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陳之影……”

因為緊張，江南說話都打了結巴，陳之影卻抱著她不肯松手。

只是看著瘦，可她清楚，陳之影到底有幾斤幾兩，不是能鬧著玩被欺負的人。

“……抱一會……”幾乎是從鼻腔里哼出的氣息，柔軟溫潤，江南實在不忍心拒絕，即使，這樣不好。

“前幾天，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彌補你。”

陳之影聲音很輕，像做錯事的孩童，小心翼翼說著自己的錯誤，生怕一個不小心惹了大人們動怒。

“可我想來想去，好像沒有什么能給你?！?

“除了我自己，和毫無用處的心，江南，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即使沒有我，你也會很優秀，你的人生會完美，有時我會想，如果不是我先遇上你，而是顧明兮，是不是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你面前。”

“也許，我真的會奉獻科學，終其一生再不會愛任何人?！?

“遇見你之后，其他人與我而言都是過眼云煙，我獨想留在你身邊，可我怕自己太貪婪，會讓你失去你自己的未來。我永遠不希望你因為我而改變，你永遠都是你。驕傲卻溫柔，細心且陽光?！?

“江南，我真的很怕。”

陳之影一個人哼著話，江南安靜聽著，他鼻腔里的氣時不時暖著她的側臉和肩膀，逐漸濕潤，逐漸溫暖。

天花板的燈光如常，暖暖的光，江南聽著陳之影的自白，卻有點心酸。

他堅硬的外殼下，是不能言明的怯懦和自卑，他小心翼翼，明明面上那么倔強，心里卻柔軟如云，不肯自私要求她分毫，也因為他不肯要求她分毫，寧肯自己成為壞人，寧肯遠走他鄉，也不想她為他付出分毫。

如果陳之影開口，期望她和他一起留學，她會答應嗎？也許會……

但她不會快樂，那不是她的目標。

陳之影知道，因為知道，所以將所有罪自己背負，如果他舊病復發，如果他要她改變，那不如退出……

永遠消失。

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牽腸掛肚，夢中無數次想擁抱的人，他魂牽夢縈，他一見鐘情，他日久生情的人，他生命中最初也是最后的光，他放不下。

江南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他的糾結，那時的她有多難過，明白她心的陳之影應該就有雙倍痛苦吧？

“想讓你成為你自己想成為的人，不依附于誰，不成為誰的期待，只是按照你自己想走的路，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放手，是我這幾年最后悔，也最不后悔的事?！?

江南感受著陳之影的氣息，溫熱、孤高。

有力的身軀，可他卻微微抖著，他不肯松手，好像她會消失一樣。

她有些為難的苦笑，“到底誰驕傲啊？”明明是你，你才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你才是所有人值得期待的“驕傲”。

是她一直仰望而年年不忘數年的“驕傲”；

是她一次一次撞得頭破血流，卻依舊一往無前的“驕傲”；

是她無論怎么裝冷漠，依舊會在深夜不斷想起的“驕傲”。

“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我值得‘驕傲’的明星?！标愔坝志o了緊懷抱，他害怕一松手一切都會成夢，他試過很多回，每一次醒來都如剜心之痛，令他窒息許久。

逃離她身邊的數年，他只有日趨增加的痛苦和難忘，時間絲毫沒有治愈他的痛，反而變本加厲折磨著他。

從超市出來的瞬間，迎面而來的亞洲女生讓他想起江南，他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袋子，“她現在在做什么？有好好生活嗎？”“今天東申下雨，她會不會忘帶傘？”“是不是又加班忘記吃飯？”

想拋下一切飛回國，回到她的身邊，信息寥寥無幾，連朋友圈都逐漸停了。

她還好嗎？

也是一個人逛超市嗎？會不會拎不動？有沒有幫她？會不會有人搭訕？

思念折磨著他，一遍遍鞭撻他的孤高和自尊，如果，能再選一次……

他還是選擇折磨自己。

“江南，能遇見你，是我短短一世，最幸福的事?！?

沒有之一。

好像很頹靡的模樣，剛才還一副輕佻至極，現在又像害怕被人拋棄的“狗狗”，江南鬧不準陳之影想起什么，只是這一刻，她覺得他需要她。

就像每一個影子，躲在人后，卻最終印在大地上，宣告自己的存在。

即使只是影子，也要站在光里，與光融為一體。

迎著熱浪和光芒，成為獨特的存在。

“我知道?！苯祥]上眼，抱住陳之影。

因為我也是。

此生遇見你，即便坎坷挫折，但我不后悔。

遇見你，是我短短一生最幸福的事。

是我往后余生值得夸耀的事。

謝謝你沒有向我開口提出任何要求，沒有讓我無休無止等待你，沒有替我安排“路”；

謝謝你讓我自己獨自走出自己的“路”，縱然艱難，但我義無反顧，因為這條“路”屬于我；

謝謝你的殘忍和隱忍，讓我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謝謝你的離開。

時間冗長，光陰荏苒，陳之影緩了情緒，逐漸松開江南時，被江南一把拉住，他微愣，垂眸看向江南，江南沒說說話，只是滴溜溜眼睛盯著他，陳之影心中一緊。

“陳之影……”

他有些緊張，“嗯？怎么？你現在拉住我……是要暗示我什么？”故意逗她。

“……我腳麻了?！苯侠栔凵瘢蓱z兮兮看向陳之影。

還不是他干好事！她都沒罵他，是她仁慈。

陳之影：……

待他直起身，江南才松了口氣，試了試腳，半條腿都麻了，一碰，異常酸爽，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么嚴重？”陳之影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難過。

江南怒瞪他，抓了他胳膊，慢慢調整姿勢，嘴上一點不肯服輸。

“都是你的錯，下回能不能不要壓我！”

陳之影陷入沉思，看向江南時，一臉不可置信，瞬間又轉為不言而喻的興奮，“下回？你喜歡在上？”

頓了頓，“也不是不行……我吃點虧，你高興就好。”

江南：?。?！要臉嗎！

嘴上雖逗著她，但仍舊替她揉了揉，江南表情變了三回，終于緩解不少，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果然好多了。

回頭卻見陳之影盯著她的腿，表情復雜。

他是看到她一瘸一拐，想到她摔傷時慘樣了嗎？是挺慘，但，都是過去事了。

原本也不是他的錯，他沒必要自責。

她的路，她自己走。

“喂，陳之影，”江南打斷他思緒，“月底我生日，要個大大的禮物?！?

如果任性一點，也不是不可以，對吧？就算是撒嬌，現在的他也會順著她的，她知道，所以她很放心。

“禮物？你有什么想要的？”

“沒有，但就是想要一份大禮?！?

陳之影無奈笑了，“條件太寬泛，送你顆星球這種算大嗎？”

江南：“我又不能住到星球上，如果是小王子的B612星球，也……不是不可以?！?

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

看向江南，陳之影欲言又止，只說了個“好”字。

“不反抗一下嗎？”江南總覺得陳之影答應的太順暢，疑心有詐。

陳之影調侃輕呵，“你喜歡反抗的？太假了吧？”

江南不悅微微瞇了眼，道：“陳之影，你知道你現在，有點油膩嗎？”

“嗯，已經是老大叔一枚了，當然油膩，應該的。”坦然接受江南對他的譴責。

江南怒：“懶得理你！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你呢。”

“嗯，你欺負我?！标愔靶α?。

“陳之影！”

沒有時差，忘了所以孤單，在你身邊的每一分鐘都彌足珍貴，是我用盡所有勇氣才站在你身前，同你嬉笑打鬧。

江南氣急敗壞趕陳之影離開，出門陳之影按了下電梯按鈕，回頭，門外感應燈沒亮，江南探頭，看了看外面，走廊有些暗。

陳之影看著她，身后電梯門慢慢打開，江南：“去吧，改天見?！?

不想，陳之影伸手，勾了她脖子，將她往前拉，她一抬頭，見瞧見陳之影喉結，腦門輕落一吻，溫溫柔柔。

“晚安?！?

陳之影說完就逃進電梯，和江南道別。

江南關門，臉卻漸漸熱了起來，她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真是的，一大把年紀，還這么幼稚?！鳖~頭似乎還有他唇的溫度，江南摸了摸，不覺翹了翹嘴角。

“幼稚鬼?！?

很久前，很久前，他會面無表情的說：“別動，有蟲子。”她嚇得動也不敢動，“陳之影，蟲子在哪？別嚇我，幫我拿下來??！”

他看著某個點，為難的略微皺了眉，“啊，這蟲子，有點大……你別動……我看看……”湊近她，然后盯著那個固定的點，若無其事說：“哦，看錯了，不是蟲子，是你腦子里冒出的傻氣?！?

總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逗她。

她也會氣急敗壞的搶他作業本，“拿你作業抵債，今天第二次騙我！化學和物理作業給我！松手！”

“不松！自己寫！”

“信不信我咬你！”

“咬我也不給。”

她張口就沖著他手過去，陳之影絲毫不怕，直到她咬上他手，他一哆嗦，一排牙印。

“江南，你屬狗的嗎？”

為了抄作業，無所不用其極的江南，得意一笑。

陳之影詫異，“還真咬人？”

“咬小狗！”江南怒瞪。

陳之影擦了擦自己手上江南口水，“嗯，小狗才咬人?！?

……

一樣的對話，相隔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