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情難了
- 中國古代四大美女艷史
- 陳冠任
- 5907字
- 2021-12-30 15:47:49
夫差沒想到,越王還給他的種子竟然是煮過的,這一年的秋天,吳國顆粒未收,吳王大怒,馬上舉兵向越王進攻,無奈此時的吳國,因為與齊國剛一決死戰,大敗而歸,人困馬乏,加上此時國內糧空,所以在與越軍初次交戰時就敗下陣來。
吳王得到兵敗的消息,大驚失色,這時的吳國,忠臣良將大都被他調離國內。萬般無奈之際,他親自率領大兵在姑蘇城郊與越軍交戰,很快就敗下陣來,夫差又集中國都內外的全部兵力,三戰越軍,又大敗。夫差只得退守姑蘇城內。公元前四百七十五年十一月,吳國國都姑蘇城被越國大軍圍了個水泄不通,像用一只鐵桶把姑蘇城完全罩住了。
當吳王夫差帶著三百飛騎逃回姑蘇城時,西施慌忙去迎駕,夫差顧不上像平時那樣與西施打一聲招呼,就氣急敗壞地走進內宮,扔掉手中鐵盔,頹然地坐下來。半晌,他才緩過神來,低頭看了看西施,苦笑著說:“美人,寡人這次……唉——”
西施也從來沒有看見夫差這個樣子,勸慰著說:“大王,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王請愛惜身體,留有青山在,一切都好說。”
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夫差變得如此的頹廢,昔日矯健的軀體好像突然之間變得佝僂了,眼皮垂腫,加上頭上的白發,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西施也不禁感慨萬分,一種傷悲的心緒襲上心頭,也不知怎么去安慰夫差,過了好久好久,她也才說上一句:“大王請別悲觀,一切從長計議。”
“從長計、從長計!勾踐三萬大軍把姑蘇城圍了個鐵桶,就是插翅也難逃了。越軍馬上就要殺入城來了。”吳王嘆了一口氣說道。
“大王,你別失望,還有千萬個忠誠于你的士兵呢!他們可以背水一戰,硬挺死守,也是有出路的。”西施傷心地勸道。
“哪有千萬大軍啊?加上傷兵,也已經不足一萬人了。”
“那還有姑蘇城的老百姓呀!眾志成城,也可以鑄成銅墻鐵壁啊!”
不知怎的,在越軍馬上就要破城之際,西施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相反,此刻她更希望夫差振作起來,一展雄風,甚至一舉把越軍趕回去。終究,他們做了近十五年的夫妻啊!
“是嗎?”夫差輕聲地問,眼睛發亮,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的火花。
“走,賤妾陪大王到姑蘇臺上去看看,好嗎?”
西施扶起夫差。夫差站了起來,挪動著軟弱又沉重的腳步,緩緩地走向姑蘇臺。
不登姑蘇臺還好,一登姑蘇臺,西施和夫差便被姑蘇城中的慌亂驚呆了:大街小巷,混亂一團,驚慌失措的人們東逃西竄,好像大禍就來臨了。滿街只見顫顫巍巍的老人,嚇得臉色鐵青的孩童,懷抱嬰兒的婦女,攜家帶口的男女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空氣中彌漫著含糊不清的尖叫聲,牛叫馬嘶,雞鳴狗吠,到處是慌亂,到處是恐慌,到處是驚弓之鳥的人群,到處是喪家之犬的人流。如此的民心,怎么可以依靠呢?此情此景,夫差再也看不下去了,幾乎是踉蹌著走下的姑蘇臺。西施看到他好像是麻木了,只是他口中喃喃地念道:
“姑蘇臺依舊,姑蘇城依舊……”
寢宮里,殘燭下,窗外雨打梧桐聲,更為夫差的心平添了幾分凄清,夫差愣愣地望著窗外。這時,大街上的混亂嘈雜聲漸漸平息了。夫差聽從西施的建議派了兵士上街整頓秩序,捉了幾個帶頭驚恐逃竄的人斬了首,混亂的人流才止住。現在城門已經緊閉了,慌亂的人們已經返回家。這時,西施也沒有睡意,她來到夫差身邊,夫差竟然沒有發覺,她推了推他,柔聲地喚著:
“大王,大王。”
夫差轉過頭,看著西施,好久才緩聲地說道:
“美人,一眨眼,你入宮十五年了,這十五年寡人待你如何?”
西施想到自己終于要和心上人范蠡團圓了,心情當然激動,但是看到眼前這個與自己做了十五年夫妻的吳王,心里又有說不出的悲涼,一時百感交集。這時,西施聽了夫差的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響,她才答道:“大王待賤妾恩重如山,賤妾今生無以報答!”
西施說的不是假話,此刻,她的心里真是一種這樣的感受。夫差點點頭,喃喃地說:“西施,你我夫妻一場,恩愛無比,雖然不能同日生,然后姑蘇城真的守不住,但求同日死。現在姑蘇城真的守不住了,讓我們一起死,下輩子再做夫妻吧!”
夫差是個英雄,他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但是,此時此刻,他仍然舍放不下心愛的美人西施。他多想與她一起死啊,然后下一輩子一起再做夫妻。西施一聽,霎時卻嚇得臉色慘白。夫差見她面有異色:“你不愿意,就算了吧。”
“不不,”西施慌忙說,“只是賤妾從未想過大王會……所以才驚恐。”
正在這時,伯(喜否)驚恐萬分地飛進宮內,“大王,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夫差以為城破了,“嚯”地站起,拔出屬鏤寶劍就要往外沖去。
“大……大王,滯留在城中的三千越甲要暴亂了,王孫將軍已經派人前去了。”
“混蛋!這有什么慌的?!”夫差一聽,心上的石頭懸了起來,對驚慌失措的伯(喜否)大喝一聲。這時,伯(喜否)面對危局沒有有力措施,又嚇破了膽,夫差又把他降職為太宰了。夫差這一喝,倒把他穩定下來了,他見過西施后,再向夫差請計。
“派重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擊,務必挫敗暴亂陰謀!”
“臣遵旨!”伯(喜否)又匆匆而去了。一會兒,伯(喜否)喜形于色地進來了:“大王,王孫竟然已經把暴亂的三千越甲全帶過來了,請問如何處置?”
“砍頭祭旗!”夫差惡狠狠地說,兩眼射出兇光。
“大王——”西施驚叫了一聲,她心里明白,這三千越甲是她哥哥北威手下的精兵,說三千越甲暴亂,是范蠡給北威定下削弱夫差的計策,其實,這三千越甲是無辜的。
“美人,你不必害怕。太宰,還不快去挑選刀斧手?”
伯(喜否)領旨而去了。
“大王……”西施欲言又止。
“美人,你還有什么話要對寡人說嗎?”
“哪三千越甲是無辜的……”
“美人,他們要暴亂,里外應合,置你我于死地,死有余辜!”
“大王你忘了,賤妾也是越人呀,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呀!”西施還想盡力去救了那三千越甲的性命。
“美人是越人中的精靈,而勾踐是越人中背信棄義的毒梟,越人與越人大不相同啊!你用不著去可憐那三千越囚。”
西施知道夫差不可能改變主意赦免三千精兵,只好作罷。但是,心中又涌起一陣悲傷。
越國三支大軍把姑蘇城圍困得像個鐵桶。在圍城中,夫差強迫全體居民保衛國都,前沿比較不要緊的地方,每五十步派壯男十人,壯女二十人,老幼十人守衛;緊要處,每五百步派壯男一千人,壯女二千人,老幼一千人守衛。一步執矛、備盾、帶弩的甲士各一人,城內不能參戰的老弱病殘一律分派做飯、燒水、運輸等后勤工作。民間的糧食、布帛、牛羊等全部被征用,老百姓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
夫差固守在吳宮里,一直消沉,度日如年,整日以酒澆愁,以殺人泄怒,以女色解悶。西施幾乎是時時刻刻都相伴在他的左右。
內外交困,伯(喜否)來獻計,他說:“當年越王卑辭厚禮,乞和存越,甚至勾踐親自身為奴仆,如今大王何不仿效?”
“胡說!”夫差像被火灸了一下,猛地彈了起來,怒目圓睜:
“你敢侮辱寡人?!”
伯(喜否)嚇得趕緊閉嘴,灰溜溜地逃走了。
王子慶忌偷偷地從西部邊境趕回姑蘇,向夫差請命,表示愿意率部與勾踐決一死戰。他向夫差痛切地陳辭:“古人有言:‘過之興也,視民如傷;過之亡也,視民如仇。’但愿父王改弦換轍,體恤民眾,再不要把百姓看成糞土,草芥都不如,不然,馬上就要亡國滅族了。”
“寡人無德,也不需要小子來訓誡!”夫差暴跳如雷地喝道。這些日子來,許多人開始對夫差的殘毒、暴戾、不恤民情、不護忠臣,議論紛紛,不時傳到夫差的耳朵里,令他懊惱不已。慶忌的話好像火上澆油,使他火爆三丈,竟然下令把慶忌推出去斬首了。
此時館娃宮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繁華熱鬧了。左右內侍、宮女都心懸自己的安危,定不下神來,一派紛亂。加上正值深秋,滿目西風,一片瑟瑟蕭條,吳王夫差已是呼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了。晉國國君卻派大夫楚隆來到了吳國,通過越軍,進入圍城探望夫差。
楚隆向夫差頓首,然后說:“根據黃池之盟,吳、晉兩國應當同福同難。如今吳國國君有難,寡國國君原不敢辭勞累而不發兵,但是目前晉國實在是兵弱將寡,力不從心,故使陪臣前來向大王表示心跡。”
“寡人無才,不能對付越國,致使上國國君為寡人擔憂。”夫差想起當年與晉君爭霸時不可一世的雄風,十分感慨,說道:“如口今勾踐活活折磨寡人,使寡人生不得,死也不能。”
這時,其他盟國早已經與吳國撕約斷盟,惟有晉國還堅守盟約,并派人來探望,雖然它沒有發兵相助。此時的夫差也非常感動了,命令把一簍珍珠交給楚隆。夫差說:
“請大夫轉贈給晉國國君,答謝他遠道慰問的好意!”
“寡人還有一個說來也是多余問題還要問大夫。”夫差對楚隆說,“上國有位史墨,在三十六年前就預言吳國將被越國所滅,不知這位史墨是何等模樣的人?”
“史墨嗎?”楚隆含蓄地說:“得勢的時候,沒有人討厭他;失勢的時候,沒有人誹謗他。”
“原來如此!”夫差若有所悟地說,“這是很對的啊!”
晚上,館娃宮里寂靜落寞,只有滴漏的計時聲與軍中的刁斗聲不時傳來,因為夜晚對夫差來說,更是漫長難過。
圍城后,勾踐急于滅掉吳國,打算集中兵力強攻姑蘇城。
“不可!”范蠡諫道。他知道勾踐急于求成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繼續勸道:“民諺說得好:‘百蟲之足,死而不僵。’何況是吳國這樣的大國?姑蘇城是一定能被大王攻破的,可是吳國就不一定就不會死灰復燃,所以不如圍而困之,任它燈盡油干。善戰者,就要能夠做到戰勝而不受敵人報復,取地而不為敵人所復取。”
“好!”勾踐這時雖然勝利在望,不太聽信眾臣的話語,對范蠡和文種的話還是言聽計從的,于是越軍對姑蘇城采取了既不攻城,也不撤兵,圍而困之的戰術。
果然圍城三年,吳國軍民無衣無食,紛紛潰散,一天夜里,越軍襲破了蛇門,潮水般涌進城中,燒殺擄掠,夫差的殘軍在殊死的巷戰中喪生,越軍毫不費力地占領了吳國國都——姑蘇城。
夫差帶著伯(喜否)、王孫錐幾個重臣和不足百人的近衛,逃往古素山。
暮色茫茫,西風勁厲,排空的雁陣將一串串哀啼灑在如血的殘陽中。吳王夫差蹲踞在姑蘇山之巔,身披銀锎,頭戴金冠,雙目炯炯,像一匹受傷的猛虎,鐵鑄般地矗立著,依然保持著一代霸主的雄姿。
他身邊環繞著不足百名的虎賁之士,曾在一時威震列國,可惜,笠澤一役,這幾千人的精銳也隨著吳國十萬大軍喪失殆盡。盡管眼下只剩下不足一百人,可是他們仍然保持昔日給吳王做儀仗時的氣派,旁若無人,蔑視一切,如果越軍膽敢上山傷害他們的大王,他們就會不吝一腔頸血,猛打猛殺,視死如歸。然而,這樣是勁旅,在以往的戰爭中因為不北上爭霸,如果……如果不是這樣,縱使勾踐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又豈能戰勝自己啊!
至此,夫差有些明白,戰敗他的正是他自己啊!
“唉,敗我者,非勾踐也!”他對著西風長嘆。
王孫錐懷著滿腔悲憤走近夫差:“大王,我們不能就此束手待斃啊!”
“事已至此,沒有什么辦法可想了!惟有一腔頸血,上報祖宗社稷。”
“大王,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依微臣之見,只有修書與范蠡和文種,陳明利害得失,勸說他們退兵。或許還有些希望。”
夫差搖了搖頭:“寡人只求最后一戰!”
“戰?二十萬軍又完了,眼前不足百人之數,何以為戰啊?”
“大王,救命啊!”伯(喜否)被幾個持劍的兵士追趕著,踉踉蹌蹌地逃過來,一邊走,一邊喊。“你們要干什么?造反嗎?”王孫錐大聲呵斥。
“大王!”兵士不服氣把頭扭向夫差說,“吳國一敗涂地,全是這個奸佞害的!我們要生啖其肉啊!”
呔宰之罪,自有寡人處置,豈容得你們胡為,還不快快退下!夫差盡管話語嚴厲,但是語氣輕輕地說。
兵士們沉著臉,倔強地站在那兒,不愿意走。
“你們——”夫差又要怒喝,但是張了張嘴巴,沒有下文。
“大王息怒。”王孫錐勸止說,“吳國之所以有今天,伯(喜否)太宰不能辭其咎。他昔日既為戰敗的勾踐謀一生機,作為大王的臣子,今日更應為大王尋一出路。”
“我?”伯(喜否)驚恐地直搖頭,“我還能為大王做些什么啊?”
“大王,殺了他!殺了他!”兵士越來越多,大家憤怒地吼叫著,手上的利刃金光閃閃。
“大王,大王——”伯(喜否)面色如土,膝行至夫差跟前,“大王救我啊!”
夫差厭惡地轉過臉:“呔宰,你看看自己這副狼狽猥瑣相啊!你就不能學學伍相國嗎?國祚將終,你就不能為國分憂嗎?”不知為何,夫差竟然想起了被他賜死的伍子胥,心里悲痛不已。
“我、我——”伯(喜否)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子,“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存吳。”
“快說!”夫差眼中現出希望之光。
“向勾踐請降!”
“胡說!”夫差似遭火灸,幾乎要跳了起來,“你也敢來侮辱寡人!?”
“‘請降’一詞的確不妥,可否改用‘議和’?”王孫錐斟句酌詞。剛才他話外之音,也是要夫差譴伯(喜否)下山去與越王議和,乞存吳國。
“好吧,就用‘議和’。”夫差長嘆一聲,其實,在心里他知道“請降”也好,“議和”也好,都是一個意思,都是他一萬個也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但是,為了這不足百人的戰士和吳國的百姓,他拗著自己的性子聽從了大家的意見,“想不到寡人竟要與越王議和,虎落平川啊!”
“既然大王同意議和,就命太宰為使節,去向勾踐面陳大王的旨意。”王孫錐建議道。
“不不,老臣拙于辭令……”伯(喜否)一聽說讓他去,嚇得全身直發抖。
“太宰,我擔心的是西施的安危呀。”夫差說,在逃離姑蘇城的時候,他本想將西施帶上姑蘇山,只因當時情勢危急,他被王孫錐強行挾上戰車,在箭戧叢中奪路而出,來不及帶上她,而她現在仍然滯留在館娃宮里,生死不明。西施牽動著他的心。夫差抬頭朝著館娃宮的方向望去,蒼茫夜色之中,望不見館娃宮的闌珊燈火,難道那兒也已經早兵燹,西施與宮人玉石俱焚?夫差心中一驚,悲從中起,眼角第一次流出了濁淚。在這些圍城的日子里,他從來也沒有哭過,是西施日夜陪伴著他,以她的身心與他同甘共苦,成了在困苦中的他的惟一的精神支柱,才使他這么堅強地支撐著下來啊。
夫差望著遠方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西施是越國人,無論如何是不會死于自己的同胞之手,戕殘于同胞之劍,她至少是不會死的。只是國破家亡,而自己從此將永遠地失去了西施。燈下敲棋、廊上響屐的歌舞是再也沒有了,昔日難忘的情思摯愛也將只能深埋于地下了。想到這些,夫差心底里泛起無限的悲哀。
這些年來,后宮不乏佳麗,吳姬越女艷麗如花,而自己卻獨獨鐘情于西施,這倒不僅僅是因為西施天生麗質美麗無雙,也不僅僅是因為她善歌善舞、聰俊依人,而是她的眼光和胸襟啊!她從未在自己面前爭過寵,也從不想使自己特別沉湎于酒色,恰恰相反,她總是勸自己整軍經武,爭霸中原,建樹大功大業,超越齊桓晉文,這就使自己特別敬重于她,從不把她當作自己消愁遣悶的妃子,而是看作自己的紅粉知己。唉,只怪命運不好,非但霸業成空,而且連祖宗的社稷也弄丟了,還拋下她獨居在館娃宮中擔驚受怕……夫差想到這里,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她,心里慚愧極了。這樣一來,夫差對西施更加依戀不舍了。
他召來貼身衛士,說:“寡人要潛下山去,到館娃宮探望娘娘。”
衛士大驚,趕緊跪下諫道:“山下遍是越軍的巡騎,萬一認出大王,就要被越軍擄去呀!大王,萬萬不可!”
“寡人裝扮越軍的模樣,有了夜色掩護,不會出太大的問題。”夫差固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