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在家居住了一周，便回到學校。回到閑置許久的公寓，打開門是一派凌亂的景象。抽屜雜亂無章地被拉開，被單散落在地上。尚未吃完的食品引來了無數(shù)的蒼蠅，甚至螞蟻也順著味道爬上了餐桌。

史密斯稍微有些吃驚，心想樹即便沒有幫我整理也不至于亂成這樣吧。

接著他看到了桌上的一張紙條：

“你這個混球，你再敢接近我女兒，你知道我會干什么。”

看樣子是女友的父親寫的，某種粗暴的保護女兒的方式。

“不過至少幫我把沒吃完的東西扔一下吧。”

史密斯自言自語道，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有著急打掃，史密斯好不容易在床邊找到了一塊可以坐下的空地，他抽出一根香煙，正面看著那副掛在墻上“幸免于難”的床單。

“這么一看，唯獨它與這房間相得益彰。”

史密斯苦笑著。

但沒過多久他便打起精神，再過兩周便是ART Block中國賽區(qū)作品提交的截止日期了，如果能在這類國際賽事中取得獎項，哪怕入圍，都足以支撐他繼續(xù)在這條道路上前進。

哪怕是每天一邊學習，一邊去打工，史密斯也能接受，并且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顏料時，史密斯重新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幸福。那是從小陪伴他成長的美好。從小開始，無論是遭受到生活的挫折還是感到彷徨，只要拿起畫筆的那一瞬間，他就能完全沉浸在那份專注中，無論是天空、大地還是海洋，如果能將其描繪在畫布上，史密斯都感受到自己真正融入了世界。撫摸著自己的作品，他彷佛能感到清風拂過面頰、聽見海鷗在頭頂盤旋、看到海豚在遠方躍出水面。

自己是為了追求美而生的，他無數(shù)次這樣告訴自己。在這個過程中，他有時逼得自己的內(nèi)心快要發(fā)瘋，歇斯底里地去挖掘生活，就如同狂熱的淘金者。有時候借助外物，依靠酒精、香煙或毒品去讓自己看見他人所不可見的秘辛。

他享受這個過程，這讓他感受到真正活著。

但這一次，當握著畫筆時，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沉重。真的可以嗎？他問著自己，我真的可以成功嗎？如果不成功，我真的可以放棄嗎？

史密斯為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裹挾，他感到害怕也感到興奮，他開始作畫了。

史密斯整整五天沒有踏出房門，房間的唱片機循環(huán)播放著肖邦的波蘭舞曲，畫架邊是散落的外賣盒和插滿煙頭的煙灰缸。他不眠不休地作畫，實在困得不行了便倒在椅子上睡一會，睜眼后繼續(xù)畫，他拉緊了窗簾，以至于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史密斯第一次對自己的畫有如此清晰的感知，他感到不是自己在作畫，而是有一只，或許是幾只無形的手握緊了他的手，讓他的畫筆在移動。

每畫一筆，他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與自信，甚至連調(diào)試顏料的過程都讓他興奮不已，他不知道是什么改變了他，但他確定的是，這一次將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

又過了三天，樹接到了史密斯的電話。

“樹，我畫完了。”

史密斯在電話那頭說道。

“買今天下午的票，你來火車站接我吧。”

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當走進房間時，樹一下笑了出來。

“你這幾天都經(jīng)歷了什么？”

“別管這些了，看一看我這次要參選的作品。”

史密斯小心翼翼地揭開掛在畫上的保護布，樹不由得驚嘆了出來。

畫的主角是一顆蒼老的大樹，它的枝干上已然不見一片樹葉，光禿禿的樹枝放肆地伸向天空，彷佛要戳破云霄。樹的軀干已經(jīng)被風雨和蟲蟻腐蝕得遍體鱗傷，但仍然粗壯。樹根頑強得抓著地面，好像要捏碎它一般。整個背景是陰暗的色調(diào)，烏云密布的天空中夾雜著碎雨與閃電，強勁的大風似乎要將一切卷走。這顆大樹好似下一瞬間就要被這狂風和閃電摧毀，但又好似永遠不會被摧毀。

“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我只能說你這十五天沒有白關(guān)。”

樹如釋負重地說。

史密斯聽后笑了出來，眼睛仍然沒有離開自己的畫。

“真的，相信我，這和我以前對你虛偽的贊賞是有根本區(qū)別的。”

“該死的，你真是該造遭應(yīng)。”

史密斯白了一眼樹，但接著站起身，擁抱住了他。

“不過這段時間還是很感謝你。”

之后史密斯和樹一起到了快遞點，準備將畫寄送給比賽中心。

“麻煩你們包裹細致一點，這可不能壞。”

史密斯不厭其煩地叮囑著快遞員。

“你放心好了，你不是來我們這寄過很多次了嗎？哪一次給你弄壞了？”

快遞員一邊在畫的上下放上泡沫板一邊回應(yīng)道，時不時側(cè)過臉吸一口煙。

“弄好了，一共三十五元。”

“謝謝，太感謝了。”

史密斯付完錢后走出快遞點，雙手激動得不知道該放在哪里，彷佛完成了一場重大的儀式，走出門后還不時回頭望去，生怕快遞員們粗暴地對待他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