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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觀世與察幾:楊絳的小說

在帶有自白色彩的散文《隱身衣》中,楊絳這樣表達觀察“世態人情”的樂趣和教益: “蘇東坡說: ‘山間之明月,水上之清風’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但造物所藏之外,還有世人所創的東西呢。世態人情,比明月清風更饒有滋味;可作書讀,可當戲看。……人情世態,都是天真自然的流露,往往超出情理之外,新奇得令人震驚,令人駭怪,給人以更深刻的教益,更奇妙的娛樂。”[1]此誠小說家觀世之眼也。觀世、觀人、觀心的興趣和能力,為楊絳小說情結之根源。作為虛構敘事文體,小說為表現“人情世態”提供了最合適的載體,對于楊絳來說,表達人情世態所含藏的“更深刻的教益,更奇妙的娛樂”,也正是小說敘事的目的和意義。楊絳這樣表達自己對于小說創作的重視: “我當初選讀文科,是有志遍讀中外好小說,悟得創作小說的藝術,并助我寫出好小說。但我年近八十,才寫出一部不夠長的長篇小說;年過八十,毀去了已寫成的二十章長篇小說,決意不寫小說。”[2]難以割舍的小說情結,是她篤志歐洲小說翻譯和研究的動力,也是她在小說創作中斷數十年后“回歸”的動力[3]

楊絳的小說創作始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經歷“中斷期”(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轉向小說翻譯)后,在“文革”結束后恢復創作。她的小說作品,主要有短篇小說集《倒影集》[4](1982)和長篇小說《洗澡》(1988)。按創作發表時間來分,其小說寫作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為“起始期”,短篇小說《璐璐,不用愁!》《ROMANESQUE》《小陽春》[5],主要描繪現代社會中的個人心理,尤其是面對自身欲念或外部刺激時的心理活動。七十年代末為“再生期”,在中斷文學創作約三十年后,她首先恢復短篇小說寫作,《“大笑話”》《“玉人”》《鬼》《事業》,在對“舊時代”世態人情的描繪中,側重表現個人與群體、夢想與現實的沖突。[6]八十年代末,創作長篇小說《洗澡》,以“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次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為題材,表現新時代之初激進的政治運動之中人性所經受的考驗。《洗澡》以對于歷史與人性的深刻觀照,成為楊絳小說創作的壓軸之作。

洪子誠在論及八十年代“歷史反思”語境中的文學現象時,將巴金與楊絳的寫作姿態進行對照,認為楊絳“回到五四時期胡適所提出‘個人主義’的命題”[7],這一概括是對楊絳八十年代創作背后的價值立場的定位,在我看來,也同樣適用于描述楊絳從早期到后期的小說創作。貫穿楊絳小說創作的總體精神,是“五四”“人的文學”精神,以及西方近代以來啟蒙主義的價值觀念。胡河清則發現: “在當代中國文學中,文章家能兼具對于蕓蕓眾生感情領域測度之深細與對于東方佛道境界體認之高深者,實在是少有能逾楊絳先生的。”[8]這是對楊絳悲憫與超越合一的觀世精神,以及體察人心之微的察幾方法的形象概括。在我看來,楊絳的小說創作之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是“社會小說”,不以社會批評為旨歸,而是立意于帶有普遍性的世態與人性心理的觀照,正是源于這種觀世與察幾精神。她的小說詩學,在于人性心理的“顯微”,而不是“解剖”。(正如她對奧斯丁小說藝術的領會: “不挖出人心擺在手術臺上細細解剖。她只用對話和情節來描繪人物。”[9])以察幾知微的方式,觀照人與世界的缺陷,而又蘊藏深沉的同情與悲憫,是楊絳觀世與察幾精神的本質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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