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筆擺在桌上，江南推了推顧明兮椅子，顧明兮順勢轉過身，又回到桌前，將錄音筆遞到江南手上。

“好了，公事和私事都聊完了，那么，‘個采’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又是被動局面，江南只能跟著顧明兮的節奏走，好像他才是采訪者。

顧明兮確實是個有說服力的人，她承認自己心動，因為顧明兮很好的抓住她的心理。

她是個對待工作不允許出錯的人，所以顧明兮從利益出發，拋出的“橄欖枝”也合情合理。

甚至沒有拒絕理由。

顧明兮回答“個采”問題，也很巧妙，謙虛中有著點傲氣，和初出茅廬見世面的人完全不同。

精明兩個字深入他的骨髓，因為通透，江南反而望而卻步。

“你倒也不必有負擔，”看穿江南的顧明兮喝著水，悠哉安慰她，“雖然我說過‘不喜歡被人調查’，可是，即使你知道我是顧氏集團的‘顧明兮’，也沒喜歡我是不是？可見，‘顧氏集團’顧明兮對你來說也沒多少吸引力，那么——”

“受傷的應該是我才對，想不到富可敵國，英俊瀟灑的我，居然有人不喜歡。”

輕松化解雙方即將崩塌信任，不僅沒有令對方尷尬，甚至帶了點自我調侃。

江南關了錄音筆。

“什么時候取車？”江南收拾桌上材料，隨口問。

顧明兮：“你幾點下班，我幾點過去。”

江南：“嗯？”

這是賴上她的節奏嗎？

“我總不能開跑你的車吧，理應送你回家，何況，我換下的衣服還在你車上。”

江南：“哦，我以為你會像小說里的霸道總裁，不論多貴的衣服，就穿一次，穿完就扔。”

顧明兮呵呵一笑，“你想留著我的衣服做什么壞事？”

“燒給你！”江南佯裝生氣，文件夾打在顧明兮胳膊上。

顧明兮一把握住江南手腕，“盼著我早點升天，你好分遺產嗎？行啊，跟了我，我就拿股份當聘禮。”

“誰要你那點股份。”江南抽出自己手腕，嗤之以鼻。

“江南你多少有點不知好歹，我們顧氏雖然比不上盛乾集團的孟氏，但好歹也是東申富豪家族之一，你哼我做什么？”

“我從你昨晚沒洗漱的身上聞到了銅臭味。”

“都說我來之前在酒店洗漱過了……”

“銅臭味。”

“幼不幼稚？”顧明兮笑著點了點江南腦門，手剛放下，會議室門就被人敲開。

江南轉頭，見是總編，恭謹起來，“總編你怎么來了？”

總編：“聽說WRC汽車拉力賽冠軍，DW車隊的顧‘隊’來了，特意過來看看，顧‘隊’你好，我是wowDS的總編。這是我的名片。”

難得看總編畢恭畢敬雙手遞上名片，江南往后站了站。

“客氣，突然來拜訪全因江主編約我來‘個人采訪’，采訪剛結束。”

顧明兮態度逐漸冷了下來，客套一句。

“顧‘隊’和江主編，認識？”

顧明兮瞥了眼江南，余光中會議室門沒關。

“大學同校，江主編是我學妹，大學——就認識，多年不見，沒想到因為工作重逢，難得。”

一句話就解釋清兩人關系，江南感激不盡，對著顧明兮豎了個大拇指。

“江南，我還有點事要和顧‘隊’聊，你先回去工作吧。”主編眼神示意了下江南，江南心領神會和顧明兮道別，關了會議室門。

回到座位上，江南就開始聽錄音準備稿件。

江南：【林靈，你帶個人去車隊，現在，給我把“車隊專刊”項目寫出來，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初稿。】

林靈：【主編，這都幾點了！】

江南：【now。】

林靈：【[/哭泣]是……】

錄音筆里播放著她和顧明兮的對話，前面全給錄進去了，江南只得快進。

顧明兮：“童年的話，喜歡騎馬，駕馭的感覺令人著迷……在哥大讀研，期間和好友去賽車場，繼而迷上了賽車……賽車不僅是個人成就，更是團隊合作……”

中規中矩的回答，信息量卻挺大，江南一一記錄，從中刪選值得保留的“話題”，此前并不了解顧明兮，認真聽他回答問題，卻聽出他與她之間的鴻溝。

顧明兮居然是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幾位美國總統就出自“哥大”，哥倫比亞大學是美國歷史最悠久的5所大學之一，常春藤盟校，顧明兮介紹自己學長時候可以說：我的校友有美國總統，啊對了，其中一位還是我的校長，另外還有34位國家元首、首腦是我的校友。

而江南介紹自己只需要說：你好，我是顧明兮的學妹。

與有榮焉。

原本的“華爾街之狼”卻變成了“荒野之狼”，縱橫山野丘陵蠻荒中，樂此不疲。

顧明兮和總編從會議室出來，已是半小時后的事，江南還聽著耳機，專心整理素材，完全沒注意辦公室動靜，重要素材她著實不放心交給別人，何況……錄音里的內容，她無法給別人聽。

還在低頭畫圈圈，終于畫的圈圈寫成“顧明兮”三個字時，江南頭頂傳來一陣笑聲，她仰頭，抬眸，顧明兮趴在她電腦上，垂眸看著她笑。

果然，顧明兮身后投來無數目光，江南已經看到無處“八卦”的小腦袋，閃著“八卦”的小眼睛。

“要走了嗎？”江南壓低聲音問。

“不然呢？你請我吃晚飯？”

“也不是不行，權當還你個人情……呃，昨晚的……我送你回去開車。”

顧明兮邪魅一笑，“我很高興你想開了。”

“欠的，總是要還的，早還晚還都是還……還不如痛快點。”

顧明兮：“我又沒要吃垮你，你大可不必一副赴死模樣，旁人看了，還以為我欺負你。”

江南心底怒吼著：就是你個混球欺負我！

顧明兮：“那……我去車里等你，正好補個覺，就這么愉快決定了。”

顧明兮特意拿了車鑰匙在江南面前轉了轉，突然提高音量說：“學妹，bye——下次見。”

“學長再見。”江南艱難擠出笑容配合他，真是個戲精……

明明再過一小時就能再見，雖然內心知道，他的話是說給旁人聽的，隱約覺得他純粹就是故意調侃她。

臨近下班時，江南剛幫“個采”稿件整理好，等林靈的“車隊專訪”完成，她整理修改后就可以發給總編，沒問題明后兩天就可以發，她保證又是一波流量。

還得感謝攝影師李信，上次去研究所也是請了李信，說到研究所，江南才想起陳之影今天還沒有給她發信息。

她點開陳之影的對話框，好像也沒特別要說的，往上翻著兩人聊天記錄，寥寥數語，話不多，陳之影的一貫風格。

不過一夜，和陳之影就像許久未見，會在想他在做什么。

陳之影穿白大褂的模樣，令人聯想偏偏，江南托著腮，翻看手機里照片。

顧明兮、顧明兮、陳之影、顧明兮、顧明兮、陳之影……

江南翻著照片，猛然發現手機里顧明兮的照片越來越多，甚至比陳之影的還多，當然，和陳之影在一起時，她也不會，也不敢多拍照。

顧明兮正以強勢姿態入侵她的“領地”，不知不覺間占據她相冊。

仿佛他占領的不是她的相冊，而是她的心。

江南對自己說，因為工作原因，等這個月過了，下個月就不會了。

她安慰自己。

顧明兮不是她可以妄想的。

下班提醒按時響起，江南拎了包看了看窗外，這個方向，幾公里外是陳之影的研究所。

他在做什么呢？她總是不自覺想。

江南不覺抬手蹭了蹭自己紅唇，溫熱柔軟，不覺想起周末和陳之影的吻。

恍如夢境，又真實發生，一而再再而三。

自周末那夜開始，陳之影每天晚上都會給她發情詩，或是雪萊，或是阿多尼斯，或是王爾德。

江南：【如果有一天，情詩都發完了呢？】

陳之影：【我愿為你寫詩。】

溫潤細無聲，陳之影的過往似乎都如清泉，默默灌溉，江南能想到的事里，陳之影一直都是冷靜的角色，從不張揚。

和顧明兮完全不同的類型，但骨子里又及其相似。

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江南收回視線，準備下樓，車里，還有個需要她“感謝”的顧明兮。

醉酒后的事，她確實記不清，已知兩人確實沒有發生什么，這便夠了，她不想深究，畢竟面對顧明兮，她也是鬼迷心竅，任其擺布。

到底是真的對他有意，還是因為顧明兮帶來的刺激感“震撼”她？江南自己也說不清，她需要想清楚，因為“尺度”，在她手中。

必要時，選擇“退后一步”。

有部日劇名字就叫：《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江南到地下車庫，透過車窗玻璃，明顯看見顧明兮縮成一團，倒在副駕上閉目養神。

從非洲大陸回來，來不及倒時差就來找她，今早應該也沒怎么睡好，江南回想起昨晚顧明兮的話。

“可以對別人無情，但，必須對我溫柔點。”

“憑什么？”

“因為，我是顧明兮。”

江南覺得自己對顧明兮似乎有些苛刻，知道他目的，所以待他確實不如旁人，她不想再經歷一次“愛而不得的痛徹心扉”，付出真心容易，未來卻是在變的，顧明兮給不了她安全感，只能給予她歡樂和刺激，但江南要的不是虛無的“多巴胺”假象。

她要的，僅僅是一日三餐，互相陪伴。

可作為朋友，顧明兮不可多得，也許，換個角度，止步友情，是最明智的決定。

進一步說，即便顧明兮和她有未來，他們中間，永遠橫著一個陳之影，改變不了的實事。

“在想什么？”

顧明兮的聲音夾了點鼻音，似乎剛睡醒，他轉過身，抱著胳膊，迷迷糊糊看向江南。

“在想，是不是對你苛刻了些，應該對你溫柔點。”

顧明兮沒說話，眼睛睜大了點，盯住江南側顏，女人柔軟的線條透著溫柔，但溫柔之下是倔強的下顎線。

“即使，只是朋友。”江南說完發動車子，轉頭看向顧明兮，顧明兮表情并無變化，不知他在想什么。

須臾后，車開上馬路，躋身鋼鐵洪流，顧明兮看著眼前一排排的紅色尾燈，信號燈一般提醒他，該停下，該適可而止，他不肯。

“如果從朋友開始，也不是不可以。”

顧明兮第一次生出一種直覺，他會一敗涂地。他卻想轉敗為勝，扭轉乾坤。

事在人為。

他轉向車窗，看似漫不經心，卻盯著窗戶上女人倒影，略微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