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7日,星期六,是糟糕的陰天。
“井村老師今天沒有來加班嗎?”
中野在辦公室向渡邊問道。
“是的,真是奇怪,他好像是目前周末不間斷加班的保持者吧。”
渡邊正在趕著自己工作的進度,于是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本能地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我意識到這是不合適的,這會給井村前輩帶去更多的麻煩,只能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來到洗手間,我恍惚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放佛看見了自己的臉扭曲變化成了井村太太的模樣,我欣喜地撫摸著自己的臉,可是下一秒我又變回了我原本的樣子,如果我是她就好了。如果我是她一切都會不一樣,井村前輩就不會苦惱了,我會好好地愛井村前輩,去照顧好他,可惜我不是她。
如果可以的話,是她的女兒也可以。
2010年2月28日,星期日,晴天。
今天和幸子一起去了海洋世界。
我最喜歡的是水母展廳,那里一片漆黑,只有玻璃背后的LED燈照射出昏暗的光芒,有的是紫色,有的是深藍色,有的是淡黃色,都是很沉默的顏色。
在那里,沒有人能注意到我,連幸子也找不到我。
我好喜歡水母,他們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隱藏。不知道它們觸摸起來是什么感覺,也許和中國的絲綢是一樣的。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見到井村前輩。
2010年3月1日,星期一,多云。
今天還是沒有見到井村前輩。
向隔壁組的川田組長詢問,他也表示不知道井村去了哪里。
“可是組長不在,項目根本沒有辦法進行下去吧。”
渡邊對著中野抱怨道,言外之意攛掇中野去詢問社長井村前輩的情況。
“組長不在也不耽誤你現在做研究吧?本來就是新的結算季度,倉位這么輕,我們安心做好研究就好了。”
中野顯然也不想攤上多余的事情。
“我去吧。”
我站起身對他們說道,我真的一秒都不想再忍耐了,如果再不能知道井村前輩在哪里,我的頭腦一刻都不能思考。
渡邊和中野顯然被我嚇住了,兩個人木訥地點了點頭,看著我走進了社長辦公室。
“什么事情嗎,水月?”
社長沒有抬起頭,盯著電腦屏幕說道。社長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人,對生命的理解蘊藏在他兩鬢的白發中,對他人的不屑在隱藏在他的眉角之間。同時擁有智慧和高傲的人總是很難成為朋友的。
“社長,我想請問井村前輩他……”
“井村他請了一周的假,你們接著做研究工作就好了。倉位暫時不用變動,等他下周回來統一調度就好。”
社長仍然沒有抬頭,但他的鼻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他不耐煩了。
“好的,打擾了,您辛苦了。”
我小心翼翼地退出辦公室,把門帶上。因為有些老舊,門合上的時候發出了有些刺耳的摩擦聲,我感受到我的雙頰在發燙。
“水月,怎么說?”
我一回到工位,渡邊和中野便立馬湊上來詢問。
我將社長的話轉述給了他們。
“井村前輩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中野不安地問道。
“我們誰遇到意外井村前輩都不會遇到意外的,整個辦公室還有比他更聰明的人嗎?我看我們就安心地享受他不在的這段自由時光吧。中野,今天下班早點去喝酒吧。”
渡邊和中野開始計劃起今晚的活動,就如同兄弟兩人期待父母的出差一般。
我坐回工位,不經意地咬起指甲來。七天,井村前輩為什么要請這么長的假?他不會真的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會的,也許只是家里的老人需要照顧,或者單純想休息一段時間。
但如果真的有事該怎么辦?
我感到我的一陣眩暈,我身下的地面開始凹陷,我就直直地掉落下去。那種墜落不像跌落懸崖的失重,倒像是逐漸沉入深海。有一種力量在托著我,讓我下沉得十分緩慢,但也僅是如此,周遭是沒有顏色的黑暗。
我發短信給井村前輩,詢問他究竟如何。
但是,到現在為止,現在是凌晨兩點三十二分,仍然沒有回答。
2010年3月2日,星期二,晴天。
井村前輩仍然沒有來辦公室。
2010年3月3日,星期三,小雨。
我給井村前輩又發了一條短信,但仍然沒有回復。
我以生病為由向社長請假,提前了兩個小時下班。
我來到了我和井村前輩之前吃飯的地方,心想也許可以再見到他。但是服務員只是告訴我并沒有姓井村的客人,之后便轉頭迎接一對中年夫妻。
我真是一個傻瓜,井村前輩也許真的討厭我吧。
幸子邀請我去咖啡廳,我用工作繁忙的理由推脫了,其實我只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整夜。
2010年3月4日,星期四,多云。
沒有回音,我今天給井村前輩發了新的消息。
我告訴他我對之前的事情很抱歉,如果他真的感到尷尬的話,我可以申請調到其他組或離開公司。但請他務必告訴我現在他是否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發完之后,我在公司的廁所里啜泣了很久,如果他只是因為生活的瑣事請假一周,看到我的這些消息恐怕會很詫異吧。
我走出廁所隔間,看見鏡子里我自己的臉。那張臉就如同小時候通話中的怪物一樣猙獰恐怖。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咬住自己的手掌,才遏制住了自己砸碎鏡子的沖動。
我好討厭自己,沒有人愛我,我想有一個愛人,一個父親。
但井村前輩既不是我的愛人,也不是我的父親。他是別人的愛人,別人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