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將江南從雪地上拉起，顧明兮忍住笑意，摔得姿勢千奇百怪，獨她一人總摔在同一個坡度。

“你是不是想笑？我看出來了。”江南鼓著腮幫，表示抗議。

顧明兮伸手戳了戳江南腮幫，像只小河豚，圓鼓鼓的，很可愛。

“可愛”這個詞用在28歲的女人身上，別人會覺得矯情，但放在江南身上，卻恰到好處。

因為喜歡，所以她做什么他都覺得很好。

發脾氣也覺得她是有態度，冷漠也是覺得她懂拒絕……

因為在乎，所以一切順理成章，愛也有了借口。

“我沒有想笑，只是好奇，你上一次滑雪是什么時候，能精準在同一個地方摔跤，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他略微彎腰替她撣了撣厚厚羽絨服上的雪漬。

“大學的寒假……”江南抿了嘴，沒有再多說，但顧明兮心中有數，那時的她，生命里只有陳之影。

顧明兮避開話題，“肯定摔了很多次，不過沒關系，練習下就好，先去平地試試。”江南跟著顧明兮慢慢往平地走去，她反應過來，有些惱，“顧明兮，你剛開始就帶我從最上面開始滑，是不是沒安好心！”

“怎么會呢？我只是想看看你技術有哪些不足，只是沒想到……你運動天賦基本為零。”

江南：……想打死他怎么辦？

“顧明兮，你是不是耍我？”江南想撂挑子不干了，她都摔三次了，他怎么還談笑風生？存心看她笑話？

“怎么會呢？只是單純覺得……可以任意欺負你罷了。”顧明兮伸手壓低江南，“重心略微向前，靠腰部和雙腿。”

在顧明兮“悉心教導”下，江南有了長足進步，她有些得意，下一秒，顧明兮就將她打回原形。

“嗯，終于能看了。否則，別人會以為我帶了只雪狐進來。”

女人白皙卻染了紅暈的的臉龐，比雪狐可愛多了。

“你才狐貍！”男狐貍，勾人于無形，明明白白冒著誘惑氣息。

顧明兮彎腰靠近江南，笑容淺淺，意味深長，捏了江南下巴，“喲，還會咬人呢？”尾音翹了翹，江南忍不住別開臉，不能直視。

顧明兮強硬掰過江南臉，“你在怕什么？”

怕你，這不是廢話嗎？靠這么近，誰擋得住？翩翩佳公子，世上絕無雙，如果比喻的話，顧明兮就像古代會領兵打仗的王爺，多金有權，還有謀有略，擁有一呼百應的人氣，能隨意在任何人的領地攻城略地。

無人可以抵抗他的“進攻”。

如果沒有陳之影。

江南接到夏葉電話時，剛從滑雪場出來，也是湊巧，夏葉想找江南看電影，她想了想，看向顧明兮，“閨蜜，要去看電影。”

顧明兮：“我請你們如何？”

江南：……我今天是甩不掉你了是吧？

顧明兮：想都別想。

彼此對峙中，“識時務者為俊杰”，夏葉“補刀”一句：“你和顧明兮在一起？那……”

“改天再約！”江南鏗鏘有力，一字一句，咬著牙根說。

夏葉這個“殺千刀”的，就知道看戲，她又要請夏葉吃飯謝罪！讓夏葉摻和進她和顧明兮，只會越攪越亂，夏葉恨不得將她和顧明兮綁一綁，扔進洞房。

可她不想被顧明兮吸引，可顧明兮就像太陽，走哪都能散熱發光，他是“阿波羅”轉世嗎？

他是后羿射下的一個“日”嗎？嗯？怎么突然“污”起來？

都是顧明兮的錯，江南氣憤想，好像她對著顧明兮越來越不講理了？

不覺想起顧明兮和她說的，“你需要一個男人，好好疼愛你，可以讓你被寵到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而我，剛好認識有這么個人，似乎愿意為你試試。”

“我很愿意試試，試試將你寵到無法無天，讓你肆意妄為。”

他給的溫柔、霸道、體貼、專制全都剛剛好，好到她忍不住動心，也因為知道自己被他吸引，所以更加有負罪感。

她與他之間無論如何，都有個陳之影，她摔了無數次跤，卻仍舊義無反顧的陳之影。

從前不理解陳之影，如今卻只覺是自己膚淺，她在顧明兮和陳之影之間來來往往，無論她怎么選，終究要負一人，就像他們的名字，“明兮”，“之影”，一明一暗。

突然想起顧明兮回國那夜，在她家樓下給她打電話的內容。

“我在想一個深奧問題。”

“童話故事里，總是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你說他們到底是真愛還是政治聯姻？”

“公主為什么不喜歡她身邊的騎士，轉而選擇完全陌生的王子？照理來說日久生情，總會有長相性格不錯的侍衛、騎士贏得公主歡心吧？”

“所以，公主會一見鐘情遠道而來的王子？”

顧明兮，你是遠道而來的“王子”是嗎？陳之影是長久陪伴我的“騎士”是嗎？

是我那時給你希望嗎？

江南一路無言，歡樂過后的冷靜令她更覺孤寂，也許，他也是……

“顧明兮，”江南喚他，聲音很輕，仿若棉絮觸地，帶了點粘塵的失落，“我不想去看電影了。”

“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她柔聲柔氣，難得柔軟。

原本，顧明兮想帶她去看新電影，不過她既然開口了，肯定是有別的想法，既然如此，他不好勉強。

只是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慌。

“好，去哪？”

“你想不想看落日？”江南指了指江東最高樓，顧明兮明了，只“嗯”了聲。

江南靠在玻璃上，玻璃倒影里除了她，還有整座城市的街景，一閃而過的街景里是他和她的身影。

江南：“我來東申時，那座樓還沒修好，沒想到……早已物是人非。”

顧明兮：“新舊交替不過是自然常理。”

他應該比她有更深體會吧？東申的每一個變化，都將他記憶里的回憶慢慢抹除，就像她這兩年回到港城，有時想找一找她和陳之影走過的小巷，可卻再也尋不見，只有高聳的商業體，或者粉飾一新的街景。

同記憶里場景并無半分相似。

大樓頂，參觀露臺，俯瞰整個東申，你像這個世界的王，眾生在你腳下匍匐，你凌駕于一切之上，可轉身卻發現一無所有。

江南身染落日紅，霞光中，她捋了捋長發，回頭看顧明兮，他襯衫紐扣松到第二顆扣子，領口微微敞開，健康肌膚，卻并無風吹日曬痕跡。

他是顧明兮，站在最高點的人，只有他。

“江南，你任性點，我覺得挺好。”起碼，比疏離、客氣要好。

“從非洲給你帶回來的禮物，還沒給你，所以——”

所以不要對我說殘忍的話，我還不想認輸。

我還沒參與過競爭，我不想放棄。

明知要說什么，她卻開不了口，她心思變幻莫測，卻沒有改變過想法，她知道自己對顧明兮有感覺，但僅僅如此罷了，她欣賞顧明兮。

也許會愛上他的好，可她不能，因為，她從沒有一刻忘記過顧明兮，那個總是溫潤卻毒舌，霸占她整個青春的男人，是她一次次跌倒后依舊義無反顧的男人，是她命中逃不開也不想逃的男人。

所以，顧明兮，我喜歡你的好，可我永不會愛你。

殘忍，可她從以前就知道自己心在哪，所以不曾改變過。

年少心動，一生情動，相思入骨，再難自拔。

“下次，再給我吧，我可以期待一下嗎？”江南要說的話終于咽了下去，沒有說出口。

顧明兮略顯落寞，卻依舊明眸看向她，他不會逃避，只是想要多一點時間，也許，就會不同？

“下次給你。可以期待一下。”

江南和顧明兮肩并肩，一起看夕陽緩緩落下，直至消失在群樓后，天際依舊明亮，只是染了赤霞，一片“血色”。

“要不要，帶你去我常去的小店？”江南笑了下，扯了顧明兮衣袖，“但是不好停車，如果貼了罰單……”

顧明兮：“我自認倒霉。”

確實，一開始就是我自己先情動的，是我一廂情愿，可我甘之如飴。

江南很滿意他的回答，和他往直達電梯方向走。

小小店里，江南搬了板凳在小桌旁，“這家店的店主是韓國人，跨國婚姻，做的包飯和拌飯都挺好吃，要五花肉拌飯和牛骨湯吧？”

兩人擠在一起，膝蓋相碰，顧明兮高個子蜷縮在角落，卻因太惹眼，不少人盯著他望，直到江南都有些不好意思。

“應該幫你藏起來，太惹眼。”

忍不住“吐槽”。

“藏起來？藏哪？你家？”

忍不住調侃。

“變成貓就行。”江南夾了口小菜，見顧明兮盯著她，她順著他視線抬頭，一張小小的照片。

都是老顧客的照片，墻上某處也有眾人的留言本，顧明兮眼尖，慢慢站起，仔細看確認。

“是你？”他低頭看了看江南，又指了指照片。

江南仰起頭，回身，很久以前的照片，大學朋友一起來聚餐，朋友幫她拍的，老板覺得好看就留在了店里，沒想到這么多年還在。

“嗯，大學畢業第二年，朋友來這里聚餐時留的紀年，有四年了吧？我也沒想到，還留著。”

也許淘汰了很多照片，只是她的一直存在罷了。

拍立得的相紙在這種環境里，雖有些褪色，仍舊能看出她的模樣，不食人間煙火。

她托著腮，笑得開心。

顧明兮低頭看了看吃著小菜，毫不在意的江南，嘆了口氣。

坐下后，又抬頭看向那張照片。

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