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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張居正傳
  • 周其運
  • 4497字
  • 2021-12-24 17:46:36

張居正第一次上書

  正當嚴嵩春風得意、如魚得水之時,張居正也開始在官場上嶄露頭角。張居正在翰林院擔任編修——負責編寫國史和實錄的七品官職,度過了前三年庶吉士生涯,第四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1550),開始入朝議論朝政。張居正上朝的第一年,滿懷報效國家之志,寫了洋洋灑灑幾千字的《論時政疏》,指出了朝廷政治的病癥,關鍵在于皇帝沉溺道教,不理朝政,拒絕大臣的批評,導致政局日趨紊亂。他在奏疏中寫“今之事勢,血氣壅淤之病一”“群臣百寮不得望陛下之清光已八九年”“大臣雖欲有所建明而未易進,小臣雖欲有所獻而未敢言”。張居正指出當時存在五大積弊:“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瘝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匱。”張居正針對上述存在的問題,提出全面改革主張。

  他還進一步指出官吏“考課不嚴,名實不核”,邊境守備“虜驕日久,邇來尤甚,或當宣達,或入內(nèi)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財政“國賦所出,仰給東南,然民力有限,應辦無窮,而王朝之費,又數(shù)十倍于國初之時”。雖然他對改革還沒有完全清晰細致的謀劃,卻已成為日后改革的端倪。

  更重要的是他提出的問題都切中時弊,如權貴巧取豪奪聚斂財富。正德年間,大學士梁儲之子在廣州順德因與人爭田百余頃,殺二百余人;大學士焦芳在河南泌陽營造府第,勞役數(shù)郡百姓。嘉靖年間,將嚴嵩抄家后得銀二百萬兩以上,幾乎相當于國家一年的總收入;還有黃金三十萬兩,其他珍品無數(shù)。在江南,有的大地主占田七萬頃。在朝廷,大學士徐階一家就占田二十四萬畝。明朝中葉,兼并土地的情況相當嚴重,突出的表現(xiàn)是皇族、王公、勛戚、宦官利用政治特權,以投獻、請乞、 奪買等手段,大量占奪土地。全國納稅的土地,約有一半為大地主所隱占,拒不繳稅,嚴重地影響了國家收入。貴族大地主瘋狂地掠奪土地,封建剝削進一步加劇,租種官田的農(nóng)民生活極苦,有“一畝官田七斗收,先將六斗送皇州,止留一斗完婚嫁,愁得人來好白頭”和“為田追租未足怪,盡將官田作民賣,富家得田民納租,年年舊租結新債”的歌謠。農(nóng)民產(chǎn)去稅存和田居富室、糧坐下戶的情況多所發(fā)生,處境悲慘。明朝中期后,政府的財政危機逐漸加重。洪武年間, 夏秋二稅米兩千四百七十三萬石,麥四百七十一萬石。到正德初年,土地集中,賦役不均,人口流移,地方買囑書吏,隱匿賦稅,政府每年公征米兩千二百一十六萬石,麥四百六十二萬余石。嘉靖后,稅收更降到米一千八百二十二萬余石,麥四百六十二萬余石。但政府的支出卻與日俱增。特別是嘉靖二十九年(1550),蒙古俺答汗進逼北京,政府因添兵設餉,軍費大增。據(jù)戶部統(tǒng)計,嘉靖三十年(1551),各邊餉銀達五百二十五萬兩,修邊、賑濟等所需又八百余萬兩,兩項合計約一千三百余萬兩。而正稅、加派、余鹽販賣,加上其他搜刮,總共才九百余萬兩。隆慶元年(1567年)底戶部統(tǒng)計,太倉僅存銀一百三十萬兩,而應支官軍俸銀一百三十五萬、邊餉銀二百三十六萬、補發(fā)年例銀一百八十二萬,三項通計總支出銀需五百五十三萬兩。以當時的現(xiàn)銀當之,只夠三個月的開支,京倉存糧也只是夠支在京官軍月糧兩年余。明王朝的財政拮據(jù)到了可怕的地步。蒙古、女真時常掠奪邊塞,南方叛亂時作。黃河屢次決口,動輒漂縣數(shù)十。官員傾軋,爭權奪利,尸位素餐。

  內(nèi)閣是明朝最重要的機構,上達天子,下領百官,明朝的官員都以能進入內(nèi)閣為榮。然而,在明憲宗成化年間,內(nèi)閣所有大臣都被稱為“紙老虎”,做事畏首畏尾。這不是因為他們害怕皇帝,而是懼怕太監(jiān)導致的。不但當時的內(nèi)閣大臣是這個樣子,連六部大臣也是如此。當時的內(nèi)閣是首輔萬安、大學士劉珝、大學士劉吉。萬安之所以能當上內(nèi)閣首輔,不是因為他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政績,主要是因為他巴結獻媚的本領。他的主要巴結對象,就是最受皇帝寵愛的萬貴妃。有了萬貴妃為他吹枕邊風,他的仕途一帆風順。他不僅當上了文淵閣大學士,沒過多久還成了內(nèi)閣首輔大臣。萬安雖然成了內(nèi)閣首輔,為官卻不怎么樣。當時,汪直任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西廠提督,深受明憲宗信任,連禁軍指揮權都掌握在手,可謂是真正的位高權重,一手遮天。汪直囂張得不得了,看誰不順眼,就讓誰滾蛋回家去。萬安的原則就是盡量不去招惹大太監(jiān)汪直,任由他胡作非為,朝中大小事也都是看他臉色行事。首輔尚且如此,大學士劉珝更是大事不管、小事不看,是尸位素餐的典型。劉吉更是不得了,臉皮是最厚的。他是靠巴結皇帝、勾結宦官而混進內(nèi)閣的,辦事不行,多次被彈劾。但是他壓根不予理睬,我行我素。所以,當時的人們譏諷內(nèi)閣是“紙糊三閣老”,六部是“泥塑六尚書”。在 “紙糊三閣老”的帶領下,六部尚書也成了徒有虛名的人,紛紛學習閣老們的生存“精髓”,正事不都干,一時間,朝綱崩壞,朝政烏煙瘴氣。

  為了讓嘉靖皇帝接受意見而又不因嘉靖皇帝反感而引來禍端,張居正頗費心思,語重心長地寫道:“臣聽說英明的君主不會憎惡臣下言辭危機的進諫,因而青史留名;仁人志士不回避殺身之禍而向皇帝直言進諫,使國事避免失誤,因而功勛流芳百世。”這顯示出了張居正極高的智慧,也初步顯露出其強大的政治手腕。

  在這封奏章中,年輕的張居正提出當今朝廷一共存在著六大弊病:一,皇親國戚等宗室過于驕橫、貪腐,同時占用了太多的資源,使得國家不堪重負,而且有尾大不掉之勢,希望皇帝可以遏制宗室的力量(張居正的第一條就指明了宗室的問題,可能和他兒時與遼王的過節(jié)有關,不過這種弊病基本上還是存在的,并非無中生有);二,官吏的任用不合理,大量官位被并不適合的人占據(jù);三,官員貪污腐化,尸位素餐;四,朝廷的國防實力太差,北方邊境的防備明顯不足,韃靼人隨時都可能突破邊防四處搶掠,甚至兵臨北京;五,奢靡過度,貪腐不堪,國家財政入不敷出,每年都出現(xiàn)巨額赤字,許多重要的朝廷事務由于缺錢而無法辦理;六,言路閉塞,不能及時獲知朝野之中的弊病。最后他希望皇帝可以及時采取措施,改革弊政。應該說這封奏章還是比較客觀的,基本較為全面地總結了當前的弊政,而且措辭比較和緩,不會引發(fā)什么政治爭端,可以說是張居正試探性地上疏。

  其中最醒目的是張居正向皇帝提出了自己關心已久的宗藩問題。這段文字是這樣的:

  臣聞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觀瞻、風俗之移易所系。臣伏睹祖訓,觀國朝之所以待宗室者,親禮甚隆,而防范亦密。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師法祖訓,制節(jié)謹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競求真人之號,招集方術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親媚于主上,以張其勢,而內(nèi)實奸貪淫虐,陵轢有司,朘刻小民,以縱其欲。今河南撫臣又見告矣。不早少創(chuàng)之,使屢得志,臣恐四方守臣無復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勢成,臣愚以為非細故也。所謂宗室驕恣者此也。臣聞才者材也,養(yǎng)之貴素,使之貴器。養(yǎng)之素則不乏,使之器則得宜。(節(jié)選自《論時政疏》)

  這是張居正在政治生涯中第一次試手,顯示出了獨到的政治眼光和非凡的政治才能。剛上任,張居正打響了第一炮,得到嘉靖皇帝的嘉許。

  這篇奏折說的宗藩問題,句句說到大明王朝的根上。明初朱元璋為加強對全國的統(tǒng)治,大封藩王,要其鎮(zhèn)守各地;而且藩王只能是朱姓子孫,即將自己的眾多兒子外派邊疆,戍衛(wèi)國土。然而,自從朱允炆執(zhí)政后,這成了最棘手的問題。很多藩王擁兵自重,占地稱王,對中央政權直接構成了威脅。盡管朱允炆大力削藩,從洪武三十一年(1398)七月到建文元年(1399)四月,先后削掉周、齊、湘、代諸王的王位,將其貶為庶民,可終究還是被強大的燕王朱棣反掉。朱棣依靠藩王勢力當上了皇帝,從此改變了大明朝的命運。

  朱棣執(zhí)政后,他的首要大事也是削藩,因為他最清楚藩王的潛在危險。

  經(jīng)過幾代皇帝的努力,到了嘉靖時期,藩王的勢力已經(jīng)大為減弱,威脅基本消除,再也沒有藩王可以同皇權抗衡,也沒有燕王朱棣那樣的藩王存在。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張居正的奏文再次提醒嘉靖帝:宗藩問題不可小覷。因為就在自己的堂哥武宗朝時期,藩王造反就有兩次,最大的是寧王朱宸濠的叛亂。

  朱宸濠為寧王的第四代繼承人,朱元璋五世孫,寧康王朱覲鈞庶子。第一代寧王,因為軍功卓著得到了大寧這片封地(今北京以北草原一帶)。這是軍事上一個重要的前哨基地,寧王被派往這里也是為了戍衛(wèi)邊關。1399—1402年的內(nèi)戰(zhàn)中,明成祖朱棣懷疑這位親王對自己的忠誠,將其遷移到了北京,剝奪封地,將其原封地賜給了三個蒙古王,后又將寧王重新安置在江西省。天順時期(1457—1464),第三任寧王因牽連進一樁謀反案,被朝廷剝奪了擁有衛(wèi)隊的權利,而且后來再也沒有恢復。

  弘治十年(1497),朱宸濠嗣王位成為第四任寧王。朱宸濠仗勢欺人,無惡不作,隨意殺戮地方官員,搶占民田。如果僅僅這些事情,他尚不足以斃命,更要命的是,他還覬覦皇位,恢復寧王已裁撤的護衛(wèi),蓄養(yǎng)亡命之徒,蓄謀造反。

  正德二年(1507),他先后賄賂太監(jiān)劉瑾、佞臣錢寧、伶人臧賢等人,希望靠奸詐之臣得到皇位。朱宸濠不是一個軍人,相傳他有幾分文學才能,是個文藝愛好者,追求享樂。因此,他縱然有野心,但缺少策略,直到最后他依靠的仍是詭計和陰謀,軍事力量甚微。

  宮內(nèi)太監(jiān)、沒落的舉人都是他收買的對象,他的軍隊主要是南昌城內(nèi)的守軍。當他的陰謀被識破后,他便決定孤注一擲,起兵發(fā)難。當時,汀、贛巡撫兼僉都御史王守仁得知朱宸濠起兵叛亂,即與吉安知府伍文定等急檄各府州縣,派兵前來會剿。1519年8月9日,王守仁率領部隊前去鎮(zhèn)壓,計劃首先攻占南昌。先頭部隊在1519年8月13日晚抵達南昌,次日發(fā)起猛攻。

  之后王守仁在長江與寧王的主力交戰(zhàn)。王守仁推斷寧王將趕回去保衛(wèi)南昌總部,但到那時寧王的部隊將是虛弱而疲憊的,在激戰(zhàn)中將處于不利地位。8月20日晨,寧王企圖乘船逃跑,明朝軍隊趕上了他的船隊。小船被燒著。寧王逃走,隨即被俘,叛亂只持續(xù)了四十三天。

  到了明世宗時期,宗室的驕恣有所減弱。世宗的兩兄弟——徽王朱厚爝和遼王朱憲,與世宗一樣迷信道教,整天與一群道士廝混,沒有什么遠大的志向,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世宗封朱厚爝為太清輔元宣化真人,封朱憲為清微忠教真人。

  但嘉靖是個疑心十分重的人,生怕有人起來造反。這時如能有人站出來重提這個問題,說明有人替他分憂。因此,張居正此舉得到嘉靖的贊賞還是講得通的,畢竟事關朱家王朝。意外的是,嚴嵩父子等一幫奸臣也一致大力支持削藩,這點就有些不可理解了。

  嚴嵩是最愛打擊異己的,凡是有才華之人,無論舊臣還是新人,無不受到他們的迫害。張居正初出茅廬便開始“搶風頭”,如何逃過這一劫呢?這只能說是嚴氏父子居心叵測:鼓動嘉靖加大削藩力度,打壓太子。當然了,當時的張居正是無從知曉嚴氏父子的陰謀的。

  在世宗一朝,張居正作為一個七品翰林院編修上奏這樣的奏章,這是他初次也是最后一次陰差陽錯地牽動了各方的利益,引發(fā)重重矛盾。慶幸的是,他自己沒得罪嘉靖帝,更沒有得罪嚴嵩,暗流涌動終歸又趨于平靜。于是張居正對于仕途的熱情變成失望。此后在嘉靖時代,他除了例行的奏章和必要應酬,不再有所作為。應當說的已經(jīng)說了,可是也并未起到什么好的效果,張居正開始再次將主要精力用于朝章國故的探索,對于時政便不置一詞。

  這一次上書,指出當時政治的癥結,充分表現(xiàn)出張居正的政治才能,也得到徐階的高度贊賞。徐階評價“居正為人,欣面秀眉目”“勇敢任事,豪杰自許,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測也”,稱贊他是國家的棟梁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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