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大家都在聊天,江南拿著水杯,愣愣出神。
要不是一個電話叫走了顧明兮,大概他還會做出什么放肆之事,得以脫身的江南回到教室,藏了手鐲。
送還顧明兮是不可能了,江南輕嘆口氣。
果然,他的紳士風(fēng)度僅限于維持他的底線,超出他的心里預(yù)計,他會毫不猶豫用盡手段讓人屈服。
同學(xué)們提議難得聚會,一起去聚餐,班長不虧是班長,雷厲風(fēng)行,別人才提議,江南連逃跑借口都沒想好,他就給訂了餐廳……
江南呵呵一笑,嘴角笑容僵住。
手機響了下,是陳之影短信。
陳之影:【沒事吧?】
江南看了看自己手腕,到底算不算有事呢……
江南:【沒事,班長提議聚餐,你今天還過來擦藥嗎?】
想起陳之影好像說要送她什么,是今天嗎?又不是她生日,怎么都急著送她禮物?
陳之影:【去哪里聚餐?晚點我去接你,今天可能晚點,會加班。】
江南發(fā)了聚餐地址給陳之影,又聽到同學(xué)們提議下午出去玩。
都不用工作的嗎?江南心想,難道只有她惦記工作?
中午大家隨意在學(xué)校食堂吃了點,久違的味道,久違的食堂。食堂三樓是小范圍聚會吃飯地方,屬于私人承包,江南準備打飯時正好瞥見一群人過來,為首的就是顧明兮,邊上跟著幾個應(yīng)該都是他同屆學(xué)長。
三個食堂,偏就能能遇到,從前遇不到的緣分,今天一次性還了嗎?
顧明兮一進來就看到江南,目光亮了下。
徑直走到江南身邊,“喲,學(xué)妹,又見面了,正好有事找你,走,一起上樓吃飯。”
話音剛落就奪過江南手中餐盤,江南臉瞬間紅了三圈,牙縫里擠出他名字,顧明兮卻毫不在意,笑了笑,“嗯?手上的鐲子挺好看,不知道誰這么有眼光送你的呢?”
身后的其他人探究的目光看了看,皆是一臉疑問,“明兮,你和江南學(xué)妹很熟?”
“嗯……我們……見過幾回。”顧明兮斷斷續(xù)續(xù)說,江南忍了忍,笑臉相迎,“學(xué)長有事嗎?”
“確實有正事,上樓吧,這幾位學(xué)長,想和你認識下,關(guān)于——wowDS廣告事情……想咨詢下你。”顧明兮眉尾輕輕一挑,仿佛在向她邀功。
“哦?原來明兮說的學(xué)妹是江南學(xué)妹啊?”
“既然學(xué)妹能將明兮的報道寫的這么好,那我們公司的應(yīng)該也沒問題了。”
“還得麻煩學(xué)妹聊下怎么合作。”
……
一人一句,江南被夸的心虛,不斷感謝學(xué)長們,顧明兮已經(jīng)往樓上走,“磨蹭什么呢,喂,你們幾個,走了,江南學(xué)妹,一起啊。”
笑容燦爛,周圍學(xué)妹一陣激動,只有江南一臉無奈。
送上門的“生意”豈有拒絕道理?可顧明兮明顯想“看戲”逗她玩。
這一餐飯,她吃的著實別扭,顧明兮態(tài)度不明,好像和她很熟,但旁人問及,又矢口否認,態(tài)度曖昧,江南感覺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不同的是,顧明兮的“推薦”,確實讓她有了收獲,但相應(yīng)的,她也得付出點什么。
他要的,她給不了。
走回去找同學(xué)的路上,江南拿出手機看了看,想給陳之影發(fā)信息,但……他好像在忙,說了今天會加班。
猶豫再三,還是別給他添亂了。
嘆口氣,哎,校慶什么的,并無太多波瀾,雖然見了同學(xué)和老師們,還是很懷念,畢業(yè)多年,也不曾回幾趟校,其實不遠,但沒什么回的理由。
顧明兮信息來時,江南剛走到文科樓大教室門前。
顧明兮:【逃是逃不了的。】
江南哭笑不得,有一種被威脅的感覺,但想到顧明兮的嘴臉,嗯,又不禁好笑。
和同學(xué)匯合,出校門,三三兩兩人離開去學(xué)校參加別的活動,大多數(shù)回校生選擇小團體聚會。
重回校園時光,放下工作中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所以人仿佛長舒一口氣,原來不起眼,總是抱怨的日子,才是最珍貴的。
江南坐在草坪上,聽同學(xué)們玩笑,說起各自生活遭遇,多姿多彩。
直到太陽西沉,她才隨著人流去往聚會的餐廳。
顧明兮和陳之影,都“蒸發(fā)”一般,未再出現(xiàn)。
學(xué)校周圍的小餐館承載著學(xué)子們記憶,不約而同都選擇在校周圍聚會,江南他們一群人還未落座,就看到幾張桌子坐滿了回校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
其中,喝著飲料,陰晴難辨的就是顧明兮。
這次,是她自己“主動”進入他的地盤,算不上他有意為難。
幾個見過顧明兮的同學(xué)立馬和他打招呼。
“顧學(xué)長在呢,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學(xué)長。”
“學(xué)長好久不見。”
諸如此類的問候,畢竟“風(fēng)云人物”,若是從前,江南頂多看一眼也就罷了,但現(xiàn)在有了糾葛,目光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對視。
她不知自己心虛什么。
“你們幾個人?”
“我們這邊15個人。”
“坐那邊吧。”
“學(xué)長,我們公司和你們還有合作呢。”
“哦?什么項目?”
……
江南坐在角落,焦頭爛額形容都不為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顧明兮,他悠哉的靠在椅子上喝著飲料,時不時抬頭應(yīng)付他人,時不時盯著她,一刻都不放松,盯住他的“獵物”,分毫不松。
江南連吃飯都別扭起來。
江南:【你不要總是盯著我,別人會懷疑的。】
怎么有一種“偷情”的錯覺,他們又沒做錯什么,不過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至于小心謹慎嗎?
顧明兮:【懷疑什么?你我有關(guān)系?】
顧明兮:【大可落實一下。】
江南:……老人家厚顏無恥的招數(shù)。
江南:【適可而止。】
顧明兮定定看了看手機,沒說話,轉(zhuǎn)頭和周圍人低語了幾句,周圍人不斷發(fā)出“哎,明兮你要回去?”這樣的遺憾聲,顧明兮笑笑玩著手機。
“還有一場,下次再聚。”頭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顧明兮消失,江南緊繃的神經(jīng)才放松片刻,酒過三巡,陳之影來了電話。
“快到了,下樓?”
“好。”
江南和同學(xué)們告別,雖依依不舍,忍不住有好事群眾問是不是男友,江南微微笑了點頭,她可以大大方方,很自豪的說,“是的”。
不止是“朋友”。
周圍一片驚呼聲、嘆氣聲,好笑,但,是友好的。
江南下樓門口卻站著顧明兮,他點著煙,背靠在門邊,側(cè)臉冷漠,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到江南,挪開煙,笑了笑,濃烈的煙味充斥鼻腔,江南皺了皺眉。
“下回不抽了。”顧明兮碾滅煙蒂,“回家?”
江南輕聲應(yīng)他,兩人站在一起,顧明兮似乎在陪她等人,“他來接你?”
依舊輕聲應(yīng)他。
樓上下來人,看到顧明兮和江南,笑了笑,結(jié)賬完又上了樓,顧明兮和江南都沒說話,只是站著。
“起碼,你是安全的。”顧明兮這話不知說給誰聽,有些自嘲,有些無奈,將心事藏好。
遠遠看到陳之影身影,江南揮了揮手,顧明兮轉(zhuǎn)頭,和陳之影四目相對,抬腿往外走,江南跟上,生怕發(fā)生點什么。
兩人擦肩,誰都沒說話,只是互看一眼,顧明兮開了車,消失在夜色中。
陳之影看了看江南,沒說話,湊近捏了捏她的臉,關(guān)心問:“喝酒了?”
以為陳之影會說小心顧明兮之類,但他開口卻是關(guān)心她,江南愣了下,笑了笑,“還好,一兩杯啤酒而已。”
“今天怎么樣?”視線往上,江南笑了,“許久未見,很開心,學(xué)校里沒怎么變。”
陳之影看了看手表,時間尚早,“要不要去走走?”
他大概有點興趣,印象里,似乎沒聽陳之影提起過東申大學(xué),他應(yīng)該沒來過。
“那,我?guī)戕D(zhuǎn)一圈,從后門走到前門,可以搭地鐵。”
陳之影沒回她,只是笑了下。
東申大學(xué),他太了解了。
一花一草,跟隨她的腳步,從座椅到湖邊有幾步,植被生長方向,下午的陽光角度……
他都知道。
她以為他不知道。
“這里是我宿舍,我住在那一間。”
“小超市里的書更新很快。”
“我在這里練習(xí)過800米,太難了。”
江南牽著陳之影,給陳之影一一介紹,她的四年雖然沒有他,但希望他知道,她過的挺好。
她未曾察覺,他的表情寵溺,不經(jīng)意轉(zhuǎn)眸間,多了絲道不明的情緒,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欣慰。
出國前最后一年深秋,陳之影在東申大學(xué)校園漫步,這是他搬來東申的第二天,初夏后不久,他就將離開那時,她應(yīng)該也找到工作,開始新的人生了吧?
往常一樣做在湖邊,對面是她的宿舍,路過的女生看了看陳之影,似乎認識他,問他是不是新校區(qū)的,想認識,陳之影冷漠婉拒,他只是,在等人。
等一個,并不知道他在,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身邊,永遠在他視線里的人。
她在東申大學(xué)四年,他也陪著她四年。
黃昏、黎明,踏上歸途,勞累,卻心甘情愿。
“江南,”陳之影從未想對她說起過往,是他難以啟齒的秘密。
“我們?nèi)ツ沁呑幌拢袞|西給你。”
陳之影帶著江南,來到他曾經(jīng)坐過很多次的地方,坐下后從包里拿出一本影集。
昏暗燈光,瞧著溫暖,卻有絲孤冷。
江南接過,“送我的?”她疑惑看著陳之影,陳之影表情淡淡,“我想,欠你的禮物總得給你。”
他欠她什么?
疑惑打開應(yīng)激,居然不是照片,而是一張張明信片。各種風(fēng)景的明信片。標注了時間,從六年前開始——
奇怪的念頭浮現(xiàn)在她腦海中。
不論是江岸還是向衛(wèi),或者是夏葉,偶爾節(jié)日都會收到陳之影的明信片,無一例外寫著祝福,她從未收到過,只有生日禮物。
她細細看著明信片,翻了一頁,一頁接一頁,都細細分類,按照時間地點做了標注,他從來不曾忘記。
最好看的,他都為她留著。
敦煌買的,威尼斯買的……
他說要送給重要的人的明信片,在影集里……
“我一直,有給你寫情書的。”
江南怔了怔,低頭看向明信片,取出明信片——
“這是第一張明信片,我從加拿大出發(fā)了,在登船,希望有好天氣,大洋彼岸的你,今天好嗎?春暖花開的那天,我會回國,我等不及見到你,如果不是跟著科考船,如果我可以越過太平洋,我想我可以橫渡大洋,只為見你一面。你想我嗎?——加拿大夏洛特皇后群島”
“阿爾卑斯上很壯觀,如果可以,想帶你來。你會喜歡的。想陪你看遍世間所有的美好,可我發(fā)現(xiàn),最好的風(fēng)景是你在我身邊,哪怕……只在腦海里。情人節(jié)快樂。——奧地利因斯布魯克”
“現(xiàn)在,我躺在紅海的帆船的夾板上,身后所有人都在狂歡,可我在想你,你會不會怨我?哪怕……我身不由己。尼羅河潮水漲了又退,千年來不變,如果真有來世,我還想愛你,可不可以?——埃及紅海”
“琉球的海很美,窗口能看到懸崖,我聽見風(fēng)在呢喃,它們告訴我,我離你好近,可我很貪婪,我想擁抱你。如果我說想你,你會來嗎?會來見我嗎?——日本琉球群島”
“你說你想到西班牙,我在馬德里的街頭和人們擦肩而過,多希望人群里有一個你,滿心歡心的向我走來。——西班牙馬德里”
“里斯本的小火車叮叮當,我想起你坐公車,總是右手抓著扶手,你說電車是叮叮當?shù)穆曇簦阆敫惺芟拢菚r我不是笑你天真,那時我是想:好啊,我陪你去看,陪著你,去往任何地方,天堂或者地獄,都不會留你一個人。——葡萄牙里斯本”
“買這張明信片時,你離我2米元,低著頭選地圖,你還是那么愛買地圖,你心里裝著世界,而我只裝著你,你說,你喜歡這張明信片,所以我留給你。你喜歡的,我都會給你。你說因為有我,所以威尼斯不迷路,可我多想帶著你在威尼斯迷路,永遠走不出去,就我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意大利威尼斯”
“對不起,我吻了你。——意大利威尼斯。”
“你哭了,我多想伸手抱住你,可我沒有勇氣,如果我連承諾都無法給你,我是不是該遠離你?沒有我,你也會很好,可我說服不了自己。燈火闌珊,我看著你,一瞬間的遺憾,你會失望吧?你眼中的失落那么清晰,可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自己。我該怎么補償你?江南?我該怎么辦?——中國敦煌”
“我愛你。用我的全部生命,哪怕短暫,我也愛你。——中國港城”
……
就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吧?惹哭她,他就是故意的。
“你給我這個,是要做什么?”江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每一張明信片,每個風(fēng)景,她都見過,陳之影在相似的地方,拍過照,發(fā)過朋友圈,沒有文字,只有序號,沒有人知道發(fā)序號是什么意思,原來,很久以前,他就為她制作了明信片情書。
“明明想過放棄……用弄情書做什么……”
“陳之影……你真的討厭。”
很討厭,可……我仍舊愛你,從來不曾變過。
“我知道自己討人厭,嘴巴毒,心眼又多,騙你不眨眼,所以余生辛苦你了。”陳之影拉過江南手,放到自己臉頰上暖,女人的手冰冰涼,面上卻紅了兩圈。
“這樣的表白,你覺得,算正式嗎?”他笑了笑。
江南想起前幾日吐槽他表白太隨意,忍不住垂眸,有點難過。
“一半算。”
“另一半怎么算?”
“好歹有花?”
“反問句。”
“咬文嚼字是吧?”
“那……我們?nèi)ベI……”
陳之影拉過江南,“走嗎?”
江南將相片集塞進陳之影手中,“太重了,我拿不動,你送我到家再給我,這么多,我要回去好好看,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有一張吐槽我的,你余生不要想安穩(wěn)!”
眼前的小女人傲嬌的哼了一聲,陳之影開心笑了,“走,買花去。”
“好嘞!‘老板’!”江南笑著抱住陳之影。
小時候,她最愛求他,每次都楚楚可憐,“陳之影,今天生物課解剖魚,那個……是活的啊!你能不能幫我拍暈它?”
“陳之影,我聽說食堂這兩天的魚,都是我們解剖的那批……手法怎么樣?”
漸漸長大后,她偶爾不再叫他名字,而是稱呼他“老板”。
“陳之影,今天的數(shù)學(xué)課,你筆跡借我抄一抄……哎?什么不同嘛,‘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幫幫忙!”
“陳之影,你知道你們班語文老師,老于戴的是假發(fā)嗎?”
“‘陳老板’要回國了?求免稅店~帶~包~”
昏昏暗暗的校園中,陳之影牽著江南往正門一路小跑,江南總覺得陳之影對東申大學(xué)很熟,甚至小路也清楚,更別提走小路到正門,絲毫沒有繞遠。
她總覺哪里不對,卻又自我暗示,也許他來過一次,畢竟他和東申大學(xué)有業(yè)務(wù)往來,也許她不知道時,他來過一兩次?
男人的風(fēng)衣在夜色中搖擺,江南眼神有點晃,仿佛回到十多年前,他牽著她往學(xué)校趕,“快跑,要遲到了……”
一樣的背影。
一樣的人。
她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