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城中,燈火闌珊。醉仙樓臨窗一角,郭靖獨坐桌前,面前杯酒微溫,目光卻不住望向窗外街口。半晌,他輕嘆一聲:“蓉兒……怎還不來?”
想到黃蓉俏皮笑顏,郭靖心頭泛起暖意,又略帶焦慮。“蓉兒說要送我一份大禮……定會喜歡……”他搖搖頭,低聲自語,“傻蓉兒,你怎會不知?我最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你啊。”語聲雖輕,卻飽含深情。
“靖哥哥!”
清泉般靈動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郭靖心頭一跳,驀然回首。只見一位白衣少女,笑靨如花,正俏生生立在光影里,肌膚勝雪,明眸似星,不是黃蓉更是何人?
望著郭靖那副癡憨呆愣的模樣,黃蓉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波流轉間,更顯嬌俏可人。
“靖哥哥,”她走近兩步,眨眨眼,促狹地問道:“你方才說……最喜歡的是什么呀?”
“我、我……”郭靖的臉“騰”地漲紅,如同熟透的蝦子。二人雖早已心意相通,此刻被當面點破,他仍覺手足無措。定了定神,他終于鼓起勇氣,直視黃蓉,認真地一字一句道:“蓉兒!我…我最喜歡的是你!”
得到如此篤定的回應,黃蓉心頭仿佛浸了蜜糖,眼角眉梢皆是化不開的歡喜。
“靖哥哥的心意,蓉兒都知道呢!”她嫣然一笑,眸中閃爍著慧黠的光芒,“為了報答你這‘最喜歡’,蓉兒可是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給你哦!”
“大禮?”郭靖疑惑地四下張望,摸摸后腦,“在…在哪兒?”
“完顏洪烈,”黃蓉壓低了聲音,笑容里帶著一絲寒芒,“算不算大禮?”
“完顏洪烈?!”郭靖身軀一震,虎目圓睜,“蓉兒,你找到那狗賊了?!”
“嗯!”黃蓉正色道,“靖哥哥,此刻千載難逢!那老毒物和裘千仞都不在賊酋身邊,僅憑彭連虎、沙通天之流,如何能擋得住你我?今日,便是你手刃仇人,為郭楊兩家雪恨之時!”
“蓉兒!他在哪?”郭靖眼中燃起復仇的火焰,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自記事起,母親便教導習武復仇,殺段天德,為父雪仇。入中原方知,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便是這金國六王爺!仇人近在咫尺,郭靖胸中熱血翻涌,一刻也不能等!
“跟我來!”黃蓉甜甜一笑,拉起郭靖的手便走。
郭靖隨手擲下酒錢。兩人飛身下樓,躍上小紅馬。這匹汗血良駒神駿非凡,馱著二人依舊如一道紅云般疾馳,轉眼便到了碼頭旁。
系好馬匹,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身影如夜鳥般悄無聲息掠起,借著濃重夜色與河岸陰影,輕易便避過船上層層崗哨,潛入了那艘金碧輝煌的大船之內。
黃蓉輕車熟路,引著郭靖悄然伏于完顏洪烈艙房頂瓦之上,屏息凝神。房內談話聲隱隱傳來,已近尾聲。
“王爺此計甚妙!既能奪回《武穆遺書》,又可制衡西毒!屬下這就去辦!”彭連虎抱拳說道。
“嗯,辛苦彭寨主了。”完顏洪烈點頭道。
“不敢,王爺早些安歇,屬下告退。”
“慢走。”
隨著彭連虎退出,艙門關閉,只剩完顏洪烈一人。郭靖全身肌肉緊繃,目眥欲裂,就要一躍而下!
黃蓉卻輕輕按住他手臂,以耳語低聲道:“靖哥哥,稍待!待他獨處再動手更穩妥!順便聽聽有無密謀!”郭靖聞言,強壓下沸騰的殺意,點了點頭。
可惜,關鍵密議已結束,郭黃二人只聽得只言片語。
黃蓉與郭靖交換一個凌厲眼神,身形輕如落葉,飄然無聲落于艙門前。
“吼!”
一聲低沉而威嚴的龍吟自郭靖掌下炸響!淡金色的龍形罡氣轟然勃發!
“轟咔!”
厚重的艙門瞬間四分五裂!
木屑紛飛中,郭靖如猛虎下山,一步踏入門內,怒指驚愕站起的完顏洪烈:
“完顏洪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郭靖一聲大吼,便朝著完顏洪烈殺去。
“郭靖?!”完顏洪烈駭然失色!他萬沒想到竟被這后生摸到身邊!此刻護衛不在,他如何是郭靖對手?
驚惶只在剎那!他到底是梟雄人物,迅速強自鎮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郭少俠,想殺本王?哼,怕沒這般容易!”
話音未落,他猛地從懷中掏出兩枚漆黑鐵丸,狠砸向郭靖腳下!
“轟——!”
濃烈的白煙伴隨著刺耳爆鳴洶涌升騰,瞬間遮蔽視野!
幾乎同時,完顏洪烈掀翻身下床板,身影一閃便跳入下方隱秘通道!那床板“咔噠”一聲,竟又從內部鎖死!
郭靖怒喝一聲,揮掌驅散濃煙沖到床邊,運力一掌拍碎床板!黑黝黝的洞口赫然在目,卻早已失了完顏洪烈的蹤影!艙內再無出路,郭靖只得憤然躍出。
艙內巨響早已驚動全船!郭靖剛沖出殘破艙門,迎面便被王府高手團團圍住!血手頭陀、彭連虎等人已率眾多護衛,將郭黃二人死死困在船頭甲板!
“哼!臭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血手頭陀怒視郭靖,眼神噴火,卻忌憚其神掌威力,只敢在圈外喝罵,“今日佛爺大發慈悲,度你歸西!”
郭靖雙目如電,只死死掃視人群,根本不理叫囂,一心想找出仇人身影。
高手云集,刀劍齊出!血手頭陀、彭連虎、沙通天等人心知單打獨斗絕非郭靖對手,立時結成陣勢,各施狠招圍攻上來!
一時間,甲板上龍吟震耳,棒影縱橫!郭靖降龍掌勢大力沉,每一掌皆有石破天驚之威!黃蓉的打狗棒法則刁鉆精妙,變化莫測!兩大絕技相輔相成,硬是將王府眾高手的圍攻壓得步步后退!
奈何王府人手實在太多,悍不畏死纏斗不休,郭黃二人雖然穩占上風,一時卻難以殺出重圍。郭靖心急如焚,下手愈發凌厲!王府眾高手只覺壓力如山,漸感不支!
“靖哥哥!在那里!”黃蓉清亮的聲音穿破混亂!
郭靖猛地轉頭!順著黃蓉打狗棒所指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南湖岸邊,一道人影正慌慌張張欲翻身上馬,不是完顏洪烈又是誰?!
“靖哥哥!快追!我擋住他們!”黃蓉嬌叱一聲,打狗棒法驟如疾風驟雨,棒影如幕!瞬間逼退面前數名高手!
“好!”郭靖對黃蓉的本事信心十足!不再戀戰,足尖在船舷一點,身形如金燕掠波,幾個起落便躍回岸邊。解韁上馬,小紅馬長嘶一聲,化作一道紅色閃電,直撲那倉皇逃竄的身影!
小紅馬風馳電掣,轉眼便將距離拉近至不足一丈!
“完顏洪烈!納命來!”郭靖在疾馳的馬背上厲喝一聲,身形暴起!宛如蒼鷹搏兔,直撲而下!
右手如鐵鉗般扣住完顏洪烈肩頭,猛地一帶!完顏洪烈驚叫聲中,已被拽落馬下,摔得灰頭土臉!
郭靖一步踏前,居高臨下,右掌凝聚著積攢了十八載的仇恨與悲憤,金光隱隱,舉掌便要拍下!
千鈞一發之際——
“哼!小子,放肆!”
一道飽含怒意的暴喝破空而來!
緊接著,一只閃爍著暗沉烏光的巨掌,后發先至,挾著撕裂空氣的厲嘯,重重印上郭靖的掌力!
“轟——!!!”
仿佛兩座巨山轟然對撞!
剛猛無儔的勁力狂潮猛地炸開!
郭靖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順著手臂狂涌而入,胸口如遭重錘猛擊!氣血翻騰間,竟被硬生生震得“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穩住身形,嘴角已滲出一縷血絲!
他驚怒交加,猛然抬頭!
只見月色下,一個身著土黃長袍的矮胖老者巍然而立,輕輕甩了甩被震得微麻的手掌,一雙三角眼寒光四射,渾身散發著陰鷙兇戾的煞氣,正死死盯著自己!
“裘千仞!”
郭靖心頭劇震!鐵掌水上漂的恐怖實力,他曾親身體會!當初若非一燈大師神功蓋世,蓉兒早已香消玉殞……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卻被此人橫加阻攔!以他此時功力,縱能周旋一二,絕非其敵!今日非但報仇無望,脫身也難如登天!
就在裘千仞現身震懾全場、郭靖心神激蕩之際,不遠處的樹影深處,一道更加高大瘦削的黑影如同沒有重量的鬼魅,無聲地一晃而過。黑影的目光越過對峙的兩人,森然投向燈火通明的大船方向,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弧度:
“哼!傻小子在此,那鬼靈精怪的丫頭定在不遠!裘千仞你且陪這小子慢慢玩……老夫先去擒了那黃毛丫頭!這次,定要讓她吐露出九陰真經的秘訣不可!”
黑影身形再晃,便徹底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再無半點聲息。他的目標——赫然是在大船上被眾多高手圍攻的黃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