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三人消失后,容王如期舉辦了盛大的登基大典,祭告天地、鐘鼓齊鳴、百官齊列、山呼萬歲。
容王登基后不忘謝臨淵曾告訴他的事,謝臨淵和宋瀾是從汀州而來的,他雖堵住了他們回去的路,但來時的路也需堵上,但又不知具體是汀州哪一口井,因此假托司天監之口稱汀州近來災荒齊發,乃因枯井截斷了地氣,必須填平,才可擋災。
于是汀州境內,百八十口枯井都被當地官員翻找出來給填平了,除了這一件事官家做的有些有損其明智的形象,其余惠國惠民的舉措都令天下臣民覺得這是位中興之主,必將再續大興開國立業時的盛世。
當然這種春風化雨的仁慈只有未卷入到漩渦里的人才能感受到,容王無法將真相公布于世,所以只能承受世人的不解,以一面佛陀一面惡魔的面貌供后世評論。
罪魁禍首太皇太后,二十余年前為了一己私欲,不顧江山社稷,殘害先皇,以假亂真,禍亂超綱,殘害皇子,差點令李氏血脈斷送于此。
此前容王與太后聯合要鏟除假先皇的時候,給太后所下之藥便已摻了微量的毒分,太后的年紀大了,這點微量的毒分,也足以蠶食她的身體,慢慢折磨她而死,而所謂的令太醫全力醫治不過也是走個過場,正如同和光殿中的那位假先皇一樣,雖不能直截了當的殺了他們,但是什么都不做便已經足夠了。
而后王氏一族和厲氏一族也都遭到了鏟除,流放的流放,削官的削官,已經晉升為太后的先皇后,因無力阻止本家之難,深覺愧對與王氏先祖。
第一次絕食之后,雖被救了回來,但之后又趁著宮人松懈的時候,懸梁自盡,官家為此第一次勃然大怒,也第一次將他的狠厲波及到了宮人,慈寧殿中侍奉太后的貼身侍女均被賜死,其他宮人皆發配到東都去守皇陵。
官家不知是真的傷心還是只為做個母子情深的樣子,太后薨的那天,他將自己關在靈堂中,不吃不喝放聲大哭,但靈堂的大門打開,他還是那個冷酷寡情、手段凌厲的當權者。
而在儀鳳閣中的原慧妃此時則成為大興唯一的太后,移居慈寧宮,可即便是住到了這里,她依舊如以往一樣,常伴青燈古佛,不再過問世事,只望能多給她的兒子積些陰德,保佑他此后余生莫要遭他所做這些事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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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各處都是大地回春、春暖花開之象,一切都欣欣向榮。
除了已經行將就木的寶鸞公主。
“朕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必須將瑾言給朕救回來”,官家怒氣騰騰,眼露殺氣,令這些太醫不由得的跪做一排,求官家饒命。
為首的太醫令道:“臣請官家恕罪,臣等救治公主殿下這小半年以來,盡心盡力,只是殿下似乎并沒有求生的欲望,臣等開給殿下的藥,交代殿下的注意事項,殿下并不愿遵照醫令,致使無法達到藥效,加上公主私下一直不肯好好休息好好吃飯,這身子是越來越虛弱了,臣等實在是無計可施啊”
“庸醫”,官家咒罵道:“都是一群庸醫,醫術不精,卻要推脫到病人身上,你們根本沒有用心救治,瑾言若是死了,朕便砍了你們的腦袋為瑾言殉葬”
其他太醫都瑟瑟發抖,太醫令心中也是恐懼,但橫豎都是死,說與不說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罷了,于是硬著頭皮道:“公主的病乃是心病,心病難醫,非系鈴之人難解,人有生老病死,臣等不是大羅神仙,無法阻止自然規律,若殺了我們這些無足輕重之人能讓官家解氣,臣等甘之如飴”
“你......”,官家氣極,指著他道:“你當真以為朕不敢嗎?”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臣等甘之如飴”,太醫令勉強直著腰道。
其他太醫雖然恐懼,但也不得不跟著道:“臣等,甘之如飴”
官家冷冷掃了他們一樣,“都給朕滾”
太醫們聞言,皆顫顫巍巍的退了下去。
他坐在床邊,緩緩的摩挲著寶鸞的手,她的手好涼,他的心里也很涼,難道是他做的太絕了嗎,只是他無法將真相告訴這些不理解他的人,無法告訴已故的太后,也無法告訴寶鸞。
逼死太皇太后、逼死假先皇、逼瑾弘和瑾澤反,好尋到借口殺了他們,乃是他必須這么做,他要給他的父皇報仇,要讓所有害了他的人受到懲罰,他不能再讓非李氏的血脈流傳下去,禍亂皇氏血脈。
甚至若寶鸞是個男子,他也不得不殺她,如今宮中,好在他的皇后梁燕燕前幾日剛剛身懷有孕,也算是為冷清的宮內添了一絲喜色。
只是他不想寶鸞死,但他自知他害了寶鸞的父母親,害了她的弟弟,害了她心愛之人,放逐了她的朋友,即便她醒著,怕是也不愿意看他,再見唯有恨。
是不是唯有這樣才是她的意愿。
他摩挲著寶鸞的手,不知是真的搓熱了還是寶鸞有了好轉,她的手漸漸變得溫熱。
他喜出望外,喚著她的名字,“瑾言、瑾言”
她羽睫一顫,眼前微微見了一絲天光,口中喃喃道:“我......想瑾澤了”
官家聞言一滯,愣在了那里,但見她笑了,聲音很輕道:“小時候瑾澤就是個小屁孩,我總是拿糖引誘他,逗他玩,他哪兒懂得什么皇權大位啊,總是好吃懶做的,只有小聰明并無大謀略,根本不是帝王之選,但......是我錯了,不應該讓他喜歡上吃糖,糖吃多了會蛀牙,吃東西便不香了,就連睡覺時也會牙疼”
官家小心翼翼道:“不喜歡吃便不吃吧,那確實不是一個好東西”
寶鸞自顧自道:“我不喜歡血,我喜歡熱鬧”
官家好似抓住了一根稻草,道:“答應我好起來,我便不殺他們”
但寶鸞卻置若罔聞,“多種些花,多找些人祭拜我,這樣我來世就能有個好命,不生......帝王家,過我想過的日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后變成喃喃細語,再到寂寂無聲。
官家感覺到她體溫的逝去,才撕心裂肺的喊道:“瑾言,別睡,別睡,人說若帶著恨走,轉世也不得安寧,你來生怎生如愿啊?”
回答他的是一片空寂。
再也不會有人開口應他,再也不會跟在他身后要讀書識禮、捉迷逗趣了。
公主府上換上了一片素白,蘇探微蘇相主持操辦了規格最高的公主之葬,以大長公主的規格落葬,寶鸞公主,追謚興城公主。
她是全大興唯一一個以城池為封號的公主,也是唯一一個以國號為封的公主。
官家如公主所愿,沒有令那些太醫殉葬,將興城公主破例下葬到了李氏皇家陵園,也唯有她一人可以讓他如此破例。
墓周圍種植百花,春夏秋冬、四季常開,一點都不冷清,林中一直有鳥常在,正如她生前喜好盛大的排場,這里一如既往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