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牽住陳之影遞來的手,跟著他小心走上臺階。
一直走到一樓大廳,陳之影仍舊牽著江南,江南跟著陳之影走到他房間門口,陳之影停了腳步。
江南反應(yīng)過來,準(zhǔn)備松手卻被陳之影握的更牢,陳之影開門,將江南往里拉。
“陳之影?”江南喚他,前面的人卻毫無反應(yīng)。
“陳之影!做什么?”
被陳之影拉進屋中,江南還想掙扎,就聽關(guān)門聲,用了點氣力,聲音有些突兀,江南愣了下就被陳之影按坐在床上。
陳之影半蹲在江南面前,挽著她褲腳,小心翼翼。
“我看看傷疤。”
絲毫不給江南拒絕機會。
“陳年舊疤,不用這么小心翼翼。”
已經(jīng)兩年了。
陳之影卻很小心,就像初中第一次看江南摔倒。
她一個人躲回教室,拿著紙巾擦傷口,他遛回教室,拿著水瓶走過去,替她挽了褲腳,用水沖了傷口。
“摔傷怎么不和老師說?”
“不想耽誤大家體育課時間嘛。”
“走,我送你去醫(yī)務(wù)室。”
“哦。”
“為你好。”
“知道啦。”
少女頓了頓,不好意思的被少年攙扶,一瘸一拐往前跳著。
“陳之影,謝謝你。”
“嗯。”
16年前的事。
這一次,他卻沒替她做一丁點事,甚至,不知她受傷,她獨自一人扛了所有。
陳之影仔細(xì)挽著江南褲腿,因為不見光,女人的小腿細(xì)滑潔白。
“江南,”他輕喚她,“嗯?”江南目光一直落在他鼻尖上。
“我希望你原諒我,可又覺得自己混蛋的很,不希望你那么快原諒我。”
“我真的,沒想讓你受傷,可我好像總讓你受傷,會不會后悔認(rèn)識我?”
今晚的陳之影,話格外多,格外真誠。
江南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簡潔的房間,只有陳之影的背包,放在椅子上,孤零零的。
疤痕呈現(xiàn)陳之影瞳孔中,陳之影卷著褲子的手頓住。
一大塊傷疤橫陳在江南白皙腿上,突兀而丑陋,雖然已淡了很多,仍舊泛著紅褐色。
陳之影忍不住伸手,手指輕輕觸碰,新生出的皮膚已成型,顏色已沉積。
“沉積色素,你藥膏應(yīng)該沒擦很久。”陳之影盯住傷疤,拿了手機,拍了照。
“我記得Erich的實驗小組……有祛色素疤很靈的藥膏。”
“Erich的WhatsApp……是這個……”
江南沒打擾他,看著陳之影蹲在她身前,拿著手機不停發(fā)消息,問遍他所能想到的人,只想著去掉江南的舊傷疤。
就像他在努力撫平自己的傷,或者消除他留給江南的傷。
“沒事的,問了Erich和Ann,幾個人都說沒事,我拜托他們寄藥膏回國。”
“藥膏到了我給你送過去,每天擦兩回,不能忘,一個月左右應(yīng)該就能好。”
“江南,”陳之影低著頭,聲音中有一絲顫音,“是……什么時候摔的?”
“兩年前嗎?”
“嗯。”
舊事重提,沒有當(dāng)初的感慨,留下的只有這塊疤罷了。
“兩年前,為什么自己跑去云南,江南?”
江南轉(zhuǎn)了視線,“想去罷了。”
“不是因為我嗎?”陳之影抬眸,見她眼中躲閃。
窗外暗夜,四下不聞蟲鳴鳥語,靜如深海。
“太晚了,我回去睡了。”
江南站起,“你也早點休息。”
她能感受到陳之影的視線,欲說還休。
成人后所有人開始善于偽裝,善于藏匿心事,越是親昵越怕傷害,越要偽裝,每個人都在成為別人眼中的“自己”,維持自己形象、“人設(shè)”。
江南亦是如此。
因為在乎所以才不愿他多想,不愿他內(nèi)疚,明明是她自己的意愿。
僅此而已。
他們又不是擦肩而過路人,如何能計算誰虧欠誰多些?
“江南。”陳之影一把握住江南手腕,白晃晃的燈光,人被照得情緒表露無遺,微小的細(xì)節(jié)都在面上被放大,無法掩藏。
“我去了。我一直在……”陳之影將江南抱進懷中。
在江南面前垂下頭,將自己包裹住她,這是他用盡所有,失而復(fù)得的女人。
小說里寫男主想將女主揉進骨中的描寫,陳之影一直覺得言過其實,直到他可以擁抱江南,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類在表達(dá)珍惜和愛意時,真的想同對方融為一體。
恨不能日日相守。
“我去了。兩年前。”
江南頓住,“什么意思?你去了?校門口?”
他去了?
為什么她沒見到他?
他去卻不見她,什么意思?果然是因為心結(jié)嗎?
“我一直,陪著你,只是你不曾知道罷了。”
……
“陳之影,你……”江南語塞,要說什么?怎么說?該從哪開口?
她有太多問題,可又好像都沒有意義,他的回答似乎已經(jīng)解釋了所有。
男人傳遞來的體溫,男人周身清淡的香味。
時間被無限拉長,江南印象里卻沒有陳之影,原來他藏在暗處陪著她,她那時的絕望和痛苦,他都知道的吧?
他和她到底為了什么,這么多年……
明明兩情相悅……
卻不得不相隔天涯海角,一個見清晨一個見晚霞。
“陳之影,你告訴我這事,是為了緩解我心里的不悅,還是為了緩解你自己的愧疚?”
陳之影擁抱著江南的手又緊了緊,“都有。”
“我很自責(zé),讓你一個人面對困難。”
“你不是超人,不可能每次及時趕到。”
“起碼……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江南笑了笑,“為我沖傷口,攙扶我去醫(yī)務(wù)室嗎?”
16年前的笑話。
陳之影一愣,也笑起來,“抱歉,現(xiàn)在肯定是能背動你的,以前……你太重。”
太重?
是人話嗎?江南掙扎要脫離陳之影懷抱,“抱歉,我的重你承受不起就別承受了。”
“好了,別耍小性子。”陳之影錮好江南,“再抱一下。”
江南皺了眉,“不大合情。”
“但合理。”陳之影補充。
“合理在哪?”
“不違法即為合理。”
“狡辯。”
陳之影也不回答,只揉了揉江南后腦勺秀發(fā)。
“陳之影,你是不是還做過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個嘛——”
少年人難以啟齒的愛戀,逐漸浮出水面。
越是深愛,越是訴說,只能放在心里,為她做過的傻事那么多,也只為她做過。
心動過的人,即使分離,再見面,依舊會心動,有她的日子,逐漸美好起來。
江南躲在被窩里,玩著手機想著陳之影的話。
“我去了,兩年前。”
“我一直,陪著你,只是你不曾知道罷了。”
事后回想起來,令人臉紅心跳。
他沒有故意無視她,他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他去了,陪著她,但他又藏著。
“還是因為生病的事?”
“或者……是學(xué)業(yè)?”
江南多少了解陳之影心態(tài),他是怕自己的病復(fù)發(fā),然后她會更傷心吧?寧肯讓她一直誤會他,以為他不在意她。
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格,輕易不肯叫苦的人,陳之影就是隱忍的性格。
考慮的比誰都深遠(yuǎn)、深刻,活得卻不如向衛(wèi)那般瀟灑,肆意。
放下手機準(zhǔn)備睡,手機卻突然亮了起來。
夏葉:【不會吧,我還故意先走,你們就各回各房間了?】
江南:【思想能不能健康點?】
夏葉:【老陳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吧!江南,我覺得,你要三思,萬一……】
夏葉:【萬一將來‘性’福生活毀于一旦……容易出軌。】
江南:【……你敢當(dāng)陳之影面說嘛?】
夏葉:【我活得好好的,犯不著得罪“活閻王”。】
江南:【慫】
進屋就開始加班,消失了一整晚的向衛(wèi)下樓,走到客廳準(zhǔn)備倒水喝,卻發(fā)現(xiàn)玻璃門半開著,他走近,熟悉的煙味飄進鼻腔。
他推開拉門,果然陳之影靠在墻邊,仰著看星空的陳之影瞥了眼向衛(wèi),遞上香煙,向衛(wèi)出了門,關(guān)上玻璃門,接過陳之影遞來的煙。
從口袋里自己拿打火機點了火。
紅艷艷的星火刺目。
一支煙完,向衛(wèi)攆滅煙蒂,呼了口氣,陳之影已經(jīng)抽了第三支煙,這會剛完。
“老陳你幾時能抽這么多煙了?”向衛(wèi)拉伸了一下后背,伏案有點久,人都僵了。
“一時忘了時間。”陳之影揉了揉眼角,看了眼手機,已經(jīng)凌晨1點20多,江南應(yīng)該睡了。
“你跟江南,和好了嗎?”
“什么叫——和好?”陳之影沉著眸,向衛(wèi)看了他一眼,“和好就是……”向衛(wèi)意味深刻的鼓了一下掌,陳之影隨即投來冷目。
嘆了口氣,“我跟江南,沒有認(rèn)真‘交往’過。”
“你等什么?等那個賽車手回來?”向衛(wèi)記不大清名字,但群里看過那個賽車手照片,雖然比較遠(yuǎn),照片也不算情緒,但糊成那種模樣的照片都能看出男人的“優(yōu)秀”。
“別怪我沒提醒你,‘野男人’可比你‘高冷’人設(shè)香的多。”
“經(jīng)驗之談。”向衛(wèi)頗有心得,得意了幾分。
“那種‘野性’,是——粗俗點說,以天為蓋地為枕,狂野、刺激。”
向衛(wèi)說的時候沒注意到陳之影若有所思。
“可,對象是江南……”陳之影似乎有些為難。
“都一樣,夏葉就……”
住了嘴,向衛(wèi)察覺到陳之影挖的“坑”,明顯早就準(zhǔn)備“詐”他。
“哦,夏葉怎么?喜歡這種?”
“……”向衛(wèi)閉了嘴。
“所以你的‘和好’是你自己親身示范,心領(lǐng),但不必。”
陳之影拍了拍向衛(wèi)肩,拉開玻璃門,準(zhǔn)備往里走,臨了陳之影停了下腳步,意味深長說:“你得意見我會參考,不過,江南可能喜歡‘示弱’的。”
說完目光往下挪了挪,“保重身體。”又拍了拍向衛(wèi)肩膀。
向衛(wèi):……什么處女座,改叫“CHU男座頭牌”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