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粉子沾到了我臉上,弄得我直癢癢,我聞不到味道你灑了也沒用!我氣鼓鼓地重新瞪大眼,朦朧中瞥見一張戴著金面具的臉,正歪頭打量我,他的個子真是高,幾乎快一米九的樣子,體形健壯,全身黑服,肩上系著一件黑色的披風(fēng)迎風(fēng)一吹颯颯直響,猶如一尊天神。
就在我納悶聽不懂他嘰里咕嚕說著什么的時候,他突然一個急轉(zhuǎn)身,背對我面向大眾,高舉起手里的銀晃晃的法器。
眾人皆匍匐而拜,無一例外。
我正自琢磨天神說了些什么,居然連老蘇呷和桂寨主都得下跪,那家伙一抬手,十幾個穿著五顏六色古怪服裝的巫師,便迅速朝我圍攏,一邊朝我灑著黃色的粉沫子,一邊手舞足蹈哼哼唧唧著念念有詞。
桂伯伯見我猶自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臉上現(xiàn)出不忍之色,一躍擋在我跟前沉聲道:“住手,這是我義弟之女,蒙撒,你一定是看錯了,她絕不是什么煞星轉(zhuǎn)世,這十年來寨里寨外都很安寧,并未發(fā)生你說的什么不祥之事,天災(zāi)滅族之論簡直是危言聳聽,一派妄語!”
蘇呷大怒道:“放肆!”
伯母跪著爬了過來,緊緊抱住桂伯伯的腳,哀求道:“守賢,你快讓開,就是越弟在這里也沒有辦法,誰知道這孩子中了什么邪,我們受累不要緊,桂家寨幾百號老老小小,可都是你的族人吶,你為了義氣,連他們都不顧了嗎!”
什么?我,我是煞星?
我一直以為桂伯伯的武功是巍山最高的,顯然這評斷下得太早,一眾人等大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杵在跟前的我也只是略微感覺了一道風(fēng)聲,桂伯伯就軟倒在地,被蘇呷派人給抬了出去:“玉罕,他沒事,你們夫婦二人回避一下也好,阿力威,看好你的主人。”
我的最后靠山都倒下,就更不談指望著老家伙和黑魔神發(fā)慈悲了,滿目的人群啊,你們善良的心跑哪里去了?
每個人手里拿著根柴火,走到巫師們的面前停下,被巫師灑了幾點(diǎn)圣水后,將柴火塞到祭祀臺下的空檔里。
我就是再蠢,也看明白了他們要干什么,既然如此,反而不再去想害怕:被烈火燒死,總比前世被疼痛折磨而死來得強(qiáng)些吧。只是搞不懂,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后悔嗎?能后悔嗎?不想后悔也沒法后悔,我本是個隨性灑脫的人,既然這便是今世注定的命運(yùn),抱怨和掙扎仍舊是無用。
想開,也就頓時釋然。我由衷慶幸,慶幸父母回了大宋,我想,桂伯伯知道怎么跟他們說,會有辦法不讓他們回來受池魚之殃的,他們還很年輕,可以繼續(xù)再生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或許今生我與他們的緣份太淺—只是,有些遺憾,因?yàn)槭陙恚乙琅f沒有找到他,是我太單純,輕易就相信別人的話吧,又或者我與他之間,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再重逢。
我一邊微笑,一邊流淚,淚水充盈著眼眶,劃過笑起的嘴角,流進(jìn)嘴里帶著絲絲咸味。時間在分分秒秒麻木地逝去,我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人渾然不覺,直到耳際傳來那聲熟悉:“沈靈曦!”
因?yàn)槲依鲜沁B名帶姓地喊他,所以他也學(xué)我。
我突然哭得很委屈,特委屈,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吸著鼻子哭得一塌糊涂。
看不清,不管我怎么擠眼睛,還是看不清,他是怎么像陣旋風(fēng)似的一下子沖到了跟前,一刀將縛在我身后的繩子砍斷,只聽到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蘇呷:“俊山,你找死嗎?退下!”
除了黑魔神,其他人全一股腦兒噗通跪倒,大呼:“圣靈恕罪,圣靈恕罪!”
“找死又怎么樣?”
蘇呷:“你,你,你吃熊心豹膽了嗎?來人!來人!給我將他拿下!”
“慢!”誰也沒想到,站出來說話的居然是黑魔神:“桂公子,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管你們做什么,但若是想傷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他的命!”
我從沒聽他撂過這么狠的話,腿又麻又軟,斜靠在他身上。
“只怕是你自己也得賠命呢!”
“那又如何,我先整死你再說!”他一手把我的腰摟住,一手橫刀于胸。
蘇呷一屁股倒坐在地上:“孽障!孽障啊!你被這丫頭灌了什么迷魂湯?蒙撒,看在老夫的面上,千萬莫和我孫兒計(jì)較,饒恕他沖撞圣靈之罪啊!我族定當(dāng)多建祠堂,供奉圣靈!”
底下傳來一片片哀求聲。
我呆呆地側(cè)首仰望著他模糊的面孔,心想:你比你爹厲害多了。
黑魔神繞著我們轉(zhuǎn)了幾圈:“小子,她可是煞星轉(zhuǎn)世,會帶來災(zāi)難,而且,會克死與她最親的人,我聽說你一直想娶她,難道你不怕被她克死嗎?”
俊山:“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我可以帶她走。”
蒙撒:“你太蠢了,你以為她愿意跟你走?愿意嫁給你嗎?”
是,我不愿意,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盡管他對我這么好,盡管他為了我連命也不要,連家族都拋棄。即如此,我又何必去連累他呢?
“俊山,他說得很對,放開我,你走吧。”我用力推開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聽到他的心碎。
“為什么?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他朝我歇斯底里地咆哮著。
“點(diǎn)吧。”我淡淡說了句,就像一副沒有知覺的木偶,蹲坐在曾經(jīng)傅住我的柱子旁,將臉埋在臂彎里。
蘇呷:“點(diǎn)火!”
只聽得他一聲:“不要!”人已經(jīng)飛躍到我腳前:“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我抽蓄著身子,見他慢慢蹲下,拉過我的手,套上一串黑閃閃的珠子,然后不顧我嗷嗷喊痛下重力捏緊,那珠子上像長滿了利齒的蟲子似的,往我手上的肉里狠狠咬去,似乎要鉆進(jìn)血管中。
一個誰都沒有預(yù)料到的開頭,更是一個誰都沒有預(yù)料到的結(jié)局。
我回到家,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只等父母一回,就跟他們離開這里。抬起手腕,九顆珠子,原本的黑色已經(jīng)變成了炫目的血紅,長圓扁,貼在肉上,沒人拔得下來。你要是以為那是珠寶,就大錯特錯了,它是活物,苗族千年傳下來的圣物:九璃珠。活物?對,珠只是它的硬殼而已,而殼的里面住的卻是萬蠱之王,一但它附上你的身體接受你的氣味,就會與你合為一體,雙方默默立下生死契約:每到月圓之夜,它們會順著血管爬進(jìn)心臟,吸取宿主的心頭之血;作為回報(bào),它們會分泌出一種體液,令宿主百毒不侵,邪戾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