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手指敲著方向盤，看著江暖，看得江暖一陣心虛。

這招，是江南跟陳之影學的，從小他就會默默在一旁，看著她滑冰，敲著欄桿，一聲聲，催的人心慌，她至今記憶猶新，那種深入毛孔的沉默壓迫感。

看來，無形的壓迫感對江暖也奏效。

“怎怎……么了，姐？”江暖被江南盯得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做錯什么。

江南停了手下動作，意味深長看了江暖一眼，“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我好想并不了解我‘親愛的’妹妹。”

江暖呵呵一笑，尷尬伸手輕捶江南，“姐，你真會說笑。”

見江南沒有回她，江暖趕忙岔開話題，“姐夫到了嗎？”

算了，沒必要同“小孩”計較，江南發消息給陳之影，陳之影回她，他到了。

“下車。”江南拎了包，江暖也殷勤跟著她下車。

遠遠看到陳之影，他站在餐廳對面，看著手機，他身后幾個小姑娘一直不斷偷瞄他，毫不在意周圍熾熱視線，陳之影快速回復消息，中間略微擰眉，似乎在看什么資料。

“等很久了嗎？”江南笑盈盈看著他，陳之影抬頭，舒展眉頭，嘆了口氣，“沒有很久，剛好有事要忙。”

“怎么了？”

“參考資料數據對不上，范‘博’正傳資料給我。”陳之影視線從江南面上偏移了些，看到江暖，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姐夫，好久不見。”江暖笑了笑，她印象里，見過這位哥哥兩次，雖然記憶模糊了，仍記得小學時，跟著高一的江南去圖書館，這位哥哥坐在椅子上，書本蓋在臉上睡覺，江南喚他“陳之影”，他拿開書露出惺忪睡顏，俊秀的面容，令江暖都害羞起來。

數年后，再見他，他和江南都已上了大學，她騎電動車送江南和他們匯合，幾人在路口等江南，遠遠就看到這位哥哥，和從前并無多少變化，站在十字路口，挺拔的身姿，白襯衫衣角隨風搖曳，成為每個少女心中“初戀男生”模樣。

那時，她就想，他一定很喜歡姐姐，因為每次看到江南，他的目光永遠落在她身上，輕易可察覺的溫柔視線。

“小暖很懂事。”陳之影毫不吝嗇夸獎。

正好排到他們，三人一齊走進去，江南坐下后，陳之影落座，又湊近江南，愣了下，笑著拍了拍她頭，“今天很忙？”

莫名其妙的舉動，江南揉了揉自己發型，“嗯，忙瘋了，還得接她，”瞟了江暖一眼，“下午開會，又去了趟顧氏集團總部，不得不承認，建筑很漂亮。”

見到顧明兮的事，也沒必要說吧，但新年和顧明兮的一吻，她還沒和陳之影說，一根小刺，偶爾會令她坐立難安。

有想和陳之影說，但陳之影三翻四次拒絕了江南的話題，“我相信你，所以，不必同我解釋什么”，陳之影鄭重對她說過。

所以，江南想了想，沒特意提及顧明兮。

“小暖，你看看，要點什么菜。”陳之影遞了菜單給江暖，算是照顧“小朋友”，“抱歉，我還有點工作，等我一會兒。”他低頭看手機，快速查看圖片。

雖然掩藏的很好，但江南總覺得，陳之影在失落？或者，自卑？

她印象里，那個總是挺直脊梁的少年、青年，在經過社會和世俗渲染后，也會萌生一點怯懦和自卑嗎？

也許會，但她并不介意，她倒了杯熱茶，遞到陳之影面前，陳之影接了茶，訕訕笑，“怎么？”

江南手托著下巴，看向陳之影，“我們陳‘博士’工作時真帥，連皺眉都自帶光環。”

“哪兒學來的‘彩虹屁’？”陳之影笑著點了手機，發了消息就息屏塞進口袋。

“怎么就‘彩虹屁’了？不是你要我實話實說嗎？”真難哄，左右他都不滿意，江南覺得她真不容易。

“我看你像是心虛。”陳之影抿了口茶。

他絕對在她大腦里裝了什么裝置！否則他怎么能知道？不科學啊……

江南：“夸我自己男友帥，不應該嗎？難道不是我眼光好？”

陳之影輕呵，“承認你說的是事實，滿意了？”

你看，這個男人，就是這么自戀又難哄，她真是辛苦，瞬間覺得自己很偉大。

大約沒見過這么“甜蜜”場景，江暖嘆了口氣，“我這條‘單身狗’活該吃‘狗糧’嗎？救命~‘單身狗’也有‘狗權’吧！”

江南不屑冷笑，“別怪姐姐沒提醒你，今年過年，你這條‘單身狗’日子可不會好過，小嬸嬸肯定會催你。”

“我去哪兒找個‘兼職男友’？姐夫，你們科學院有長得好的嗎？和你不相伯仲就行，或者你認識的？”江暖自暴自棄，不是她不想找，是太難了，見過陳之影和“那個人”，一般男人實在難入她“狗眼”。

陳之影笑了笑，微笑弧度帶著得意，“抱歉，沒有那種人，原本有個朋友，叫向衛，但他有女友了。或者改天，我幫你去自動化科學院問問，有沒有機器人借你。”

江暖愣了下，繼而哼唧著頭磕桌子上，自言自語，“我倒是遇到個千年一遇的‘男妖精’，可惜，跑太匆忙，早知道應該留個聯系方式，悔恨終生。”越想越懊惱，哀嘆連連。

江南好奇江暖自己嘀咕什么，推了推她，“干嘛呢？一副錯過‘唐僧肉’的模樣。”

江暖抬頭，一臉幽怨，“‘唐僧肉’沒吃上，倒是錯過一個‘阿波羅’。”

江南苦笑，“你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經歷，別胡扯了，菜點好了嗎？”

一提到吃的，江暖一掃“陰霾”，“點了！姐夫請客，必須點好吃的！”江暖忍不住搓了搓手，嗯，必須點貴的，又貴又好吃的那種。

“噗，真是姐妹。”陳之影忍不住扭頭嗤笑，連動作都是copy了一般，不同的是，江暖比江南性格更加張揚了些，妥妥的“江南2.0版”。

“什么叫‘真是姐妹’？這話你最好解釋解釋。”江南不滿的學著陳之影，單指敲著桌面。

陳之影穩了穩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穩重，“意思是，和你一樣，可愛。”

江南卻只覺他敷衍，明明是取笑，當她聽不出嗎？她大人大量，不想同他計較罷了，畢竟，計較到最后，吃虧的一起是她，說到吃虧，她想起脖子后方被創可貼遮住的吻痕。

當著江暖面，又不好發作，但沒有江暖在，陳之影一定會亂開“開車”，儼然街頭小流氓。

“我還沒找你算賬，”江南咬牙切齒，恨恨道：“弄傷我脖子事，還沒找你算賬！我今天去見重要客戶會議，你知道當時參加有多少公司，多少人嗎！”

他自然知道她在說什么，幾分戲謔笑著，手指敲了敲自己側臉，模樣乖戾，“哦？多少人？”

江南忍住發火念頭，她還想吃飯！安耐住蹂躪他的念頭，好聲好氣道：“很多人，總之，要不是別人提醒，我可能會出更多丑！”

陳之影瞇起眼，笑得雙眸彎成新月，嘴角笑意卻薄涼，帶著幾絲慍怒，“哦？誰這么好心提醒你呢？我挺好奇。”

江南一怔，是顧明兮，可為什么陳之影一副看透的模樣？

她哪里露餡了？

見顧明兮不過是工作需要，她本不打算同陳之影提及，到底對她有意的人，陳之影又是個“醋王”，再加上新年之事，她理虧的很，和“顧明兮”三個字有關，她都不覺心虛幾分。

可陳之影就像看透她一般，細微表情都察覺無遺。

顧明兮三個字，說不出口，江南想打岔將話題“翻頁”，恰巧服務員開始上菜，江南給江暖裝了一碗羹湯，“先熱點暖暖身子。”

陳之影盯著江南，悻悻然夾了糖醋小排，慢慢吃。

他吃飯一向斯文又少言，江南慶幸自己躲過一關。

飯后江暖路過樓上書店，要進去買基本設計類書籍，江南跟著她一起進去，陳之影在門口回電話，示意她們先進去。

江暖在設計區認真看書，江南則往文學區走。

現在還是飯點，書店人稀少，只有兒童區三兩個小朋友。

路過歷史區，江南抬頭看了一眼，因為影視劇熱播，明清歷史擺在最顯眼處，她伸手拿了一本《明史》，特意翻到明宣帝，因興趣所致，不免多看幾眼，明宣宗朱瞻基所繪畫作，亦能稱之上品。

正看到“六年春正月丁丑，大祀天地于南郊。庚辰，大雨雷電”，忽而書前投下陰影，她轉身，果見陳之影在她身后。

書架過道很窄，他緊挨著她，一手拿書架書，又放下，撐著書架，垂眸看向江南，“《明史》？”聞言，江南轉身，輕靠書架，抬了抬書，給他看，輕聲問：“看過？”

書店放著輕音樂，周圍也極靜，江南自覺壓低音量。

“只看過兩卷。”陳之影從她手中抽走書，瞥了眼，“這卷剛好我看過。”

靠太近，又是公共場所，江南有些窘迫，想走開，卻被陳之影用書攔住去路。

“怎么了？”她一臉疑惑。

“不必刻意避嫌。”

江南一頭霧水，“什么？”

陳之影又壓低身姿，“你知道，我抽煙的吧？”

江南知道，他沒有煙癮，但見他抽過一兩次，在敦煌沙漠前的民宿屋頂，他和向衛點著煙，她爬上樓梯找他們，正見陳之影接過向衛打火機，“嘭”的一聲，湛藍色火苗竄出，有風，向衛伸手幫他火苗擋風，微弱火光，映得他面容肅殺、陰鷙、冷漠。

升起的白色煙靄，消散在空中，猩紅點點，或明或暗，鬼魅卻勾人。

“記得……在敦煌時，見過。”

“煙味，不是那么容易散的。”陳之影笑了笑，撫上江南柔發，“何況，顧明兮的煙，沒換過牌子。”

瞬間腦中一片空白，想起在車庫，顧明兮當時確實在抽煙——

故意？無意？

緊張的盯住他衣角，不敢直視陳之影，他會生氣嗎？

她有些無措。心臟“突突”跳著，像做錯事的孩子，慌了神，她和顧明兮之間，有糾纏，卻無情。

萬一陳之影誤會……

“創可貼，也是他給你的吧？”陳之影伸手撫上擋住曖昧印記的創可貼，“他倒是很體貼。”

不過，陳之影是故意的，故意讓別人看見，就像顧明兮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煙味一樣。

皆是故意為之。

“還不是你留了痕跡……”江南嘟囔，卻被陳之影那書擋了側臉。

“那我下次，輕點。”

手指輕巧撫上她后頸，略微往前一勾，她就落入他的“陷阱”。

江南被陳之影抵在書架上，拿了書遮住她，深情一吻，欣賞她的嫵媚萬種風情。

太過投入，沒察覺陳之影靈巧纖細手指揭了她脖后創可貼，攥在手里。

她仰著頭，良久，兩人分開后，陳之影指腹摩挲江南花了的口紅。

“雖然想說，要不要今晚去我那兒，但是，似乎不行。”

暗示變成明示的程度，放下書，余光里卻有人，轉頭，垂眸，一個小男孩拿著童書，愣愣看著。

江南一驚，扭頭，也看見小男孩。

陳之影彎了唇角，比了個禁聲手勢，“噓——”

小男孩盯著陳之影，臉“噌”一下紅了。

江南看著跑開兩步又回頭，繼而又跑開的小男孩，無奈一嘆。

“禍害我就算了，能不能不要掰彎小朋友……他還是個孩子。”

陳之影撫上江南后頸，溫柔笑著，“可是我直男，死直。”意味深長。

江南：……今晚不想回家，怎么辦？

漸漸松開江南，陳之影將書放回原位，“你和他見面，我并不介意，沒必要談及顧明兮名字有什么顧忌，你有顧忌，我反而覺得，你有事瞞著我。嗯？江南，還是你確實有什么瞞著我嗎？”

溫柔如水目光中浮著沉木，上上下下，陰晴不定的“波光”。

“反而，我覺得你越來越放肆了，陳‘博士’，你這么腹黑，要是我真有一天投奔顧明兮懷抱呢？”江南挑釁，化被動為主動。

陳之影并不“醋”，更加淡定，擦了擦自己嘴上口紅，“不會，你舍不得我。你從來就動搖過，我知道。”

因為我也是。

縱然世間萬物奇妙，才子佳人風花雪月，遇見你，弱水三千，只娶你一人，其他人，皆浮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