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為本:中國制造下半場全球突圍的密鑰
- 曹順妮
- 3872字
- 2021-12-29 15:54:44
序言 回歸本源:制造責任
在開始閱讀本書前,你內心或許有幾個問題,我先試著回答。
這本書適合什么人看
責任制造者——做任何事情都有責任心的人,夢想著創造一番了不起的事業,于己、于社會、于世界皆有助益的事業。
責任制造者給我的啟發,來自一次飛行中的閱讀。
2018年5月20日,我從北京飛往江西進行企業調研,飛機雜志上的一篇文章《一澤帆布:落后于時代,也是一種幸運》中有這樣一句話:每一只布包上所縫的標簽:對于一澤帆布來說都意味著“制造責任”,只要是有一澤帆布標簽的布包,終身都可以寄回縫補。
在產品數量、品類超過實際需求的今天,一澤布包品牌能存活113年,成為布包界的LV、愛馬仕,制造出被人們一生追隨的產品,表面上賣的是功能,實則是產品背后承載的責任——人與人之間信任的責任、相互成就的責任、人對資源物盡其用的責任。
文章最后提到,在北京的分享會上,有人希望一澤布包的社長一澤信三郎給那些想創造“百年老店”卻礙于嚴酷經濟壓力的年輕人提些建議,一澤信三郎說:“一定要多去觀察使用者、消費者真正的需求是什么,以創造人們真正需要的東西。”
創造人們真正需要的東西,這就是制造的最大魅力——責任。制造責任背后,還有一層人與物的責任,就是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墨子所說的“節用”,即用人類的技術和技能,讓資源物盡其用,實現最大化利用。吸收了墨家思想的日本匠人精神的傳承中,最重要卻被我們忽略的一點就是“物盡其用”。為什么日本的垃圾回收能做到世界第一?為什么日本有的企業壽命能達千年以上?最核心的一點是基于“敬天”而遵循的節用意識,因敬畏自然萬物,才會堅持不懈地提升技藝,并且世代傳承,從而實現資源的最大化利用。
享譽世界的“德國制造”,能夠征服全球消費者的秘籍之一,也是物盡其用。德國工匠精神的魂,即“以人的技能,使資源價值最大化”。工匠精神最主要的節用意識,在我的《工匠精神:開啟中國精造時代》一書中有部分交代。
一澤布包還為顧客提供終身無償縫補服務,這道出了日本百年企業的責任意識——無期限,只要人與產品的聯結一直在,責任就在。
制造責任對我的進一步觸動,是小企業主的那些話。
很巧,那次在江西調研的三家企業,雖然只能算小企業,只有一二百名員工,但無一例外,企業主都已五六十歲。早已實現財富自由的他們,和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經濟不景氣,還在咬牙撐著,就是放不下跟著我干了一輩子的員工。否則,早就關掉企業,享福去了。
江西調研讓我看到,2018年經濟下行,小企業中普遍彌漫著悲觀的情緒。另外,中美貿易摩擦,中興遭遇芯片危機,76歲的創始人侯文貴臨危受命拖著行李箱出現在機場的新聞圖片,一次次沖擊著我的內心。被強烈的制造責任理念驅使,我決定繼續書寫責任。
江西調研結束后,2018年5月24日,我在公眾號“zhongguojingzao”(中國精造)上寫了一篇文章《今天是芯片做不出,明天有比芯片還嚴重的危機》。三四天時間,文章閱讀量超100萬次,留言超5000條,全網轉發閱讀量超千萬。文章能夠迅速被傳播,不在于文章有多好,而是在那個時點,很多人內心的痛點——對責任的呼喚、對常識的呼喚,再次被觸動。
德魯克在近90歲,回答“我最重要的貢獻是什么”時,如此寫道:我著眼于人和權力、價值觀、機構和規范去研究管理學,而在所有這些之上,我聚焦于“責任”,這意味著我是把管理學當作一門真正的“博雅技藝”來看待的。
把制造責任落筆成書,始于一位“70后”實業家劉一川。
生于1945年的劉一川先生,和我聊起企業的時候經常以問句開頭:為什么那么多企業去收購,成功的卻很少?為什么很多企業名頭很響,一遇到經濟下行就破產了?為什么越來越多的中小企業,覺得活下去很難?
這些問題有答案嗎?
有!
47歲才回國創業的劉一川和他一手創辦的民營企業豐林集團(簡稱“豐林”),沒有享受過超政策的待遇。在競爭激烈的人造板材行業,造林、收購、上市、“走出去”……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產品走到了行業頂端,怎么做到的?
“真理都是具體的。”劉一川說。他愿意開放企業,與大家分享他的管理理念。
中小企業活下去很難嗎
很難,尤其是這幾年。
動筆寫本書時是2018年,正好是改革開放40周年。經過多年蓬勃發展的制造業,顯然在2018年這個節點上,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國際貿易摩擦不斷,國內產業升級前途不明,新舊動能轉換并不順利……
種種跡象皆在預示著,中國制造下半場要經歷一場異常艱難的脫胎換骨。
面對危機,早該退休的曹德旺、劉一川這批“70后”(70歲以上)企業家,在2018年前后重回戰場,與團隊中的年輕人一起,共克時艱。
這不是國內企業家單獨要面對的挑戰。2019年1月最后一周,作為世界經濟風向標,聚集了眾多世界500強企業的企業家和經濟學家的達沃斯論壇,釋放出讓人擔憂的信號。經濟學家、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院長朱民,在連續參加了20年達沃斯論壇后,第一次感到群體顯露出“不安”,他寫下這樣的話:一切都在變化,四處彌漫著不確定性,2019年好像正孕育著什么,好像又不明確。
朱民觀察到,2019年,全球企業家的判斷和宏觀數據高度一致,對未來有一定程度的悲觀。過去十幾年美國超發貨幣積聚的金融風險、國際貿易摩擦帶來的地緣政治風險、投資信心不足風險,相互疊加,迫使人們重新思考:是否應該回歸到以人為本的可持續發展?朱民記錄下世界精英開出的藥方,“GDP不足以衡量一個國家的進步。為了更好地衡量經濟和社會進步,人力資本、福祉、創新等指標也應該考慮在內”。
當集聚達沃斯的“大人物”們重提以人為本的可持續發展時,我再次想到了劉一川。從創業第一天起,劉一川就用“人本主義”的社會責任,給企業文化鋪好底色,他告訴員工,企業長期立足、長遠發展所依賴的是企業的社會責任感。劉一川要讓所有員工明白:企業成長的動力,在于人;企業存在的目標,在于成就人。
以人為本,關心人、愛護人、培養和鍛煉人,是企業發展的根本目標和原動力。(豐林集團《員工工作手冊》題詞,1995年元旦)
“以人為本”這一制造責任理念,是劉一川帶領企業在白熱化競爭中活下來,成長為行業標桿的信仰。危局下,剔除那些市值管理、財富規模、富豪榜排名等嘈雜的聲音,聽聽實業家的聲音,讓企業回歸以人為本、價值創造的本源,靜下心來反思一下:企業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當2020年年初本書寫到收尾時,新冠肺炎疫情突發,全球陷入“去全球化”模式,以應對病毒擴散。疫情下,不論那些已融入全球供應鏈的大企業,還是屬地經營的小企業,要活下去,尤其艱難。
在如此瞬息萬變的社會,看看經歷過多次經濟危機的人是如何應對的,更能給我們啟發。
不論社會如何演進,科技如何發達,責任貫穿始終,畢竟人依賴于自然環境,生于斯,長于斯,沒有萬物供養,天大的本事也沒用。
劉一川做對了什么
2019年1月,74歲的劉一川再次掛帥出征,重掌豐林集團董事長一職。第一次出征,是1992年歸國創業,搭建團隊,生產國內緊缺的人造板、纖維板。當時他47歲,比任正非43歲創業還要大4歲。2011年,公司上市后,劉一川慢慢退居幕后,把管理權交給團隊,并留下一本厚厚的經驗總結——《管理與思考》。這本696頁、281篇、48萬字的大部頭,對企業從1995年至2014年,整整20年的大事、會議發言等內容進行了記錄、匯總。第一次看,我腦海中不由得聯想起,這不就是中國版的《活法》《干法》嗎?
日本稻盛和夫的管理經驗總結之書《活法》和《干法》,被很多中國經營者奉為行事指南。“中國版稻盛和夫”,作為中國制造的創造者、引領者,其管理價值長期被忽略、低估,僅有個別人物,如“80后”(80歲以上)的褚時健,“70后”的曹德旺、任正非、魯冠球等人進入人們的視野。
劉一川和國內那些聚光燈下的企業家不同,他創辦的人造板企業豐林集團,規模不大,市值不到百億,在中國千億、萬億市值企業面前很不起眼。它如同在深山里修行的隱者,默默無聞。人們的注意力有“追大放小”的特點,這決定了劉一川和他創辦的企業鮮受關注,即便豐林集團做出了中國最好的人造板產品。
劉一川進入我的視線,是寫《工匠精神:精造企業崛起》一書時,豐林集團成為精造案例之一。劉一川能在創業前5年,就把公司發展的20年戰略規劃出來,又用20年時間,實現了戰略目標,沒有脫靶的失誤。從西南邊陲廣西一步步走向世界,2017年豐林開始在林木資源豐富的新西蘭設廠,將生產線延伸到了海外,升級為國際化企業,兌現了創業初期提出的“中國領先、世界一流”的發展目標。
把一個人的理念,通過吸引一群人來實現——讓現實成為理念的產物,這就是戰略管理與思考的勝利。相較于如今大量“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創業公司,為什么劉一川能“說到做到”,秘訣是什么?
深受哲學家卡爾·波普爾影響的劉一川,最愛講的一句話是:“做企業就是要一點點改善、創新,眼睛向下看,說實話、干實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雖然不可能窮盡真理,但是要無限地去接近真理。”
不可想象的是,擁有近萬家人造板企業,人造板生產量、消費量均居世界首位的中國,地域型的中小企業和作坊式的家庭企業曾在行業中占據一定的位置,行業集中度較低,人造板產業發展遭遇困境。
當木材成為緊缺資源,尤其是環保風暴掀起后,中國板材市場進入大洗牌階段,無技術、無管理、無品質的低端企業陸續被淘汰出局。可在劉一川看來,這正是木材產業由分散化、低端化進入智能化、高端化的大工業興起階段,也是精造企業空前的歷史機遇。抓住機遇的前提,仍舊是劉一川創業的出發點:以人為本。
潮退了,埋在沙礫中的珍珠釋放出光芒,迎來真材實料者的榮光。
豐林的上半場,聚焦于責任。豐林如何走好下半場,以及中國制造如何走好下半場,依舊是“回歸本源,以人為本,制造責任”。
它是木材行業的寶鋼。
它是中國第一個“走出去”設廠的人造板民營企業。
它是中國第一個進入木材產業鏈加工的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