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個多小時后,辛悅打斷了穆文沖的沉思:“我們就要到了。”
略有些疲憊的穆文沖揉了揉額頭:“接下來給我安排的行程是什么呢?”
“休息!10多個小時的飛行,外加時差,你已經很疲憊了。我們下了車,我先帶你去吃午餐,然后送你去旅館休息。第二天,我來接你去夜丘小鎮,白天你可以參觀酒園,傍晚時分,邀請你來葡萄園參觀。要想了解葡萄酒,一定要從那里開始的。”辛悅微笑著說。
“好。”穆文沖略加思考:“要想了解勃艮第的葡萄酒,需要多長時間?這次的行程是15天,我不知道夠不夠用。”
“一輩子。”辛悅看出穆文沖的疑惑:“因為每年的葡萄因氣候不同都會有細微的差別,所以每年的葡萄酒自然不同。而且,就算是同一年的葡萄酒,也會有不同的口味,急不來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代理的生意,應該從品牌的影響力來考量,還有你自己的判斷。這個會很快!”
“這個我知道,但是我想抽出3天的時間在巴黎看看,我想找個人,這個人對我很重要。”穆文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覺察出辛悅對他的心浮氣躁有些不滿。
辛悅點了點頭:“有線索嗎?如果需要我的幫忙盡管說。如果是國人,你可以通過商會或是僑會來找,會快很多。”
穆文沖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并不想刻意地去找,更希望能夠偶遇。”
誰說國人不浪漫呢?這個男人就有點浪漫氣質,只是有點不切實際。辛悅不置可否,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火車停靠在了第戎站,穆文沖環視著街道,這里是個干凈明媚的小鎮,古樸又帶著法國古典奢華的韻味。整個街道都是香的,這種香氣很復雜,卻很誘人,有花香,食物的香氣,還有淡雅的香水味。
穆文沖簡直是一下就被這個小鎮迷住了,只顧得四下張望,那種驚艷的神情,仿佛是發現了至寶。辛悅淺淺地笑了,這也許是都市人的一種悲哀,身處利益的中心,偶爾來到一個芬芳的小鎮,沒有了傾軋,沒有了算計,一切都是那樣安詳。
記得自己第一次到第戎,不僅覺得遇見廉南岳是一種幸運,更是覺得能在勃艮第開啟創業的大門,是一種幸福。只是這幸福短暫得讓人來不及享受,卻又深深地刺入心底,回憶起,刺得更深,想忘記,卻早已血肉模糊,割舍不了。
“第戎是勃艮第省的首府,亦是曾經勃艮第公爵的駐地。”不能陷入回憶,辛悅略帶焦急地給穆文沖做起導游來:“先吃飯吧,我定了兩個餐廳,一個是地道的法式餐廳,這里的美食,世界聞名的。還定了一家很正宗的上海本幫菜館,你來選擇吧。”
“聽說在法國想找一家正宗的中餐館很難,所以還是去法式餐廳吧。”穆文沖不假思索。
“好,那我們就去法餐廳好了。”辛悅說著,拿出手機給中餐館打了電話過去:“緹蘭,很抱歉,我的客人選擇去羅曼的餐廳了,很麻煩你做了準備。”
“沒關系的,你每次都給我介紹生意,我已經很感激了。”裴淑文不以為意:“有時間帶盧卡斯過來,我給他做‘獅子頭’。”
辛悅連連點頭:“你做的‘獅子頭’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了。”
穆文沖無意間聽到了這句,連忙問:“真的嗎?我也很喜歡吃‘獅子頭’,如果那家中餐館做得正宗,我想還是去中餐館吧。”
辛悅愣了一下:“你決定了嗎?”
“當然。”
“緹蘭,我的客人決定還是去你那里了,尤其點名要吃這道獅子頭哦。”辛悅掛了電話,掃了一眼穆文沖,他可真是善變,不過看到他略帶興奮的樣子,也許是真的愛吃這道菜吧。與穆文沖同是上海人的廉南岳卻并不喜歡清淡鮮美的菜肴,喜歡的是又酸又辣的泰餐。
穆文沖沒有想到在這個小鎮還會有正宗的獅子頭可以品嘗,那是母親做的拿手菜,思緒又飄得遠了……
遠遠地就能看到掛著紅色中國結的餐館了,而彌漫到街上的菜肴香氣也是與眾不同的,穆文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辛悅亦加快了腳步,勉強跟上。
到了門口,裴淑文正巧走了出來,穆文沖站定了腳步,仿佛時間一下就凝固了。沒有言語,只有深深地凝視,而眼神的交流卻早已泄露了心底的思念和關切。
辛悅也停了腳步,有點驚訝于他們之間的沉默凝視,再次看向穆文沖,突然明白為什么會有一種熟悉感了。
“快進來吧。”裴淑文聲音有些顫抖。
“你過得都好嗎?”穆文沖終于問出了埋在心底的話語。
裴淑文點頭:“你長高了好多……”她有點哽咽。
穆文沖走上前,將裴淑文一下擁在了懷中:“我還想著要去巴黎和你偶遇呢,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真的可以這樣遇見。”
原來他要偶遇的人竟然是他的母親,這是怎樣的一段故事呢?辛悅覺得好奇,但又覺得無奈,難道自己也要時隔15年,才能回到北京,期待與母親的偶遇嗎?
在他寬厚的懷抱中,裴淑文長長地嘆了口氣:“這里是‘美酒之路’的大門,我知道在這里一定會等到你。因為我知道他早晚會讓你來法國,讓你來達成他的心愿,所以我在這里等。”
“他的心愿?”穆文沖挑眉,有些不悅。
“你餓了吧,快坐下。菜馬上就好了,我去廚房看看。”裴淑文還是逃避了這個話題。
穆文沖坐了下來,環視這個餐廳的布置,四處散發著中國古典的雅致。他看向坐在旁邊的辛悅:“這真是神奇的緣分,和我說說我母親吧,她離開我已經15年了。”
辛悅咬了下嘴唇:“你要留下3天嗎?親自從緹蘭的口中說出更好。”
“我想我會留下很久。”穆文沖恢復了儒雅淡定的樣子,繼續環顧四周。
“這個是旅館房間的鑰匙,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有什么事情給我打電話吧。我就不打擾你們的重逢了。”辛悅遞上鑰匙。
穆文沖搖頭:“就算有事,也該吃了飯再去做。而且,我非常感謝你,讓我期待的重逢可以這么快就實現。”
“還是你們母子多說說話吧,我就先回去了,反正接下來的行程都是我來負責。”辛悅說著站了起來。
穆文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明天的行程依舊好了。”
“OK,明天一早,我開車來接你。”辛悅走了出去。
“還是等我電話吧。”
辛悅從他的笑意中看到了他澎湃的心情,確實應該留給他獨處的時間,何必非要用安排好的一切去禁錮。
很快,可口的菜肴擺滿了桌子,裴淑文也走了過來,坐下:“記得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只是這里有好多材料找不到。”
穆文沖大快朵頤著,時不時發出贊嘆,裴淑文的眼睛再次潮濕了……
回到酒園,辛悅和老板匯報了工作,迫不及待地走進蒂安娜的家,盧卡斯正在午睡。
“我買了些香料蜂蜜蛋糕回來,謝謝你幫我照顧他。”辛悅放下蛋糕,立即走到盧卡斯身邊,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感到一陣欣慰。
“你太客氣了。”蒂安娜有些不滿:“怎么樣,老板的客人好應付嗎?”
“是中國來的商人,異國他鄉遇見國人,總會有莫名的親近感,所以很好。”辛悅四下看了看:“卡特呢?”
“那就好,對了,亞當說又有一片葡萄成熟了,他們都去葡萄園了,本來盧卡斯也想去,但是又想先看到你回來。”
“今年的收成很好,看來有的忙了。”辛悅淡淡地笑。以前一直不理解靠天吃飯的意思,到了這里才深刻了解,葡萄園里的葡萄關系到這里任何一個人。
蒂安娜爽朗地笑:“確實是個好年份,而且亞當很會照顧這些黑皮諾。”說著,她遞給辛悅一杯玫瑰茶:“我知道你不會接受卡特,但是如果有機會,你應該抓住亞當。同是受過傷害的人,才會理解和寬容對方。”
辛悅的臉紅了,不是她不會接受卡特,而是因為卡特對她和廉南岳的過往太熟悉和了解了,她無法坦然面對。她不希望卡特對她是因同情和憐憫,她不是他的責任,不想讓他因自己而失去幸福的機會。而對于君邵陽,她沒有任何想法和感覺,很多事不是外人覺得合適就合適的,而且,她和君邵陽各自療傷的時間還不足以讓傷痕痊愈。
盧卡斯醒了,吵著要去葡萄園,辛悅只好和蒂安娜告辭。
孩子的精力真是旺盛,辛悅看著盧卡斯和其它孩子起勁地踩著葡萄,不禁想起緹蘭和威廉穆。也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確實很奇妙,這樣令人激動的偶遇總比被刻意安排的要好不知多少倍。
心底亂成了一團,緹蘭知道他會來,可以等待15年,而自己呢,本來是斷定廉南岳不會再來,所以才留在這里,看來她對他還是不夠了解。看來今晚一定要回去看看Email,穆文影應該有回信了。
“已經回來了嗎?”卡特看到了她的身影,走了過來。
“是的。”辛悅揚起臉。
卡特看到她憂郁的黑眸,有些心疼:“怎么不休息一下,就來葡萄園呢?”
“盧卡斯吵著來,而且聽說今天要采摘的葡萄很多,走吧,有的忙了。”辛悅叮囑了幾句盧卡斯后,和卡特走進了葡萄園。
遮天蔽日的葡萄藤阻隔了午后的陽光,葡萄園里陰涼一片,辛悅熟練地剪起來。
今天成熟的葡萄有好大一片區域,全部采摘完,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盧卡斯已經被蒂安娜接了回去。
這里的天黑得很晚,天空只是漸漸地變成深藍,再到更深一些,更深一些,卻不會很黑,卡特和辛悅在葡萄園里走著。
“這些黑皮諾太嬌貴了,只能人工采摘。聽說新西蘭和美國的產區,都是用機器采摘葡萄的。”卡特說。
“我不覺得機器采摘就一定好,新西蘭的葡萄酒都是以量取勝的,而不是品質。”辛悅回頭看了看墨蘭天空下的葡萄園,突然想起當年和廉南岳一同采摘葡萄歸來的場景。
4年前的此時此刻,天空亦如今日般晴朗,滿天星斗。因為春季時的一場霜凍,那年的葡萄減產了不少,而且味道也偏酸了一些。雖然不是好年份,但是到了收獲的季節,人們還是打起精神,開心地采摘了。
廉南岳焦急且無措,辛悅知道他把所有的積蓄都壓在這上面了,可是今年偏偏是個差年份,如果錢足夠多,他們是可以參與拍賣那些好年份的酒,可是年輕的他們哪里有那些本錢呢?不過就算如此,也一定要代理頂級紅酒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他們堅持等待著今年的收成,等酒制作出來,定級后,訂購下期酒,就可以回國去開拓市場了。真正的戰役是要在多年后,期酒已經成熟后才會打響,如果今年的酒不夠好,他們可以再停留一年,一般差年份后的第二年會是個相對好一些的年份,所以辛悅一直是樂觀的態度。
摘完一片葡萄園,廉南岳有些垂頭喪氣,辛悅拉著他的手,漫步在芬芳的葡萄藤下:“別這么沮喪,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如果今年的葡萄不夠好,我們正好可以留下一年,學學釀酒。”
“可是,我需要的是成功,盡早的成功,而不這樣的一無是處。”
“你怎么會是一無是處呢?別給自己太多的壓力,我們一起承擔。”
星光透過葡萄葉,斑駁地照在辛悅的臉上,她細致白嫩的肌膚被陽光曬成了小麥色,雖然增添了活力,可是廉南岳覺得慚愧。他將辛悅擁在懷中,細碎又霸道地吻著她的眸、她的臉、粉唇、細致的頸。融合了葡萄的酸甜味道,他的欲望漸漸燃燒。
辛悅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摯愛,微睜著眼,撫摸著他的后背,這就是她全身心都愛著的男人,就算有再大的困難,她也不會退縮。
恬靜的葡萄園,激情中他們將彼此融化,以為可以就這樣天長地久,今日看來,那片葡萄園依舊,只是物是人非。
心有戚戚,辛悅回到家,蒂安娜已經將盧卡斯哄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你看上去很疲憊。”說著,她走了出去。
癱坐在沙發里,辛悅嘆氣,每每想起廉南岳,總是這般腐心蝕骨般的疼痛,也許還有一絲不甘,至今她都不理解,廉南岳為什么那么做,更不知道到底自己做錯了什么。
打開電腦,點開Email,穆文影果然回信了,而且有兩封,一一點開。天!她竟然說廉南岳是今日早上的航班到達巴黎。再看下一封信,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
穆文影說,廉南岳去了波爾多,而她要感謝她,很好地接待了她的哥哥穆文沖,也就是威廉穆!
記得中午,穆文沖還說他們有著奇妙的緣分,原來竟是這樣的緣分,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