因雪崇和夏姒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江面無橋,昨晚江邊附近漁村的村民,都已架著自家的小船連夜過了江,此刻江面上只有她的一條船,陳香更是獅子大開口,哄抬物價,莫取暴利,每人居然敢收起一錠銀子!即便這樣,還是生意興隆。
藍塵也很是無奈,墨麒麟不知跑去了何處?他此刻又沒有法力,無法御空飛行,不坐船過江?難道要游過去嗎?也只得給了銀錢上船。待烏篷船到了江面中心時,這撐船女子故技重施,又要再次加錢,船上眾人無奈至極,只得紛紛再付船錢,可藍塵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袋不見了!
究竟是何方毛賊?如此膽大包天!竟然偷到了他的頭上來!
這撐船女子陰陽怪氣道:“呦!您怎么又來坐船??!剛才不是財大氣粗,權(quán)勢滔天,現(xiàn)在沒錢給了?不會吧!莫不是以為當了官,就能吃白食?”
藍塵咬牙忍著怒火,舒了口氣后,不以為然地說道:“本君一介布衣,毫無特權(quán),你若不怕我賴賬,到了對岸后,大可跟著我一起進城,不會少你分文!”說話間,掃看船上坐著的眾人,猜測到底是誰?方才擁擠間摸走了自己的錢袋!
撐船女子陳香,佯裝將信將疑的神氣,揚聲問道:“真的假的?這位公子瞧著衣冠楚楚,怎得會付不起船錢呢?家中逼婚?離家出走?落魄街頭?還是與狐朋狗友鬼混?被老子打出了門?嘖嘖!看您這情場失意的模樣,難道是?朝思暮想的姑娘要與旁人成婚,你追著去棒打鴛鴦?卻鎩羽而歸!一路上失魂落魄,就連錢袋也弄丟了?”
藍塵閉眸凝吸,再次咬了咬牙,隱忍不語!
船上一位半人高的瘦弱少年開口解圍,熱心地言道:“船家姐姐您人美心善,想必這位公子是出門急了些,又未帶著隨從,姐姐若是信得過小弟,等下船靠岸后,我同這位公子去拿銀錢。”說著又望向藍塵,“這位公子一瞧,就知道出身顯赫,氣質(zhì)不凡,怎會是那種偽君子?再說啦,船上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大家可都是要去萍蕪城的,他又豈會言而無信?”
撐船女子勉為其難地唉聲一嘆后,表現(xiàn)出體恤眾人之色,樸實大度地樣子說道:“行吧!看在這位小兄弟的面子上,也不好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更延誤了我的生意。”言畢,她望了眾人一眼后,自去船尾處,動作利索地搖槳劃船,駛向?qū)Π丁?
船上眾人都時不時地偷瞄,打量著藍塵,還竊竊私語地小聲議論。
可藍塵卻是心里清楚地很啦!這兩個狗賊,給自己唱雙簧!
半晌之后,烏篷船靠岸,小少年便跟在藍塵身后,一起進了萍蕪城。
城門口人山人海,兵士們驅(qū)趕多數(shù)人離開此地。城中更是亂哄哄一片,聚來城中的人,皆是聽到了消息后,趕來此地等著發(fā)橫財?shù)陌傩蘸痛迕?,他們同萍蕪城中的四位小吏,爭吵不休?
大致內(nèi)容說的是,萍蕪城的主使者,言而無信!說好的一人一顆夜明珠,怎么現(xiàn)在想變卦了嗎?
四名小吏安撫騷動的人群后,瞧見藍塵返回,韓用上前來回稟:“將軍,您可回來了,方才兵士們抓獲了造謠生事者,說是位紫衣女子,帶著一支冰晶葉的發(fā)簪,可那女子神色慌張,言辭閃爍,趁兵士們不備,留下此物后,就逃跑了?!闭f著,拿出一個繡著同心結(jié)的小錦袋,遞給藍塵。
藍塵緩緩接過此物,越看心中越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怎會不認識此物呢?這只白色的乾坤袋,是江映雪父母的定情之物,江映雪對其珍愛無比,不言而喻,他會將此物給誰呢?再加上韓用講述了那女子的大致樣貌,藍塵旋即猜測,莫不是剛才逃走的女子,就是羽朵嗎?
韓用等了少頃,也不見藍塵對此做出任何答復,試探又問:“宣將軍,您看眼下該如何處置呢?是將這些人篩選后,重新定下工錢?還是全部趕走?畢竟這些百姓中,多少都來自雪崇,難免會混進探子……”
藍塵打開乾坤袋瞧了瞧,里面四五十顆夜明珠。從前他與江映雪一道前往凡間時,江映雪便喜歡用此物來付賬!藍塵苦澀一笑后,黑著臉將此物遞給韓用,滿滿地心不在焉之樣說道:“你們看著處理吧!”說罷,便有些憤憤冒火地獨自朝守備府走去。
方才跟著藍塵進城的小少年,本就是個小姑娘,芳名喚作陳蘇暖,自小聰明伶俐,同自己的姑姑陳香一起相依為命多年,察言觀色又怎會不懂?瞧藍塵那就要炸了的樣子,此刻當然不敢再去招惹藍塵,便旋即找了韓用,一番訴說后問討要到了銀錢,便離開了萍蕪城。
羽朵隱身站在一旁,看著亂哄哄地局面后,望著藍塵氣呼呼遠去的背影,愁苦一嘆,輕聲自語道:“我這是,又給你添亂?幫了倒忙嗎?”言畢,苦悶地耷拉下小腦袋,獨自發(fā)愁。
……
適逢刀霜,雪夜寧靜,凜冽的寒風也知趣地溫順蟄伏。陌生而空蕩蕩的房間內(nèi),燭火跳動,炭盆內(nèi)的焦炭燃燒地噼啪一響,炸出星星點點火星,藍塵枯坐無眠。即便他隱忍蒼涼,卻還是有一絲絲夾雜哀傷的倔強,盤踞在周遭,若有微小的機會,便會如夜幕般,鋪滿整個房間。
思念如魔,卷著寧靜的心,走向溫馨的旋渦。
那年夏夜星光璀璨,余香不絕,你同我說,往后每年的今日,都要與我一起慶祝,因為這一日,你遇見了我,是你最珍惜的緣分。我雖淺笑不語,卻與你同感……
每一次日出,或許都是嶄新的篇章。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格,照進屋內(nèi),驚醒了萍蕪城。
藍塵落寞地輕淺一笑后,將昨日之事按在心底深深埋藏。他打起精神來,洗漱一番,披了件黑色的裘皮斗篷,便出門朝外走去。
韓用昨日便將雪崇城來此的多數(shù)百姓擋在了城外,而后言明事情,那些心存僥幸的貪財好利者,昨夜就已經(jīng)離開了。不過想必這些人返回雪崇也會被捉拿關(guān)押,而后嚴加盤問等,以防他們是萍蕪城派來的細作,或是謀劃什么陰謀……
這場意外雖然讓人措手不及,可藍塵卻并不擔心,他早已謀劃好后續(xù),反而有意推波助瀾。想必此刻的雪崇境內(nèi)的姒互,定是在跳腳咒罵,他此舉無疑會讓軍民離心,百姓人心惶惶,怎會再忠心擁戴姒互和錦妝?
四名小吏辦事周到牢靠,從巳時起,已經(jīng)組織前來萍蕪城中的眾多百姓和村民,分組排隊,篩選登記。愿意留下來做工者,會得到相應的報酬和崗位。不同意者,也需要登記和接受盤查,才可半日后離開,被送去夏姒腹地,從事各自生產(chǎn)勞作。
前方隊伍分為了三隊,逐個征選勞工、匠人、雜役,每隊前都有管事者登記造冊后,給他們分配相應的工作,想必明日起,嵐峰處的駐防工勢便可順利修建。
藍塵望著井井有條的景象,心中倍感欣慰,余光魯果然眼光獨到,知人善用。他看了少頃后,本要轉(zhuǎn)身離開,去忙別的事物,可卻又驟然回眸注視,緊緊盯著勞工隊伍中的一個身影,望了須臾,眼眸徐徐濕潤,心中喜難自抑到嘴角微微上揚,就那樣,立在原地,靜靜凝視她的背影。
負責此勞隊人員篩選的管事,照舊手下忙碌書寫,眼也沒抬地問話后,聽見回話者的聲音,愕然半晌,才緩緩抬眸來瞧剛才的回話者,見自己面前站在一位白凈身弱的‘公子’,心中起疑,于是目光上下打量此人。
這位‘公子’身著黛青色粗布長衫,站在此隊中,比眾人都矮了一撮,長得細皮嫩肉,眉清目秀,還唇紅齒白,瞧著比來當雜役的那些婦人,還要嬌弱數(shù)倍,雖是一派氣宇軒昂的樣子站在這里,可這說話嗓音更是陽氣不足,陰氣過盛。
管事者執(zhí)著筆又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委婉些表述道:“這位小公子衣衫單薄,想必該身體不錯。呵呵,您是來湊熱鬧?還是游山玩水間想起憂國憂民?這里是勞工登記處!您識字嗎?”說著,指指‘他’的身后,讓其瞧瞧,與旁人的差距。
后方排隊的一眾魁梧的壯漢,各個黑碩精武,堪比壯的像頭牛。對比之下,‘他’更顯,如一只弱雞般,迷路后混跡于此。
羽朵回頭看看身后,不以為然地回過頭來,很是真誠地望著管事,說道:“我自然是來幫忙,不用工錢,愿意去嵐峰處修建廟宇?!?
管事者聽著‘他’那娘娘腔的嗓音,不免干干發(fā)笑,再瞧‘他’在一眾壯漢堆里,更顯瘦骨伶仃,可招‘他’這模樣的進來,不是添亂嘛!未免打擊了‘他’的愛國之心,斟酌言辭道:“您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模樣,想必是排錯了隊伍,不妨到雜役處報名可好?”
羽朵有些失望,無精打采地走開了。
藍塵在一旁看得心急,怕她轉(zhuǎn)身離開,正想著找個什么理由?將羽朵留下!她卻真的走去了雜役處排隊!藍塵抿嘴憋笑,心里別提多開心了,不管羽朵為何而來?她回來自己身邊了,如此便好……
羽朵再次等了半晌,可雜役處的管事招夠了人手,便揚聲遣散后面的七八名排隊者散去。待其他人都走開后,羽朵心急間,忙跑上前來問:“就沒有別的事了嗎?不是說很缺人手?怎會沒有要我?guī)兔χ帲课铱墒窍缮街行扌械男∠?,如今隱去仙身,摒去法力來凡間歷練,師父命我扶危救貧,修行功德。即便我不能隨意使用仙法,可也是神通廣大,怎可被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瞧出端倪?”她見管事不以為然,又積極解釋道:“再說了,那嵐峰倒塌我也是有責任的,我當時為朋友取藥,不小心釀成此禍。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怎能一走了之?”
豈料?她如此言說后,猶如畫蛇添足,皆被旁邊之人譏笑,覺得她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
“哈哈哈哈,白面書生真會夸口!那嵐峰是你弄塌的?”
羽朵誠然點頭。卻引發(fā)了眾人的大笑之聲。
旁邊又有好事者湊上來問,“你怎么將嵐峰弄塌的?說來我們聽聽!”
羽朵實言道:“我就看了嵐峰山幾眼,摸了山一下,它就塌了!”
話畢,再次引發(fā)眾人更為響亮的大笑之聲。
羽朵氣得無奈咬牙,喘了幾喘,也不想解釋更多。
藍塵聽著羽朵現(xiàn)在張口說瞎話的本事,不免心中又氣又惱,那地方藍塵前去查探過,也從翁信處得知,嵐峰周圍曾被布置下法陣,怎會是被羽朵看幾眼,摸一下就塌了?
可眼見這不長眼色的家伙,要硬生生地將羽朵趕走啦!也顧不得同她計較這些,隨即心中開始焦慮,急得原地踱了幾步,便迅即快步走去韓用身邊,快語命令道:“本將身邊還缺人手,衣食起居皆需伺候,即刻去填個白凈清秀的小隨從來,鞍前馬后!”
韓用略略感到訝異,望向雜役處,瞧見羽朵后,很是心領(lǐng)神會,旋即笑笑點頭,對藍塵抱手行禮道:“宣將軍稍等,下官即刻去辦?!毖援?,他走來負責招募雜役的管事身邊,管事同韓用頷首問禮,韓用笑著說道:“稍等,稍等……嗯~?”他打量一番羽朵后,便問:“你可會研磨、泡茶?鋪床疊被?洗衣、打掃這些小事都會嗎?”
羽朵為了能留下,但凡此刻問她什么,都一概應下,“無所不能!”
“哦~!可堪留用。”韓用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見藍塵從后方緩緩走來,笑著恭敬示禮道:“啟稟宣墨將軍,這些都是雜役。下官方才瞧見了,這位小哥著實真心實意,不要工錢,還自稱下界門下弟子,出外歷練,路經(jīng)此地,仗義相助。您看這位小哥長得機靈斯文,想必能伺候您平日起居。您諸事繁忙,身邊也是缺人手,您看可否將‘他’留下呢?”
“對對對!我什么都會!”羽朵見自己留下有希望了,歡喜地幫腔,說話間回看身后來人,望見藍塵后,迅即雙手遮捂自己的小臉,從指縫中偷瞄藍塵,怕他認出自己后,又將自己趕走。
“嘶?什么都會?”藍塵看著羽朵的這個反應,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她必然是在同自己慪氣,故而不愿與藍塵相認,索性他便也裝作不認識羽朵!皺了皺眉,故作猶豫后,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就這個啦!本將瞧著她該是識字,也可平日抄寫文書?!?
“啊?又要寫字?”羽朵輕聲自語后,見藍塵看到自己并未多說什么?甚是平靜!想必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了。她也徐徐放下手來,雖是有些悶悶不樂,可畢竟能留下來,便不再多言。
“你叫什么?”韓用心中悟到,笑著問話后,執(zhí)筆瞅看羽朵,等著‘他’回話。
“我……我?我叫?”羽朵支支吾吾片刻,便咬了食指苦思冥想,真名不能說,那自己該編個什么樣的名字?才能既符合身份,也不讓旁人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是女扮男裝。少頃后,鬼使神差地眼前飄過,方才雙葉江岸邊那楊柳干枝的畫面,旋即正色言道:“在下姓‘楊’!”
“哦?姓‘羊’嗎?”藍塵心里憋著壞笑,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過后,見羽朵點頭,他又蓄意望向周圍之人,走上前幾步,朗聲說道:“能來萍蕪城者,皆是頂天立地,有著餓狼般血性漢子,日后眾人入伍,便是蒼狼軍中,英姿勃勃的鐵血戰(zhàn)士!”
蒼狼軍的威名,家喻戶曉,眾人旋即被點燃般,熱情高漲,齊聲應和。
待眾人安靜,藍塵回身望向羽朵,笑得有些戲謔,話鋒一轉(zhuǎn),挑著嘴角對眾人說道:“雖說這位姓‘羊’的仙童小哥,唇紅齒白,陰盛陽衰,但既然她想往后混跡在咱們狼群之中,尋找男子血性!不若大伙往后,給她些照顧,便喚她,‘當歸枸杞羊肉羹’!這個稱呼,諸位覺得如何?”
話音剛落,藍塵身邊叫好聲疊著大笑之聲,如浪般此起彼伏。
羽朵單薄的小身板,好似被聲浪淹沒,迎著藍塵如烏云壓頂般照在她身上的目光,靜默站在,磨了磨牙后,心道:你太壞了藍塵!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走著瞧!
韓用再次悟到,正要下筆,可一想后,又問:“將軍,這名字?莫不是有些長了?”
藍塵裝模作樣道:“也是,往后大家喚她小名,‘羊肉羹’!”
眾人哄堂大笑,齊齊起哄,拍手高喊了多聲,“羊肉羹!羊肉羹……”
羽朵額角青筋跳跳,眼尾蜇人般的目光,偷偷瞪了眼藍塵。
韓用做完登記后,遞上命冊說道:“羊肉羹,來,在此處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