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啞巴(2)
- 夢縈相思橋
- 寒山暮雪
- 2138字
- 2014-08-17 16:41:15
瑞新:“可是阿叔不是要回馬幫嗎?我們也去馬幫嗎?”
阿叔告訴我們,他在大理買了處宅子,以后就跟我們一起生活,馬幫已經交給阿夏哥他們了。或許是為了安慰我們,他說他年紀大了,想養兩個可愛的兒女安度晚年。
瑞新樂得歡呼起來。
我們好想對他說:阿叔,你真好。
兩年后。
我們住在離南城門不遠的地方,房子是一室兩耳的磚瓦結構,我睡一間,阿叔跟瑞新一間,院子還算比較大,里面種著許多美麗的花花草草,阿叔還在院子里給我系了秋千。
每天清早阿叔帶著瑞新扎馬步,練些基本功,然后出城去山里打些獵物采些藥材水果之類的回來。瑞新跟我差不多高了,還是長不胖,黑得像條泥鰍,他對練武始終提不起多大興趣,可對做生意充滿好奇,瞞著我們跑到一家漢人開的茶館里當伙計,說他長大了也要開大茶館,大酒樓,然后養活我們。阿叔本來想讓我跟著梅姨學繡藝,梅姨一家原本也是從中原搬遷到大理的,她的丈夫死得早,一個女人既要撐著繡坊又要拉扯著幼子,阿叔平日里對她們母子十分照顧,日子一長我們都熟悉起來,關系好得像一家人。因為眼神不好,我幫不上梅姨的忙,阿叔又想辦法幫我制了張畫板,整了許多粉質細膩的小柴炭,我便天天在家畫畫練琴,做做家務。
中秋節那天,大家陪我吃過長壽面,梅姨的兒子來福拉我出去逛街,來福今年十歲,長得可愛極了,眉宇間特別像他母親。一路逛逛停停,我在一個攤子前給他買了支“小糖人兒”,看他“吧唧吧唧”舔得津津有味,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不知誰扯了把我的袖子,我驚訝地轉過頭,一個小女孩正怯怯地打量著我,她七八歲的年紀,頭發很篷亂,衣衫破舊單薄,一雙大眼睛美極了,我問她:“小妹妹,是你拉我嗎?”
她甜甜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卻不答話,遞給我一個錢袋,我接過一看頓時愣住:這不是自己的錢袋嗎?她打著手勢,朝我比劃了一翻:你,錢袋,掉了,我,撿到,給你。我心下暖暖的,當時特別想送她點什么,還沒回過神,她就閃進人群不見了蹤影。回家后,我時常會想到她,以及她那雙美麗的眼睛。
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聊天看月亮,慶祝我的十五歲生辰,歡度中秋節。
我們追問阿叔是哪里的人,是不是像人們傳說的那樣,真的是山神的兒子?他哈哈大笑,跟我們解釋他其實是一戶普通山民的兒子,父母去世的早,又沒有兄弟姐妹,所以很小就出來浪跡天涯了,并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厲害,只是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和事多一些而已。
我想了想,認真地問他:那你為什么不娶老婆,不生一堆孩子呢?
這次,他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我還沒睡著,瑞新像只貓兒似的溜進我房里:“阿姐,我知道阿叔為什么不娶老婆不生娃娃!”
驚天大內幕呀!我們激動地坐在一塊兒聊了半宿,原來阿叔喜歡的是梅姨,梅姨也喜歡他,可是漢人規矩多,寡婦不好再嫁,阿叔又從來不表個明話,兩邊都沒捅破這層紙。
我們認真商討了一番:這個事必須要管。
決議通過后,我們倆兵分兩路,由我負責去找阿叔談,努力做通他的思想工作;瑞新負責去找馬幫的阿哥們幫忙,除了阿叔難得一見地“不好意思”,大伙兒都激動得要死,舉雙手雙腳地贊成,就跟自己要“娶老婆”一樣興奮。
劇情是這樣的:晌午,瑞新急燎燎地跑到繡坊,告訴梅姨阿叔受了重傷,現下正倒在街上;跟計劃中預料的絲毫不差,梅姨將手里的繃子一扔,拼命往“事故”地點奔來,街上圍著許多路人,阿叔咬著牙疼得滿臉是“汗”,弓著腿半躺在街面上。
梅姨推開人群朝阿叔撲了過去:“老馬,你怎么樣,哪里疼?”
阿叔“疼”得咬破下唇,聲音打顫輕描淡寫道:“沒事,死不了,就是一條腿廢了,這輩子恐怕只能躺在床上,你別擔心。”
“什么?怎么會這樣?走,走,我扶你去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呀?”阿夏哥帶著幾個馬幫的年輕人擠了進來:“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馬鍋頭以后就是瘸子一個嘍。”
“阿夏?阿夏!你在說什么?快搭個手把你阿叔抬去看大夫呀!”梅姨顫著聲音,不可置信地打量著那幾個馬幫的年輕人。
“現在,我才是馬幫的‘鍋頭’,他只是個沒用的老頭子罷了,誰也不會要這個廢人,我勸你呀少管閑事。”阿夏哥儼然一副忘恩負義的混混嘴臉。
人群騷動,大家全都憤憤不平,有些老人甚至忍不住氣得厲聲斥責起來,幾個過路的男人一捊袖子攏過來就要抬阿叔。
誰知阿叔擺擺手,拒絕大家幫助,一臉落寞和悲苦:“我現在是廢人,好就好在活到如今還沒有老婆孩子,死了也算干凈,終是沒人要的,想想,活著也是難受得緊。”
一席話說得當場的人們眼圈都紅紅的,女人們忍不住哭了起來,梅姨一把將阿叔緊緊摟住,嚎啕大哭:“你胡說,你瞎說什么!我要,我要!我要你!我要你!我就是你的老婆!你有孩子,來福就是你的孩子,還有曦兒,瑞新,他們都是你的孩子!你連我們都不要了嗎?你這個死鬼,胡說八道些什么呀,嗚,嗚,不就是條腿嗎?虧你還算個英雄,缺條腿你就活不下去啦?你不是還有我嗎?”梅姨哭得稀里嘩啦的,緊緊摟著阿叔不放手。
我們躲在人堆里,幾乎忘了這一幕正是大家編排好的戲,我,瑞新,還有阿夏哥他們,都忍不住跟著傷心地哭了起來。
只見阿叔無意中“傷腿”不弓了,臉上的“汗”也干了,眉頭不皺了,繼而幸福地笑了,摟著梅姨站了起來,平日里一貫的語氣:“好,我好好活,帶著老婆孩子好好活。”
一眾人等個個驚諤,梅姨抹了把眼淚,掙開他的懷抱,對阿叔上下察看了一番,末了轉過彎來,雙手叉腰咆哮道:“好你個老馬,竟敢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