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戚之色，洗染暮空。

穿過一片云藏霧遮之后，藍塵帶著羽朵來到了百草仙在天宮的居所，花藥宮。

宮門前站著兩個仙童，見藍塵身披鎏金戰(zhàn)甲，懷中還抱著一個氣息奄奄的小妖，正要抬手虛虛俯身拜見，豈料藍塵一陣風(fēng)似的就闖了進去，根本不給二人說話的機會。

一名仙童垂頭喪氣一嘆，覺得這些仙君上仙的都是架子大，根本沒把他們這些低微的小仙放在眼里，更別提那些天尊神君了。

另一名仙童卻一板一眼地沖著殿內(nèi)，朗聲宣道：“藍塵仙君前來拜見百草仙君！”

話音未落，藍塵已然到了大殿之中。

殿內(nèi)四周擺放著聯(lián)排的藥柜，殿內(nèi)深處放置著幾張羅漢床榻。

百草仙君正在一處藥柜前配制丹藥，和身邊的靈寶天尊笑著說話，聞聲兩人都是先是朝門口望去，伸著脖子等了又等，也不見有人進來，回頭左右瞧瞧，才發(fā)現(xiàn)藍塵早已進來多時，此刻他正在一張羅漢堂旁，放羽朵躺好后，又憂心地看了又看，才起身快步朝百草仙身邊走了，錚錚鉗了他的手腕，拖著就往那邊走去。

邊走邊急急道：“速速救治，她若有個萬一，本君拆了花藥宮！”

靈寶天尊遠(yuǎn)遠(yuǎn)站著瞅看，發(fā)覺藍塵好似沒瞧見自己一樣，定睛觀了又觀藍塵的容貌，旋即眉頭緊鎖，立在原地靜默不語。

百草仙目瞪口呆地被藍塵拖來榻旁，看了他半晌，忙點頭訥訥道：“道友且寬心，寬心，老夫必然藥到病除……”說話間，兩指指端翻出靈氣，落于羽朵腕上，切脈看診。

少頃之后，藍塵蹙眉盯著百草仙君一直看，瞧他面上神情一會驚奇，一會匪夷所思，一會又轉(zhuǎn)為詫異，弄得藍塵也摸清狀況，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打斷道：“究竟如何了？你這是什么表情！”

百草仙君收了法術(shù)后，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不疾不徐道：“已然無礙，倘若仙君還不放心，那讓她在此的靈蒻池中修養(yǎng)兩日，調(diào)理靈脈增進靈力，每日再服用些補氣養(yǎng)身的仙丹即可。”

藍塵急得手足無措，深深凝吸后，罵道：“你這老道真的是庸醫(yī)嗎？怎會無礙？羽朵剛才中毒了，那可是彼岸一夢之毒，你瞧不出嗎？”見百草仙還是無動于衷，氣急敗壞地吼道：“速速取解藥來！”

百草仙君抖了兩抖，吶吶地低語道：“毒已解……”說話間，見藍塵驟然間森煞之氣眸中流出，抽了抽臉，慌忙連連點頭應(yīng)聲：“是，是，老夫，這就去……”說罷，快速倒騰著小步就朝一處藥柜跑去，接連選挑了幾種仙草，復(fù)小步跑去藥案旁，一番配制后，折回來遞給藍塵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藍塵怒氣沖沖地一把接過來，就轉(zhuǎn)身坐在塌邊，喂羽朵喝下。

等了又等，羽朵依舊是面無表情，呆滯地目視前方，不哭不鬧了，也不說話眨眼回應(yīng)。

看得藍塵心中百感焦灼，眉尖蹙起，扶了扶她的額際，輕聲呼喚道：“朵朵？朵朵……羽朵……羽朵，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復(fù)等了少頃，依舊不見羽朵回話，藍塵悵然若失地攥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等她給自己回應(yīng)。可她毫無反應(yīng)，全然丟魂失魄般呆呆出神。

藍塵俯下身去，持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久久凝視，望到讓自己視線模糊，如沉沉霧靄彌漫般讓眸中瀲滟，眨眼輕輕凝吸，心亂如麻地啞聲喚道：“羽朵，羽朵，朵朵！只要你能好起來，你要怎樣我都答應(yīng)你……”

你真的這般愛江映雪嗎？朵朵，請你不要愛他，你可以不愛我，但我不允許你愛任何人！

百草仙君站在一旁看了又看，忍不住開口道：“她已然無事了，此刻不過是心緒恍惚，瞧著像丟魂失魄，實則該是方才受了什么較大的刺激，驚懼過度，一時半會還沒緩過來。”

“當(dāng)真如此？當(dāng)真如此嗎？”藍塵不斷反復(fù)確認(rèn)，唯恐疏忽了什么？就像那顆晶泊水魄一般，險些害了羽朵的性命。

見平日威風(fēng)凌凌的藍塵仙君，今日癡情至此，百草仙君訕笑著抖抖手，深深一嘆后，拍拍藍塵的肩膀，說道：“仙君且同老夫出去敘話吧，讓她自己靜一靜。”言畢，先行離開，出門前還招呼方才一直站在廳中的靈寶天尊，客客氣氣地相邀一起出去，委婉送客。

藍塵斟酌再三，猜想百草仙君剛才切脈后，神情詭異，怕是知道了什么？有些話不方便當(dāng)著羽朵的面說，所以才邀自己出去敘話。又望了望羽朵后，溫聲道：“朵朵，我就在門口，哪也不去，很快回來。”

羽朵輕輕眨了眨眼眸后，緩緩在藍塵掌心內(nèi)扭了扭抽出自己的手，翻個身背對藍塵，須臾沉默，才喃喃啞聲細(xì)語：“你不要靠近我……你不要再靠近我……”只因她心中那個聲音又在憤怒地吶喊，讓羽朵將眼前這個男子碎尸萬段，好像只有殺了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魔音。

藍塵恍然沉默，心中紛繁混亂……淺淺苦澀一笑后，本想去扶摸她臉頰的手，猶豫地停在半空，思量少頃后，還是握緊收回了，突然生出一絲錯覺。

不要再靠近你？你也以為是我？是我要想害你性命嗎？為了阻止你和江映雪在一起？不擇手段？用這樣的方法，讓你和江映雪永遠(yuǎn)心存隔閡嗎？我怎會這樣對你呢……難道如今的你，真的這般愛江映雪了嗎？心緒恍惚？也是因為，我方才當(dāng)著他的面吻你，你竭力呼救，他都來沒阻止嗎？

藍塵起身自嘲一笑，還是忍不住解釋道：“朵朵，那晶泊水魄，我也是從別處得來的，想著你會喜歡，才拿給你帶著玩。我怎會去傷害你？……其實這么多年……我一直，愛……”

話音交迭，塌上她淡淡傳來一聲凄涼的，“不妨事……”以作回應(yīng)，卻生生一刀裁斷，截住了藍塵那話的最后兩個字。她怕藍塵多想晶魄水魂之事，心生自責(zé)，繼加一句寬心之言，“我并不在意。”

我愛不愛你？你并不在意嗎？藍塵無法再言說埋藏了多年的真相，攥了攥自己的拳頭，閉眸屏氣凝息，心中秋風(fēng)蕭瑟，獵獵凄然橫亙而來。離開前腳下住了住，臨出廳門時回身復(fù)望一眼，只能凝吸一笑來平定心神，往院中花園走去。

他等了半晌，見百草仙君一臉高深搖頭晃腦，終于按捺不住，先開口問道：“不知百草仙有何指教？”

百草仙君指尖搓著自己的胡子須，若有所思道：“嘶？仙君可聽過落英神君，英公子嗎？”

藍塵聽得云里霧里，皺眉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百草仙君清清嗓子，壓低聲音道：“此事知曉者，不過二三位。據(jù)老夫所知，天地間唯有一只金羽鵬鳥，便是落英女神君，英公子。可她早在十一萬年前，就被昊海天尊誅滅了，怎得羽朵的體內(nèi)會有一半的金羽鵬鳥法力？而且這法力，是來修補她體內(nèi)曾經(jīng)重傷的血脈，另外一半血脈卻瞧不出是什么？”指了指房內(nèi)，匪夷皺眉道：“您究竟從何處將她帶回的？她的元神，還被佛家的金蟬殼保護著，想必當(dāng)年元神也是受過重傷。”

藍塵心中一震，也回望房內(nèi)，頓了頓才道：“羽朵是我從路邊撿回來的，瞧著可憐，又是金羽鵬鳥這稀罕血脈，就當(dāng)靈獸養(yǎng)著了。”

百草仙君搖頭輕嘆道：“也不知她是不是？當(dāng)年那英公子的后人。不過那金蟬殼不萬萬不敢毀壞，否則她元神必然渙散，活著同死并無區(qū)別，行尸走肉而已。”一瞧藍塵旋即神色突變，急急補充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是佛家的圣物，又怎是能輕易毀壞的？除非世間大能出手，否則絕無可能將其毀壞，老夫就是提醒您一句，以免走失。”

藍塵聽后舒了一口氣，又同百草仙君客套了幾句，勞煩他這幾日精心看護羽朵，言畢，又折回去同羽朵說了幾句話，說自己過兩日來接她。

此時的她，已經(jīng)換掉了身上那件紅艷艷的嫁衣，穿回來自己平時喜愛的紫色羅裙。

羽朵見藍塵去而折返，慌忙將那嫁衣收進繡著寒梅圖案的乾坤袋內(nèi)，就怯生生地往后躲去。

藍塵黯然靜默，站在塌邊，將她方才所有地微弱神情盡收眼底。難道這嫁衣？你真的是為江映雪而穿嗎？還是依舊同我賭氣，故意讓我惱了你？放你回家？

羽朵頹然地蜷縮在床榻的角落內(nèi)，默了半晌才淚汪汪地看了藍塵兩眼后，懨懨啞聲道：“我認(rèn)得路，清清楚楚記得，除了回家的路，其余的路，我?guī)缀醵贾馈毖援叄耦^在自己臂彎內(nèi)靜默。

瞧著她這個樣子，藍塵心里展攆糾葛，隱隱有些自責(zé)浮出，不該魯莽輕薄于她，也不知？她還能否釋懷，原諒自己？

……回家？你當(dāng)真想同我分別了嗎？可我，難以割舍……

唯有悵然若失地徐徐轉(zhuǎn)身，留給彼此破鏡重圓的有朝一日。

他恍恍惚惚間，回到了弱水之畔，閉眸捏了捏眉心后，一抬頭，便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位道骨仙風(fēng)的白眉老者等在前方，笑著對自己頷首示禮。

藍塵上前后，拱手一禮道：“敢問您是？”

靈寶天尊徐徐然回了一禮，大笑道：“呵呵呵呵，仙君吶仙君，哎！藍塵仙君，老夫方才就在花藥宮中的大廳內(nèi)，您全然沒瞧見。”

藍塵眉毛微微一揚，訕訕一笑，再施一禮：“失敬，還望道友海涵。”

靈寶天尊搖頭笑笑，拱手一禮，開門見山道：“老夫乃是靈寶天尊，‘慕染’神君，別來無恙！”

藍塵微微一怔！干笑道：“‘慕染’？還神君？靈寶天尊是說本君嗎？”他指了指自己，甚感詫異。

靈寶天尊凝吸一嘆，正色道：“‘慕染’神君，請聽老夫一言，切莫再重蹈覆轍，以免落得萬劫不復(fù)。”

見藍塵更為驚訝，他開始講述往事，關(guān)于巫涼羽和慕染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