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回到家,陳之影就打電話過來。
“陳之影?”江南換了拖鞋,走到沙發上,猛地坐下,不自覺發出聲,長舒一口氣。
“沒什么吧?”
陳之影在電腦前看著文獻,夾著手機,翻了翻面前的德文詞典。
“沒事,顧明兮找我是公事,廣告合作事,不過……有件事我到比較在意,”她換了個姿勢,躺在沙發上,晃了晃腳丫。
陳之影停下手中動作,集中精力,問:“什么事?”
江南:“他收到回校邀請,馬上要‘校慶’,70年大慶?!?
陳之影轉了下筆,東申大學,他有些懷念。
“要回去嗎看看?”
江南:“有點想,留在東申的同學挺多的?!敝皇锹撓档臎]那么多罷了。
陳之影:“要我陪你嗎?”
江南想了想,笑了笑,“還是算了,到時候應該會有同學聚會,你不認識,可能會不自在?!?
“那……你自己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大灰狼嗎?”江南轉了個身,趴著接電話,伸手逗了逗貝塔。
“原本想說問你,要不要帶我去,幫你擋一擋‘爛桃花’。”因為,顧明兮一定會去找你吧?如果是顧明兮,他確實沒有出現必要,何況,再相見,她會為難吧?
東申大學,陳之影許久未再踏足。
大學四年,或是跟隨她,或是自己閑逛,早已熟悉東申大學,他的足跡重疊著她的足跡,遍布校園。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于陳之影而言又幸福又苦澀,他在東申大學見證她逐漸成熟,跟在人群里,熙熙攘攘的學生中,越過人群看她。
一個月僅有的一次見面,想知道她好不好,悄無聲息的守著她。
以前聽人說一眼萬年,他不信,可隔著人山人海,來來往往人群,他于千萬人中一眼就看見她,哪怕只是背影,他也能認出她,見證彼此成長,無法忘記。
一眼萬年,其他皆為塵埃。
她啊,看偶像劇能哭得梨花帶雨。
高中午后的教室,同學打開電視看電視劇,陳之影路過江南教室,見她仰著頭看電視,他喚她,她扭頭看向窗外,招呼他進了教室。
“陳之影,你中午也沒回家嗎?”
“這幾天中午都不回家,這是什么?”陳之影抬了抬下巴,示意電視。
江南天真說:“這是電視啊,電視劇你不看嗎?”
陳之影一臉疑問,反問:“我是問你大中午不休息,看電視劇干嘛?再說我看這種沒營養的電視劇干嘛?能讓我考滿分嗎?對了,周末的考試試卷給我,我看看你錯了多少題?!?
江南鼓著腮幫,頗為不滿,拿書本拍了拍他,“別擋著我看電視,坐下。”少年身姿已然能擋了她視線,他幾時長了這么高?她毫無察覺。
試卷遞給陳之影,他才悻悻然坐下,面對著江南,翻看她的試卷,耳中卻傳來電視劇聲音,演員們聲淚俱下,演繹悲歡離合,陳之影看了會,扭回頭剛要開口吐槽,卻見江南掛著淚痕,伸手擦了擦。
“你干嘛?”陳之影措手不及,趕快摸索口袋,拿了紙巾遞給江南。
“感動?!?
吐槽的話卡在嘴邊,吞了下去,“要是試卷多錯幾題,能大大增加你痛哭機會。”刻薄且欠揍。
前一刻還沉浸在電視劇里的江南,下一秒瞬間清醒,“這是人能說出的話嗎?”江南揉了紙團往陳之影身上丟,陳之影一把接住,紙團,都是她擦的……眼淚和鼻涕……
“污染環境?!?
嘴上說著,卻伸手拿紙巾擦了擦江南鼻子,“以后,別哭了。”
“這怎么忍得??!”
陳之影替她擦了擦鼻涕,江南有點不好意思,卻被陳之影捏了鼻子。
“那你就想:陳之影個混蛋,天天惹我生氣。這樣,起碼不會哭。”他一本正經說著胡話,江南卻“噗嗤”一笑。
“啊對了,杰倫的新專輯上了,要借你嗎?”江南低頭翻書包。
“你這么快就買了?”
“唔……磁帶?!?
“《依然范特西》?”
陳之影拿著磁帶看了看目錄,“你最喜歡哪首?”他拿出歌詞,拉長看了下,作詞仍舊是方文山。
“《夜的第七章》、《夜曲》、《紅模仿》,有西班牙弗拉門戈吉他,啊,好想去西班牙啊。南歐國家一定很有意思,以后我們長大,就能去旅游吧?”
陳之影:“你想去哪?”
你想去的話,就去,那時候,我應該在你身邊,可以陪你一起去吧?未來是什么樣呢?有點期待。
幾年后的江南,他有點期待,高考完的話,和她說他心思的話,她會接受嗎?
“我想去意大利和西班牙!記得《以父之名》吧?那首歌的MV不就是以意大利黑手黨為背景的?何況意大利還有偉大的羅馬帝國。奧古斯都!”
“那……到時候就先去意大利吧,”陳之影停了停,又晃了晃手里試卷,“但是,首先,你得先給我把這幾題代數題解出來!幾何題沒錯,錯的都是代數題!怎么做到的?”
江南撇了嘴,突然意識到什么,盯住陳之影,說:“陳之影,你也要去嗎?”
“去哪里?”他拿了筆遞給她,她熟練接過,“你說,‘到時候先去意大利’,你也要去嗎?”
陳之影也一臉疑問,“不是你說要去的嗎?”
江南面上一紅,他會陪她去的吧?江南心跳不已,只覺開心,“好,那到時候一起去。說定了哦?!?
“嗯?!?
11年前的事,卻難忘。
他遵守諾言,陪她去了意大利。
遲了多年,各懷心事的一場旅行,沒有11年前的愉悅,卻像是開到荼蘼即將凋零的玫瑰,透著凄涼。
放下筆,合上詞典,取下耳邊手機,揉了揉眼角,“江南,該睡了?!?
江南看了看時鐘,確實該洗漱上床睡覺了,貝塔已經打了兩次哈欠,眼睛早已瞇成縫,即便這么困,還是守著她,一動不動。
伸手揉了揉貝塔腦袋,貝塔配合著蹭了蹭江南。
“回校啊……”江南說不清自己什么情緒,沒有歡喜,也沒有難過,大學四年時光她一直低調,能想起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小確幸”罷了。
那時的她不大與人交往,風云人物顧明兮她都不清楚,可見她“與世隔絕”到何地步。
不過,顧明兮和她并不在一個校區,如果在一所校區,一定會經常遇到他吧?他在哪,人們的關注就在哪,如果大學時就遇見顧明兮,也許……故事的結局會不同。
人們總是高估自己對感情的忠貞,低估自己的冷漠與疏離。
江南洗漱完站在鏡子前,鏡中的女人她見了28年,熟悉了28年,可她又看不懂自己。
人是復雜的,沒有絕對的善類,也沒有絕對的惡,只是立場不同,僅此而已。
“還是得找個時間,和顧明兮說清楚啊……”
她拒絕人一向干脆利索,但顧明兮,她卻猶豫了,不是因為想著藕斷絲連,她只是不知怎么開口,可一旦開口,她知道,怎樣都傷人,希望顧明兮沒有涉足太深。
不投入過多,就不會有失望。
她一直,是這么安慰自己的,可回憶總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過去的點滴,難忘且刻骨,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勸解別人?
勸人容易勸己難。
愁這些還不如愁工作,12月可怎么辦,江南躺在床上,開始焦慮,雖然顧明兮給了業務,啊,說到這個,明天還得和顧明兮確定下具體內容,之后還得和總編接洽。
事情一件套一件……
舒克鉆進江南被窩,躺在江南懷里,呼嚕呼嚕開始熟睡,連著江南也跟著進入夢鄉。
第二天午間,江南獨自赴約,去見了那家shopping mall的營銷負責人,與其說是平易近人,不如說從頭到尾都在觀察江南,江南有些不適,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放松,說到底,還是專業性要讓人信服。
負責人開始有些欲言又止,聊了些對廣告宣傳和營銷內容后,態度才松了松,看來不僅江南緊張,對方也緊張,至于緊張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同顧明兮有關,以顧明兮的身份,直接干預旗下公司的部門是不可能的,必然是層層施壓,到了現在負責人身上。
聊完工作,互相寒暄,負責人隨意和江南聊起家常,句句話里有話,江南巧妙回避,如果和顧明兮有關,顧明兮也許會有些為難,雖然他不在意,但江南不想被人看輕,也許她是因為顧明兮才拿到項目,但她并不是廢物。
如果弄砸,恐怕替她擔保的顧明兮也有損,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工作懈怠分毫。
不僅出于職業道德,更是她能還他的“人情債”。
不辜負他的引薦,將工作做好,“宣傳度”提升,讓更多人知道這家shopping mall,更多盈利,就是她能為他做的“還禮”。
“我們姜總極力推薦,很少有人能讓姜總費心,不知江小姐是否同姜總認識?”
江南笑了下,“可能,姜總是我們wowDS的讀者,前幾天我們的專題引起不小話題量,大約是因為這原因,姜總才想讓您同我們公司接觸了解下?!?
聽上去合情合理,實際轉移焦點抬高自己。
“既然江主編這么說,肯定是了?!必撠熑诵α诵?,應付過去,江南的話他并不全信,說姜總會看wowDS原本是笑話,但這期內容,顧氏集團上下管理層誰人不看?畢竟涉及顧明兮。
高層人人盯著,而wowDS又拿到獨家權,怎么想都很可疑。
“不知江主編是哪里人?”負責人繼續追問。
江南:“港城人?!?
完全沒有聯系,負責人奉承了兩句江南,還是不想放棄,畢竟wowDS雖說在新媒體行業占有一席之地,但僅憑這點地位,想拿到顧明兮專訪,簡直癡人做夢。
他想套套關系。
江南卻不想糾纏,工作聊完,再多說實屬自找麻煩,如果顧氏集團人知道是她和顧明兮有牽扯,難聽的話也就算了,就怕影響工作,人言可畏。
后續工作麻煩事也不會少。
小說里霸道總裁護妻,為了女主在公司肆意妄為基本胡扯,除了讓女主成為焦點或者靶子,沒有一點好處,換言之,顧明兮亦是考慮如此,故而沒有親自出面。
回去的路上,江南給顧明兮發了條信息,內容簡單,只是謝謝,謝謝他的周全。
顧明兮:【可以任性一點?!?
哪怕你說:顧明兮,你這樣很自作多情知道嗎?
哪怕你說:顧明兮,我覺得這點工作不夠啊,我想要東申所有大企業的宣傳工作。
我都愿意幫你。
任性、不客氣,好過生疏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