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來，坐。”杰西克森泡了兩杯茶，一杯放在宋蘇妍面前。

宋蘇妍笑了笑，應聲坐下。

“是這樣的，我想問一下妳有沒有興趣做兒科的科長？”

宋蘇妍腦袋瞬間打結了一秒鐘。

兒科里目前分成了兩派，國內派的陳教授以經驗為主帶領兒科部分醫師，以及從國外回來的文教授以新技術為主帶領另一部分的醫師。

兩派人馬都在明爭暗斗著兒科科長的這個人選。

宋蘇妍和部分醫生處于中立，但不代表別人把她當成中立，陳教授那派的其實很針對她，只因為她是華人，四舍五入算是個海歸。

但她是真的沒興趣爭奪這個名利之位的，院長這是要把她卷進來？

“院長為什么突然間……”她這樣其實跟空降部隊沒什么兩樣，還是很令人厭惡的那種空降部隊。

只見杰西克森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妳有這個資格。”

確實，以能力來說，宋蘇妍碾壓一切。

但這個位置要得不只是能力，還有夠多的交際手腕。

宋蘇妍面色如常，但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

果然，下一秒杰西克森就開口：“是這樣的，你有聽說過克利威爾導演嗎？”

當然，雖然并非世界聞名，但這位導演近幾年得獎作品頗多，在新聞版面上也占了不小的位置。

宋蘇妍點點頭。

“他的女兒，被診斷出性聯遺傳型低磷酸鹽佝僂癥合并腎功能衰竭。”杰西克森嘆了一口氣：“腎功能衰竭是她小時候多囊性腎臟病的并發癥，已經求助過很多醫院，但都不敢收。”

也是，這兩種先天疾病任何一種都是棘手，但她卻同時有兩種。

老實說，對低磷酸鹽佝僂癥，她見過的案例真的很少。

杰西克森的意思很明確，希望她收下這個病人，他許諾她科長之位。

“你是這方面的權威，我知道妳不喜歡出風頭，但能幫那位導演，對妳有益而無害。”

杰西克森看得出來，克利威爾是無路可走才會請他幫忙，否則以宋蘇妍的個性，沒人會這么找上他牽線。

宋蘇妍當然知道院長什麼考量。

用科長之位作為報答，希望宋蘇妍接下這個棘手的病患，這樣一來，他只用一個職務，換取到了一個人情，穩賺。

但要是她接下科長，就代表之后的路是無止境的虛與委蛇，無止境的明爭暗斗，無止境的猜忌。

說實話，她之所以沒跟趙寒澤在大眾面前公開，有一部分原因也是這樣。

她非常不擅長處理這種人際關系，每一個話語和決定都會牽動每個人所重視的不同事物，即便長期跟在趙寒澤身邊，她對這種事依然一竅不通。

況且這個病人也是非常棘手，她能充分理解為何地區醫院不敢收治。

但既然她人就在總院，且醫師救治病患天經地義，有何理由不收呢？

“院長，病患我收，但科長就免了。”宋蘇妍想了想。

“科長這件事妳別那么快下結論！”杰西克森拍了拍她的肩：“回去想一想再決定。”

一方面是不想欠她人情，另一方面，他覺得這個位置宋蘇妍來坐，是完全有資格的。

-

在院長的提議當晚，趙寒澤人在飛機上，他要臨時飛一趟法國處理公司緊急的事情，兩人時區差太多，她打算等他回來再好好討論這件事情。

但也不知為何，從第二天開始，她就有意無意的聽到某些風聲。

討論她的也有，阿諛奉承的也有，甚至是文教授和李教授陣營里的人，對她都有些仇視。

她不笨，知道杰西克森那天的提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出去了。

杰西克森不會做這種事，他還在等著李教授和文教授對他奉承著爭奪科長之位，哪會舍得放棄最后一點能享受兩人好處的機會。

肯定是有人聽了墻角，還沒聽完整。

這幾天，她走在走廊上，都能有意無意地聽到他人的議論聲。

宋蘇妍心中冷笑，要是在分部，小咪一定第一個毫無保留的找她問清楚，大家絕對不會在當事人未發話前就開始自己建立起圈子來講話。

“宋教授。”住院醫生向她走來：“三床的病患血壓值有些異常。”

該做的工作她還是得做，宋蘇妍點點頭，一邊詢問更詳細的檢查結果，一邊跟著住院醫師走去。

三床的小病患是因為先天性多囊性腎臟病入院，當初在孕期超音波照時就已經發現了腎臟不正常腫大的現象。

宋蘇妍看著床上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她轉到總院之后的第一個患者，他切除了單邊腎臟，另一邊腎臟狀況也不太好，仍在等待腎臟移植。

進行過一輪檢查后，宋蘇妍盯著孩子的臉蛋，他望著宋蘇妍，天真地露出一抹笑顏。

也許是母性本能，宋蘇妍忍不住勾了勾唇，心里卻有些酸澀，小小年紀就得承受這么大的病痛，老天為何要和這么可愛的孩子開如此殘酷的玩笑！

她突然發現他嘴唇有些偏紫。

拿起聽診器，在孩子小小的胸口聽了幾分鐘，聲音很不明顯，但她還是能捕捉得到。

“有心雜音。”她皺了皺眉頭：“照一下2D。”

在孩子被安排做檢查的同時，宋蘇妍走到茶水間想泡杯茶來喝，而此時李瑩雪正好也推開了門。

宋蘇妍對著她點點頭以示招呼。

二月的舊金山正處于冬春之交，她身穿薄長袖緊身毛衣，白色絨褲，外面套上了分明是象征醫者一般神圣的長袍但卻公認丑得像浴袍的白袍。

這樣都能被她穿出模特走秀般的氣質。

李瑩雪心底沒來由的有些生氣，這世界上怎么就是有人能輕松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宋蘇妍，聽說妳要爭科長？”李瑩雪毫無修飾的直戳了當。

“我沒這么說。”宋蘇妍挑了挑眉：“哪聽來的？”

“我怎么會知道！”李瑩雪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別怪我沒告訴妳啊，妳要是敢爭這個位子，李教授和文教授鐵定不會放過妳。”

李瑩雪繞開宋蘇妍的身子，自顧自的拿起一包即溶咖啡，接著按下熱水。

看著她這樣，宋蘇妍非但沒有覺得她沒禮貌，反而還有些喜歡她這麼直白的提問。

“當然，除非你有過人的背景。”她拿起攪拌棒，看了一眼宋蘇妍：“否則……”

那兩個字都還沒講完，李瑩雪卻瞄到了她身下原本是雪白色的絨褲染上了一抹腥紅。

“妳在流血！？”

“什么？”宋蘇妍還沒意識到。

李瑩雪嚇了一跳，但立刻恢復鎮定，她隨意將茶杯放在桌上，下一秒拉了一把椅子讓宋蘇妍坐下，接著打電話找人幫忙。

直到宋蘇妍腦袋矇著被李瑩雪安置好，她才回過神來。一回神，就忽然感覺小腹有一陣下墜感，伴隨著輕微的疼痛，低頭一看竟有些帶血絲的水從身下流出。

宋蘇妍心臟一縮，是流產先兆。

“他們怎么不跑快點！？”李瑩雪推開茶水間的門，外面依然人流密集，但沒有半個白袍或身穿護士服的人經過。

“妳懷孕了？”她望了望里頭的宋蘇妍，一臉不可置信。

宋蘇妍點點頭，面色蒼白。

李瑩雪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拉開衣袖，三指放上，皺了皺眉，她的脈搏不穩。

“撐著。”她健步如飛，率先沖到護士站叫人。

醫生帶著擔架到達時，宋蘇妍的臉早已毫無血色，不知道是被嚇的，或是身體出問題了。

婦產科和急診的醫生趕到，評估過后就直接將宋蘇妍推入了手術室。

宋蘇妍的事情，驚動了杰西克森，他趕忙往手術室外面等待，一邊打聽宋蘇妍的老公，卻發現根本沒人知道一點消息。

杰西克森電話打到分院，只聽說宋蘇妍有老公，但沒人知道怎么聯系。

等待宋蘇妍被送出手術室轉入病房，所有人的心里早已轉過千層萬緒。

杰西克森的從頭到尾都站在手術室外等待，讓許多人對宋蘇妍科長之位有了猜測，某些不牢靠的墻也都開始了搖搖欲墜。

李瑩雪坐在手術室外家屬等待的走廊上，沒有進到里面和眾人焦急等待，反而靜下心來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宋蘇妍雖然才來到總院沒多久，但她原本的名氣和頭銜都很響亮，加上本人脾氣和旬貌美如花，連女人看了都要自嘆不如。

而她也因此陷入了嫉妒的漩渦之中。

但總院很大，除了宋蘇妍身邊的同事，或是有在關注她的人，這個消息也不算傳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