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蒙開戰(zhàn)之前,其實南宋一度有機會取得戰(zhàn)略主動性。
比如當時已經(jīng)占據(jù)山東不少州縣的李全,雖然很不服管可畢竟也背靠著南宋這棵大樹,名義上的占領(lǐng)也是占領(lǐng)。但對于李全取得的這項戰(zhàn)略優(yōu)勢,南宋政府并沒有派兵北上支援鞏固,而是放任李全自行其是,隨便折騰去。
這其中固然有朝廷對李全不信任的擔(dān)心,可亂世里,李全這種軍閥本身就是誰走得近誰實力強他就跟誰混,根本談不上信任或者忠誠,說他是墻頭草也好,說他是投機分子也好,你南宋不去爭取,自然有人會來爭取。
山高皇帝遠的李全很快迎來了不速之客,南宋寶慶二年九月,孛魯率軍進入山東,來到青州城下。
孛魯隨父親木華黎在河?xùn)|河北山東征戰(zhàn)多年,對金國知名的大軍閥熟悉的很,到了青州之后派人勸降李全:金國都已經(jīng)被蒙古打趴下了,南宋還不如金國呢,不如棄暗投明加入我們大蒙古。
雖說軍閥都沒什么節(jié)操,但也不是你一句話就能忽悠人家投降的。李全斷然拒絕了孛魯?shù)恼薪?,率軍出城迎?zhàn)。
出城野戰(zhàn)正中孛魯下懷,李全雖然在宋金戰(zhàn)場上有一定戰(zhàn)斗力,但到了蒙軍面前那基本上就是不堪一擊,孛魯敞開了讓李全過來打,大大小小打了幾百場戰(zhàn)斗,野戰(zhàn)的、偷襲的,李全沒贏過一場。
終于認清自己與蒙軍戰(zhàn)斗力差距之后,李全不敢再出城作戰(zhàn)了,只好龜縮進青州與蒙軍對峙。蒙軍在城外就地劫掠,搶到什么吃什么,可李全在青州被圍困糧草進不來,全城軍民餓著肚子扛了一年,到了寶慶三年五月,十萬軍民死得只剩下一千多人,李全知道無力回天了,只好開城投降。
一般來說只要敢抵抗城陷之后就是屠城,但孛魯對李全甚是賞識,青州城陷之后沒有殺人,反而依然重用李全,封其為山東淮南行省。
這里大概解釋一下“行省”的概念,行省就是我們現(xiàn)代中國省地方雛形,全名“行尚書省”或“行中書省”,大規(guī)模應(yīng)用于金末。金國最大的官職是尚書令,由于金末戰(zhàn)事頻繁,需要地方大員臨時做出重大決策,必須具備相應(yīng)的高級官職。于是朝廷多把宰執(zhí)派到地方,尤其是陜西,以宰執(zhí)的身份履行尚書省的職權(quán),相當于移動的尚書令,比如完顏合達就做過一段時間的陜西行省。
蒙古承襲金制,也采用了行省的方式管理各地,孛魯任命李全做山東淮南行省算是非常重用他了,李全很感激孛魯?shù)闹鲋鳌?
山東雖然丟了,但南宋方面并沒有覺得有什么損失,本來就是撿的麥子磨的面,丟了就丟了有什么可惜的。但戰(zhàn)爭年代里國與國之間從來沒有共同發(fā)展,永遠都是此消彼長零和博弈,李全投降蒙古不久之后楚州再次發(fā)生兵亂,李全留在楚州的兩個兒子和弟弟李福全部死于亂軍,老婆楊妙真失蹤。
既然已經(jīng)撕破臉,李全也已經(jīng)投降了蒙古,那也就沒必要在投鼠忌器了,楚州再次兵亂的消息傳到臨安,在史彌遠的授意下,楚州附近盱眙守將率軍開進楚州,將李全剩余部眾全殲。
忠誠的不徹底就是徹底的不忠誠,南宋朝廷這種價值導(dǎo)向很快釀成了嚴重后果,李全得知兒子弟弟老婆和所有親信遇害后悲痛欲絕,立即向孛魯請求率軍南下伐宋。一開始孛魯處于種種顧慮不同意,結(jié)果李全自斷一指,發(fā)狠誓此次伐宋是為了報仇,絕不背叛蒙古,在李全如此狠毒的決心下,孛魯終于同意其領(lǐng)兵南下伐宋。
寶慶三年九月,李全率軍換上蒙古服飾南下,一路來到楚州,擊敗當?shù)厮诬娙缓笳碱I(lǐng)楚州就地駐扎,南宋朝廷知道李全此次前來是為了報仇,打又打不過管又不敢管,于是在李全占據(jù)楚州之后,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有進一步的軍事行動,便也就默認了現(xiàn)狀,讓李全又在楚州割據(jù)了下來。
姑息只能養(yǎng)奸,南宋可以容忍李全在楚州割據(jù),李全卻還是難消心頭之恨,經(jīng)過在楚州短短三年經(jīng)營,李全又拉起了一支數(shù)萬人的隊伍。紹定三年五月,平時耀武揚威橫行霸道的李全水師在鹽城與當?shù)厥剀姲l(fā)生沖突,李全一怒之下率軍攻占了鹽城,徹底撕破了臉皮。
李全做好了與南宋朝廷作戰(zhàn)的準備,卻左等右等等不來前來討伐的大軍,反而等來了朝廷授予其節(jié)鉞的詔書和大量的軍糧。
對方挨了白挨,還主動送上軍糧,天下居然有這種好事兒,李全再接再厲,稍作休整后于當年十二月再次南下攻打揚州。
揚州是江北重鎮(zhèn),城防很堅固,正常來講根本不怕李全的軍隊圍攻,可李全剛到城下便迎來了南宋的使者,使者帶來朝廷的消息,首相史彌遠親自承諾,只要李全肯退兵回到楚州,可以資助其一萬五千石軍糧。
給金國納歲幣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連李全這股小小的武裝力量也要靠納歲幣求和,以史彌遠為首的南宋朝廷簡直毫無底線。可如此無底線的妥協(xié)依然沒換來和平,李全攆走了使者,繼續(xù)圍攻揚州城。
史彌遠高估了李全,李全也高估了自己,揚州城固守避戰(zhàn),李全也沒什么像樣的攻城器械,拒絕南宋議和條件不久后便后勤告急,士兵沒吃的了。
李全雖然野戰(zhàn)很能打,可勢力畢竟有限,在淮東僅有楚州這么一塊根據(jù)地,從楚州往南運糧全都要經(jīng)過水運,可問題是只要出了大運河就是南宋長江防線,江面被宋軍控制著,李全的軍糧過不來。
吃不上飯,士兵就要跑路。揚州守將趙范、趙葵兄弟二人發(fā)現(xiàn)了城外李全部隊開始浮躁起來,于是頻頻出城偷襲,李全部下餓著肚子都無心戀戰(zhàn),吃了幾次敗仗之后只好后撤,免得再被守軍偷襲。
揚州來都來了,李全不愿輕易退走,于是又在不遠處強征民夫來修軍寨,準備做長久打算。在其殘酷壓迫下,很快征集了附近十幾萬民夫前來,打樁的、插旗的、架梁的好不熱鬧。但是很快問題又來了,原本李全的部隊后勤就告急吃不上飯,現(xiàn)在又多了十幾萬民夫,怎么吃飯?
朝廷征調(diào)民夫都是要管飯給錢的,李全雖然靠武力征調(diào)民夫?qū)儆诎祖危瑓s無法違背人類的自然本性-餓了就要鬧事兒,于是原本就不怎么好管理的餓肚子大軍又加上十幾萬餓肚子民夫,李全的隊伍基本上就成了放羊的,都知道要修軍寨,都領(lǐng)到了任務(wù),但都是在消極怠工,能混一天是一天。
混不下去了,趙范趙葵二人偵查得知敵情后再次率軍出城前來劫營,李全的半成品軍寨在宋軍面前不堪一擊很快被擊破,無奈之下只好倉促應(yīng)戰(zhàn),可餓著肚子的士兵依然無心戀戰(zhàn),李全再一次大敗,率殘部向北逃跑。
兵力越打越少,李全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逃跑路上不停的問部將,自己的手還在嗎?部將們都納悶,有的不明就里的還上去摸摸他的胳膊,不知道他為什么雙手好好的還在問自己手在不在,只好安慰他手還在,勿念。
既然手還在,那就先休息休息,李全帶著一幫殘兵敗將趕路趕累了,在一處名叫平山堂的地方停了下來,派人到附近買了些酒菜回來果腹。卻沒想到自己一停下來很快被附近巡邏的宋軍發(fā)現(xiàn),匯報回了揚州,趙范趙葵二人火速率軍又追了過來,李全再次大敗,僅率十幾人逃走。
也是命里該絕,再一次逃出圍剿的李全逃出去不久便掉進了沼澤,奮力掙扎卻越陷越深,最終被趕來的宋軍殺死,一代梟雄就此斃命。
李全是金末一代風(fēng)云人物,他自己、夫人楊妙真、兒子李璮都曾長期領(lǐng)導(dǎo)一方勢力,李全雖然完了,但李家的故事還沒講完,在接下來的宋蒙戰(zhàn)爭中我們還會多次遇見李家的風(fēng)云人物。
從李全在山東起兵以來,他的手下部眾就很有限,很難講有多強的實力,而就是這么一個實力一般的軍閥,卻在金宋蒙之間來回橫跳,尤其是在金國滅亡之后,南宋和蒙古之間因為李全的關(guān)系未能接壤,互相都有戒備,互相都在提防。
征服了半個地球的蒙古人首先按捺不住了,寶慶三年二月,蒙軍入侵四川,將南宋在大散關(guān)以北的五州之地一番劫掠后揚長而去,南宋朝野震驚了:北方入侵的外族竟然如此強大,像極了當年連滅遼國北宋的女真人。
靖康之變才剛剛過去一百年,當年的亡國之恥沒人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