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蘇妍醒來時，已經是術后八小時了。

她動了動發麻的手，輕輕地附上自己的小腹，直到確認孩子還在，她才微微放心。

“你醒了？”李瑩雪推門進來：“感覺怎么樣。”

對于李瑩雪突如其來和善的態度，宋蘇妍有些意外，但還是回答她：“沒事。”

“沒事！？”李瑩雪哼了哼：“沒事能把自己搞到差點流產……”

她重重的把水杯放在桌上：“懷孕了還不知道顧好自己，三天兩頭跟著他們住院醫生值班，一天到晚手術排滿，門診還能加開。”

“妳當妳是機器人還是神？”李瑩雪皺著眉頭：“妳通知孩子的爸爸了沒？”

宋蘇妍搖搖頭：“我現在通知他。”

李瑩雪把手機遞給她的同時，趙寒澤正好推開門進來。

其實出事的同一時間，趙寒澤在醫院里的朋友就立刻通知他了，他不干預她的工作，但她是他妻子，先跟朋友通過氣也是正常。

肩上殘有水漬，想來是外頭正下著大雨，身前身后都沒有保鑣秘書，看來是緊急趕來的，他眼眶泛紅，看到宋蘇妍那一刻差點眼淚潰堤。

“老婆！”趙寒澤一個箭步上去，仔細的確認她的安危：“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有沒有哪里痛？妳是不是很害怕……”他話都是顫抖的：“對不起……”

李瑩雪瞪大眼看著眼前的人，震驚無法動身，出身豪門的她，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趙寒澤這號人物。

只是這個傳說中的天之驕子此時卻脆弱的像個驚嚇過度的孩子。

“你沒有錯，孩子沒事。”宋蘇妍扯了扯蒼白的笑容：“你怎么就跑來了？”

他明明下周才回來，看這個樣子，他大概是一知道消息就立刻搭專機回來了。

她本來沒打算驚動他的，既然母子均安，她想他放心把事情做好再回來。

“孩子不重要。”趙寒澤的臉有些凍傷，他雙手包著她的手，鄭重的在此落下一吻：“妳沒事就好。”

宋蘇妍想起他說自己是不是害怕，現在看來，他是比她更害怕了。

宋蘇妍的主刀醫生是婦產科的主任。

“宋教授，這是妳的檢查報告。”主任年過半百，頭發些許泛白，此時一臉嚴肅。

她接過了報告，翻了幾頁，緊接著神情震驚地看著他。

宋蘇妍沒說話，但表情是騙不了人的，趙寒澤直覺不對勁，立刻抬起頭來看著主任，似乎急切的需要一個解釋。

“咳…沒錯，子宮外孕。”男人氣場太強大，主任被趙寒澤看得渾身不對勁：“妳還有黃體素不足、貧血加上精神低落。”

他嘆了一口氣：“妳多久沒休息了？”

宋蘇妍低頭沒有說話，就像是個被訓話的孩子一樣。

說實在的，她自己就是醫生，卻顧不好自己的健康，實在丟臉。

“怎么回事？”趙寒澤忍不住出聲。

李瑩雪也想知道主任在打什么啞謎，子宮外孕孩子幾乎不可能存活，那宋蘇妍肚子里那是怎么回事？

還有宋蘇妍竟然懷孕了還不知道好好休息，到底在搞什么。

主任看著趙寒澤，明白這位就是孩子的爸爸，忍不住責罵：“懷了兩胎，但有一胎是子宮外孕。”

即便有一胎保住，但另一胎流產的事實依然不可否認，這讓宋蘇妍原本忍住的淚水，在主任開口后瞬間潰堤。

“另外一胎保住了，但她太過操勞，胎位不穩。你這個做丈夫的，怎么能丟著老婆也不關心一下？”

主任氣急敗壞的推門離開，那些報告都給宋蘇妍了，她自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從她的態度他也知道她不愿意讓這個男人知道太多。

他給她時間好好想清楚，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不是她一人的責任。

李瑩雪得知真相，突然不知道該站在哪邊。

趙寒澤形式低調，很少在一般的新聞版面上出現，除非是上層社會的人或是平時有在關注財經新聞的人才會一眼認出他是誰。

很明顯的，主任就是沒認出趙寒澤的那一類，站在平凡人角度，趙寒澤的確是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

但李瑩雪知道，趙寒澤已經盡他最大的力了，就光是他此刻站在這里放下手上的工作聽主任說話，每秒鐘是幾十萬美金的損失在噴的。

她看了一眼宋蘇妍，從剛才就忍住情緒，不愿意趙寒澤為了她而擔憂，就是因為她明白趙寒澤對他的事業，乃至全球經濟的重要性。

嘆了口氣，的確沒什么好爭的了，像她這樣能夠忍受心中痛苦的女人，她自知無法做到。

李瑩雪此刻才理清思緒，推門出去，留給這對夫妻一個獨處的時間，也留給自己一個獨處的時間。

只是她一出去，就看到住院醫生焦急的等在外面。

“怎么了？”李瑩雪看著他。

“宋教授醒了嗎？”

“醒了。”李瑩雪下一秒就看著他想要進去：“站住。”

住院醫師停下了腳步。

李瑩雪一把伸出手攔下住院醫生的去路，頗有俠女風范。

“你要干嘛？”

“宋教授的病患可能要緊急開刀，我得去請問她。”李教授攔人，住院醫師不得不停下。

但作為尊重，李瑩雪不會隨便打聽他人的病患。

“她剛動完手術躺在床上。”李瑩雪看著他：“你最好是不要讓她去做主刀。”

李瑩雪帶著住院醫師推開門，此時趙寒澤已經拖下外套，整理好儀容，就像是剛才李瑩雪目睹的狀況全然沒發生過一樣。

果然是上位者，情緒控制能力絕佳。

“怎么了？”宋蘇妍手上點滴還吊著呢，兩眼紅彤彤，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那個……教授……”她這個樣子，住院醫師都不忍再跟她提工作上的事。

“三床那個孩子照完2D了，發現有二尖瓣膜狹小的問題。”

他拿出資料：“可能需要手術。”

宋蘇妍一手調點滴，一手看照片：“二尖瓣膜狹小，所以血液逆流導致血氧下降供養不全嗎……才十二個月大……”

“最好是能三天之內手術。”宋蘇妍思考了幾秒：“你先去跟患者家屬說，我這兩天就能下床了，第三天應該能動手……”

“不行！”

“不行。”

“不行！”

三個人同時開口。

宋蘇妍眨了眨眼，這三人怎么回事呢？

“妳顧好身體先。”趙寒澤皺了皺眉。

“教授，妳才剛動完手術，得休息。”住院醫生焦急。

“妳瘋了妳？孩子好不容易保住妳還想再玩一次？”李瑩雪聲音拔高。

宋蘇妍無話可說，但這個孩子也不能拖，都已經開始在缺氧了。

一時之間，一室無聲。

幾分鐘后，李瑩雪才開口：“是那個先天多囊性腎臟病的孩子吧？”她拿起宋蘇妍手上的超音波照片：“我來吧。”

“叫一個R2去跟家屬說這種事，妳也太殘忍。”李瑩雪揮了揮手，指著住院醫師：“你去通知心臟外科王主任，家屬那邊我去說。”

李瑩雪的面子大，王主任不可能不答應，但這也讓孩子的手術成功率上升了不少。

-

宋蘇妍住院的這幾天，其他醫生都幫她分擔了病患，得知她懷孕還操勞著甚至差點流產，就一個個更加不舍她了。

但聽說人家老公在陪著，大家也就沒去打擾，倒是幾位護士幫宋蘇妍檢查的時候能看到趙寒澤的側臉。

消息傳遍了醫院，聽說宋蘇妍的老公聽說超級帥，但只可惜那幾位護士們都不認識趙寒澤，沒人知道他到底何方神圣。

-

某天夜里，宋蘇妍看著趙寒澤在她身旁工作，兩眼緊盯熒幕，眼睛了充滿了血絲，眉頭都要皺到有痕跡了。

他平常都這樣嗎？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有一天會壞掉。

“寒澤……”宋蘇妍叫他：“你看起來不太好。”

趙寒澤沒停下手里的工作，但仍一邊問她：“什么不太好？”

嘆了一口氣，她不想吵他，但他這樣身體真的會出狀況。

宋蘇妍看他忙，也知道他的工作放不下，便所幸躺下來閉上眼睛，看不到就算了。

宋蘇妍沒了聲音，趙寒澤也不知不覺停下了工作，望向床上的女人。

這個女人，她陪著她從當年的女孩開始，一路成長成了女人，而如今成了一位母親。

在他記憶中，她的青澀、她的性感、她的可人、她的善良都有他的參與，而如今，她的脆弱，他沒有理由不去分擔不去安慰。

身穿病服，一手吊著點滴，身影單薄得似乎風一吹就能飛走，原本該是精致的臉蛋過了兩天仍然眼底青影一片。

趙寒澤原本還沉浸在公事里的商務腦在看到床上的女人之后立刻轉為老公腦，怎么看都覺得愧疚。

她才剛動完手術，也才剛失去其中一個孩子……然而她在這兩天除了第一天那一次，就沒在他面前再落下一滴淚。

看著她微微闔上的雙眼，眉頭深鎖。

心里，有一股深深的歉意如火山一般爆發。

下一秒，趙寒澤闔上電腦，打了一通跨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