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阿雋,醒醒阿雋……我感覺有人在搖晃我,而且力氣非常大。我朦朧的睜開眼,看到大余在晃我的肩膀。我抬頭看著柔和的月光,與剛才的噩夢對比,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月光像液態的白銀漫過山澗時,我感覺到頸間的青銅蟬佩有點發燙。這枚在西巷古玩城淘到的掛件,此刻在我的鎖骨處烙下幾點灼痕。大余說這可能是掛件接觸地磁產生的靜電,但我隱約感覺這和噩夢有關——我分明看見自己從那個恐怖的場景里拼命奔逃,而黑貓在哼唱歌謠。
我問大余為什么把我喊醒?“小朱在前面發現了一些東西,喊你過去看一看”大余神色略顯凝重的說到。我跟著他們,走出了院落,向西邊走去,大約走了200多米,走在最前面的大余突然停住。“到了”,大余輕聲說到。
“這塊碑不對勁。“他用考古專用的強光手電照亮苔蘚斑駁的碑面,那些被雨水侵蝕的象形文字竟像蝌蚪般游動起來。“你們看這個'界'字,甲骨文原本是兩把相對的斧頭,但這里的刻痕...”
山風突然打著旋穿過松林,小朱背包里的渾天儀銅件發出齒輪咬合的脆響。這個癡迷古代機械的物理系研究生蹲下身,鏡片反光遮住了眼睛:“碑文說'一碑一界,七星連宮',這排列...“他展開軍用指北針,表盤指針瘋狂旋轉,“北斗天權星的位置有磁異常。“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青銅蟬佩的溫度陡然升高。當手指觸到第二塊青玉碑的星圖浮雕時,耳邊突然炸開駝鈴與梵唱。那些用銀箔鑲嵌的星宿,分明是敦煌莫高窟第61窟《熾盛光佛經變圖》的變體。本該標注虛宿的位置,卻刻著西夏文的“門“字。
“天圣七年,西夏景宗派僧人守素往榆林窟。“大余的登山杖輕點星圖某處,她馬尾辮上的銀簪泛起幽藍,“他們在第3窟暗室發現過類似星圖,傳說用二十八宿陣鎮住了'虛宿之門'。“他突然轉向東南方的山澗,“你們有沒有聽到水聲?“
小朱突然劇烈咳嗽,他手中的電磁測量儀爆出火花。松林深處傳來碎石滾落的聲響,我們循聲找到那棵千年油松時,月光正將樹影投射成張牙舞爪的巨人。樹根虬結處散落著刻滿符文的黑曜石,排列成完美的六邊形陣列。
“這不是鎮壓,是校準!“小朱的聲音發顫,他取下背包里的渾天儀銅雀,“《新儀象法要》記載,蘇頌制作水運儀象臺時,用隕鐵打造過二十八宿校準盤...“他手中的銅雀突然自動轉向,鳥喙指向山澗方向。
山風送來若有若無的編鐘聲,我的視線開始重疊。恍惚間看見安祿山的鐵騎踏破潼關,守將顏季明用陌刀在隕石上刻下《祭城文》;又見西夏僧人將星圖卷軸埋進榆林窟的壁畫夾層;徐霞客在雁蕩山迷霧中記錄的“移山碑“,此刻竟與眼前的青玉碑紋路重合。“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來探個寶還探出幻覺了”我拍了拍腦袋,感覺有點昏昏沉沉的。
“要進去嗎?“小朱的登山靴已經踩在山澗邊緣。
深更半夜,來到一處布滿石碑的山澗,我覺得還是先搞清楚碑文的含義再作打算。于是制止了小朱。我們一個字一個字的猜測象形文字可能代表的意思,時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過。
當一滴冰涼的水滴滴到我的頭上,我終于讀懂碑林的大意——“前見星隕如雨,后聞松濤若泣,身在界中界,方知我是我“。但小朱已經踏進碑林,他的背影正在變得透明,就像敦煌壁畫里那些飛向虛空的飛天。
山澗中的藍光突然變得刺目,小朱透明化的右手觸碰到的竟是潮濕的唐代麻紙。我們驚恐地發現彼此的身體開始出現重影——大余變成西夏人的發型,我的沖鋒衣表面浮動著明光鎧的鱗片紋路。
“是舒曼共振!“小朱突然跪倒在溪邊,他手表的指南針功能正在顯示27.5Hz的異常頻率,“這個峽谷形成了天然的地磁波導管,我們的帶的金屬物品就是諧振器!“他顫抖著掏出防水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寫著徐霞客《溯江紀源》的片段,其中“崇禎戊辰三月晦,雁蕩龍湫見石紋如活字“的記載正滲出鮮血般的墨跡。
大余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佩戴的智能手表顯示心率飆到140:“看水面!“波光粼粼的倒影里,我們身后赫然立著三個不同年代的自己——穿圓領袍的“我“正在潼關城頭刻碑,戴帷帽的“大余“在榆林窟描繪星圖,而束發的“小朱“正在調試水運儀象臺的銅制擒縱器。
山風裹挾著松針掠過耳際,我聽見三種不同時空的聲音同時炸響:天寶十四載的箭矢破空聲、西夏乾祐七年的梵唄誦經、萬歷三十六年的銅器鑄造聲。
“磁場強度超過5萬納特斯拉了!“小朱的電磁測量儀徹底黑屏前閃現出驚人數據,“這相當于太陽黑子爆發時的地磁擾動...“他突然僵住,我們腳下潮濕的玄武巖表面浮現出細密的裂紋,裂縫中滲出的不是泉水,而是閃爍著極光的電離氣體。
山澗深處傳來巖石崩裂的巨響,我們被迫退向那棵千年油松。樹根處的黑曜石陣列正在發熱,刻在上面的符文如LED燈般次第亮起。
“那里!徐霞客說的'石紋如活字'!“
我們踩著發光的苔蘚奔向山坳,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整面山崖布滿正在移動的魏碑體文字,每個字都由磁鐵礦顆粒組成。那些字塊開始重新排列,組合成《舊唐書》里缺失的潼關守城記錄:
“...夜有流星墜于西原,季明以隕石刻祭文,翌日叛軍見關中燈火如星河,俱退三十里...“
我們腳下的地面開始傾斜,露出個向下的青銅甬道。甬道兩側的壁畫令人膽寒——左側描繪著西夏僧人在榆林窟用星圖封印發光的裂縫,右側竟是穿著防化服的現代人在相同位置架設地震儀。
“這是彭加木的考察隊!“我認出壁畫右下角1980年的日期標記,“羅布泊的磁場異常...他們后來在庫木塔格沙漠發現的西夏星圖殘片...“此時,整個山體傳來核磁共振儀般的轟鳴。
當耳鳴達到頂點時,我們墜入了多重時空疊加的漩渦。我看見潼關的隕石正在吸收戰場血氣的磁場,榆林窟的僧侶用磁化朱砂繪制封印,徐霞客在雁蕩山記錄的移動山崖其實是磁極翻轉的具象化,坊頂的黑貓綠瞳變成血紅,更恐怖的場景是——彭加木的筆記本在沙暴中自動書寫西夏文。隨后,我感覺兩眼一黑,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劇烈震動中歸于寂靜。再次醒來,我們渾身濕透地躺在最初的碑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