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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留戀

一、

自從我到了嫻妃的永安宮,就沒有再見到過啊尚。中秋節時他讓人送來了兩盒月餅和一個白玉雕刻成的兔子玉佩。春桃說這玉佩是用羊脂玉雕刻而成的,沒有一點雜質而且雕刻得也十分精美。這些我不懂,她說總之就是很值錢了,她想用他的并蒂蓮花金步搖跟我換。我沒有換,既然這么值錢,那我留著換錢豈不是更好。

再次見到他是在九月底,當時正是菊花開得最熱鬧的時候。雖然我被安排進了永安宮可也只是個在殿外伺候的粗使婢女,嫻妃近身的活自然有她的親信做。她最信任的就是李嬤嬤,這永安宮里除了嫻妃娘娘就數李嬤嬤說了算。李嬤嬤安排我伺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是每天按時給它們澆水,不讓它們死了就行,這活兒雖然算不上輕松,但也難得的自在。

今年的菊花開得特別嬌艷,我給它們澆水的時候,啊尚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幾日不見,你倒是越發圓潤起來了。”一見是他,我嚇得連忙丟下水壺,把他拉到假山后面,壓低聲音嗔道:“你不要命了!這青天白日的就這么大搖大擺出現在后宮嬪妃的寢宮里!讓人發現了可怎么得了!”

他沖我一樂,“我看了,沒有人,你放心好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

“是是是……”他有些不耐煩,然后用手捏住了我腮幫子上的肉,打趣道,“還擔心你過得不習慣,這才幾日,你就吃得這般珠圓玉潤了?”

我把他的手打掉,問:“你的事情忙得怎么樣了?還順利嗎?”

“嗯,告一段落了吧,過了這陣子會好的。”他沖我苦澀地笑了笑又說,“你啊,以后也少吃點吧,這才剛發的衣服我怎么看著也快穿不上了。”

我往他跟前湊了湊,小聲說道:“我也很納悶啊,不但臉胖手胖,連這里也胖了,衣服扣子都不好系了。”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了胸上。他立刻把我的手拉下了,黑著臉斥責道:“你是個姑娘家,矜持一點!”

我沖他一樂笑道:“這不是沒人嘛。”他沒說話,只是用犀利地目光看向啊常,啊常早已很識趣地背過身去。

我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他抓著,于是想把手抽回去。他卻故意用力攥得更緊了,“胖了之后怎么覺得這手也白了許多呢?”

“我也覺得,估計是以前在浣衣局里的堿水中泡得時間長了就給漂白了。”我又給后扯了扯,他卻依然不肯放。

“沒想到你的手指還挺長啊,手指的關節處還多了幾個小福坑,嗯,胖了之后手變得更好看了。”他終于放開了我的手,“回頭讓啊常給你拿一盒珍珠玉女粉給你,最是滋養皮膚了,這么好的手可要好生養著才行,不然又要生凍瘡了。”

我揉了揉被他弄疼的手說:“今年好多了,往年的這個時候手上的凍瘡早就犯了。”正說著呢聽見有人叫我,我趕緊示意他們躲好,我則應了一聲從假山后面出來,發現叫我的是元卉。她問:“你剛剛在假山后面跟誰說話?”

“你聽錯了,哪有什么人啊!就我自己。”我擋在她的面前,想趕緊把她支走,“你找我什么事?”

“可是,我明明就聽見還有一個人的聲音啊!”她一邊說一邊探著身子往假山后面望。

“啊呀,我都說了沒有人了,剛剛有個貓來著,我逗了一會兒貓。你找我干什么?別耽誤了正事!”

二、

我出門的時候和嫻妃身邊的芳姑姑撞了個滿懷。她張口罵道:“哎喲喂,你這蹄子著急忙慌的是要去急著投胎嗎?”我連忙施禮賠罪,“今天除夕夜,聽說會放煙花,我這不是著急去前邊看煙花嘛,咱這兒跟前邊隔得遠,樹高林密的我怕看不真切。”

“猴急什么?煙花到后半夜才放呢!”芳姑姑捧著一個漂亮的手爐一邊說一邊給里走,走了幾步又把我叫住說,“你回來,你若去前邊正巧有宗事交給你辦,你若辦好了,回頭我賞你盅酒喝。”芳姑姑什么都好就是嗜酒如命,今天皇上在前面的長樂殿里宴請各位宗親,嫻妃也去了。我們這些個不用近身伺候的宮女太監也沒什么事情做,全都躲在屋子里或吃酒或賭錢。

屋里面的人聽見芳姑姑回來了有兩個小宮女從里面出來把她給拉進了屋子里灌了她幾盅酒。幾盅酒下肚,芳姑姑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她把手爐遞給我說:“手爐涼了,你添上幾塊新炭再給前邊咱主子送去。記得要添燒得紅紅的炭才好。”她話還沒有說完就又被灌了幾盅,越發飄飄然起來,“你先去回主子說我有點雜事,一會兒就回去……”

長樂殿我是第一次去,我雙手捧著換過炭火的手爐,站在大殿門外,聽著殿里有絲竹聲和笑聲傳出。我被一個小太監領進了大殿,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著。起初光線很暗,越走越光線月亮,絲竹聲笑聲也越來越清晰,也越發熱鬧起來。

來到大殿中央,幾棵點滿蠟燭的神樹把這里照得如同白晝,地上鋪著色彩華麗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柱子上的金龍躍躍欲試好像要飛起來一樣。幾十名樂手們坐在一個角落吹拉彈唱,成群的宮娥們在殿中央翩翩起舞。這一切讓我覺得仿佛置身于天宮之中。帶路的小太監指給我嫻妃所在的席位,我謝過他,便捧著手爐,低頭悄悄走到我家主子的身邊。

劉嬤嬤接過手爐讓我站在一旁伺候。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場面,一雙眼止不住想要把這許多輝煌燦爛奢華都納入眼中,于是我偷偷抬眼觀察起在坐的各位妃子。嫻妃雖然不算得寵但是家世顯赫,坐在了下垂手。她的對面坐著一位美艷的夫人,那夫人梳著墮云髻上面簪著許多華麗的璀璨的珠翠,身著五彩錦衣,星目半垂,慵懶坐在貴妃椅上心不在焉地喝著酒。這就是皇上最寵愛的淑妃娘娘吧。果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呢!

再往上看,又是一個美婦人。她儀態端莊,帶著鳳冠穿著鳳凰圖案的緙絲錦衣,眉宇間自有一股子威儀在,想必這位是皇后娘娘吧。忍不住再往旁邊一瞅,就看見一雙修長的手指,和一個頎長的身影,看上去竟有幾分熟悉,不同尋常地是竟然穿的是龍袍。可是他給我的感覺十分熟悉,不禁我竟然打量起他的容貌,不成想我們兩個的目光竟然不期而遇地撞到了一起。

就這一眼我的血液便瞬間凝固,心臟差點要從嘴里跳出來,啊尚竟然是皇上!碰巧此時有個小太監來上菜,我一失神正好撞倒了他手中的餐盤,盤子應聲落地碎成了幾瓣。整個大殿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這里。

我還來不及反應,劉嬤嬤上了就是兩個結結實實的嘴巴,“你這沒用的東西,竟在御前失儀,拉出去先打五十,再拉去慎刑司領罰。”

“這大年下的,嫻妃妹妹對下人太過苛責也不太好吧?不如先關她幾日,等過完年再處置如何?”像是皇后在詢問嫻妃的意識。

嫻妃還沒有回答就聽見常公公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可是吉兆啊!”

“喜從何來?吉兆又是什么?”

“按照民間的說法,因為碎和歲同音所以這叫歲歲平安!皇上剛登基,就在這破舊迎新的除夕夜這可是歲歲平安的吉兆可不是該恭喜皇上嗎?”

“什么歲歲平安啊,不過是……”有人還想說什么,可是皇上突然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個歲歲平安,破舊迎新,看來真是吉兆,來人,賞!”于是大家都下跪施禮山呼萬歲。我也就稀里糊涂被賞了一個金元寶,然后被劉嬤嬤攆了出去。

我揣著一顆因為惶恐驚懼而瘋狂跳動的心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春恩館門前的那棵桃樹前。過去的種種電光火石一般在我腦中不停地閃現,一股無名之火在心中熊熊燃起。他是皇上!他居然是皇上!他為什么要騙我?這些日子他是一直把我當成傻瓜一樣在玩弄!我越想越氣,就從袖筒里拿出他賞的金元寶扔進了草叢。

春恩館里沒有人居住,所以這里的草一直沒有清理過,枯黃的雜草沒過了我的膝蓋,金元寶扔進草叢就看不見了。此時剛好有一行人路過,為首的是常公公的徒弟小宸。

“姑娘這么晚在這里做什么?”

“我……我只是在這兒等著看煙花。”我背過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花。

小宸說:“我看姑娘還是趕緊回去吧,煙花要到后半夜才放呢,況且這天眼瞅著是要下雪了。”

我抬起頭,看著低垂的夜幕,天邊彤紅一片,像似行將熄滅的炭火的余光。忽有一片冰涼落在我的臉上,原來真的下雪了。這時有人從身后給我披上了一件狐裘。我轉身一看,發現是常公公,立刻就要把狐裘脫下還給他。他按住我的雙手說:“披上,可別凍壞了。”說完他又幫我把衣帶系好,“許多事皇上會向你親自解釋的。”

我轉過身子不去理他,他同我在寒風中立了一會兒,然后把一盞宮燈塞進我的手里,“看完煙花就回去吧。”

天邊忽的一亮,一朵漂亮的花火在天空綻開,緊接著是嘭的一聲巨響。隨著這朵煙火的綻放,天空頓時成了一片花火的海洋,一團團一簇簇絢麗多彩,雷鳴一樣的炮聲也不絕于耳。可是,不是說煙花要到后半夜才放的嗎?怎么這會就放了?

突然感覺臉上有一絲涼意,低頭一看,身上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雪了。常公公是什么時候走的,我并不知道。天空中又綻開了一朵煙花,如同絲絲垂柳又似流星劃過夜幕,真是絢爛多彩!隨著天空漸漸暗淡,煙花也停止了綻放。不遠處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和著咿咿呀呀的歌聲,我知道這聲音是從長樂殿傳來的,他就坐在那里,一邊喝著瓊漿玉液一邊欣賞著這天籟之音,早就把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仔細想想,我和他之間本就是兩個世界的存在。他是天上的白云,高貴潔白,我是地上的泥土,粗糲鄙薄,怎么可能相提并論呢?他也不過把我當成了一個用來消遣的傻瓜,我卻自作多情起來。不知不覺竟把他當成了倚靠,但凡遇到事情還總想著找他幫忙。想想真是覺得傷心,不由得心如刀絞起來。

忽又想到了自己剛剛受的委屈摸了摸剛才被打得生疼的臉頰,覺得自己真不應該一時賭氣把那個金元寶給扔了,那可是一個金元寶啊!想想自己所受的委屈,頓時覺得那個金元寶是自己應得的。于是我提著燈籠又從草叢里重新把金元寶撿了起來。當我把金元寶揣進懷中的時候,手指碰到一個盒子,從懷中取出那個盒子,原來是早上春桃給我的一盒雪花芙蓉糕。當時我還想著留著給他嘗嘗,現在想來,什么樣的好東西他沒見過,我還巴巴的想給人留著,真是可笑。

我拿出自己的絹帕,把芙蓉糕包在帕子里,掛在桃樹的枝頭,任由它被風吹雪壓……

御花園里的桃花開了,今天要給園子里的樹澆水,劉嬤嬤讓我提水,可我我故意繞到離永安宮較遠的春恩館那里去打水。一來因為除夕夜連嚇帶凍的讓我病了好幾個月,連上元節的燈會都沒能出去看,身體剛剛恢復元氣,就想去花園走走;二來,聽說春恩館這邊的桃花開得不錯正好過來瞧瞧。

我提著水桶遠遠的就看見兩個人立在桃樹下看桃花,走近了才看清是啊尚和常公公。我的心不知為何開始狂跳了起來,既希望他看見我,又不想讓他看見我。

那夜之后我心中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我也一直躲著他,不肯見他,今日突然遇到,一時不知道該怎樣應對。我低著頭,祈禱他根本沒有看見我才好呢!

“怎么跑到這里打水啊?”原來他早就看見我了,見我走近立即迎了上來,“重嗎?”

雖然心臟狂跳不止,可我依舊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量表現得得體自然。我按照宮規對他畢恭畢敬施禮問安,“皇上萬安,奴婢做粗活做慣了,這點水不算什么。”我低著頭等著他讓我平身。可是足足等了一盞茶的光景,等的我的雙腿都有些麻木了他依舊沒說一句話。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走了,于是偷偷抬起頭來,不想目光正好撞上他犀利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是要把我給千刀萬剮了一般,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趕緊又低眉順目等候他的吩咐。

“你覺得這樣好玩兒嗎?”他聲音冰冷讓人不寒而栗,“我一直把你當朋友,你今天竟然如此對我!你若喜歡這樣,那你就這樣一直拘著禮不必起來了。“

明明是他隱瞞身份欺騙我,為什么說得好像是我犯了錯一樣!簡直不可理喻!我越想越氣,于是倏地站起身來,提起水桶就要離開,他擋在我的面前,不肯讓我過去,我往左移他也往左,我向右他也向右。也不說話,就是不肯放我過去。這哪里像個皇上簡直就是個潑皮無賴!

我抬起頭對他怒目而視,“讓開!”他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就是不肯讓出路來。我用力放下水桶,水桶里的水潑濺出來,他到心明眼亮倏地一下就跳開了,我就慘了,躲跳不及,被潑出來的水濺濕了鞋子,這可是宮里剛剛發的繡花鞋啊。他卻一改剛剛冷冰冰的臉,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我。

于是我二話不說提起水桶就朝他潑去,他輾轉騰挪竟半點沒有濺到他身上,而我的鞋子已經完全濕透了,羅裙也濕了半截,還弄濕了一只袖子。我氣呼呼地站在那里,把水桶扔到了一邊,想想自己受得委屈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常公公走過來提起水桶一聲不響地走向水井的方向。啊尚心情大好,走過來牽我的手,我想用力掙脫,卻被他死死攥住。他拉著我走到在桃樹下的青石上坐下,“好了,瞞著你是我不好,可是你但凡在這上面用點心也不至于到現在才發現是吧?”

這是在埋怨我蠢是嗎?我憤憤地轉過臉地盯著他,“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把我當傻瓜一樣戲耍!“

“我何時拿你當傻瓜了?那我問你,認識這么久可曾笑過你?“

“雖然你嘴上沒有笑,可是你在心里笑了好多次,我都知道的。“

我話音剛落他就哈哈大笑起來,我氣鼓鼓地站起來,準備甩袖而去。他也跟著站起來,然后又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包肉干給我。我不要,轉過身去不理他,他那了一塊放到我嘴邊,說:“張嘴。”我竟如此聽話的把嘴張開了,一口吞了下去。

我這不爭氣的嘴啊!我真想抽自己大嘴巴子。他卻很高興,問我:“好吃嗎?”我故意說:“不好吃。”

“這是西域使者剛剛送來的牛肉干,多少人想吃還吃不上呢!可是既然不能討小婉姑娘的歡心,那就它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不如扔了算了。”說完就要扔,我一把搶過來,白了他一眼說:“暴殄天物!”

薔薇花開了,滿院子都是濃郁的花香,整天侍弄這些花花草草,身心都會變得很愉悅。我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剪花。挑那些花頭大的,開得艷的,剪下來供嫻妃插瓶用。突然從身后竄出一個人了,一把拉住我把我扯進了花叢之中,薔薇的花刺劃傷了我手還有我剛添置的翠羅衫。我怒斥來人:“干什么啊!屁股上著火了嗎!這么莽撞!”

誰知啊尚比我更急:“你昨晚給的我到底是什么書?”

我回想了一下,那本書是春桃給我的,她要嫁人了,是太后做的主,把她嫁給了個知州做了填房。臨別之際她說我是榆木腦袋不開竅,就送了我一本書,讓我好生收著,仔細閱讀,細細品味其中的奧義。書皮上畫著個八卦的圖案,寫著《陰陽奧義》,我以為是講解《易經》的書呢。正要打開看,被春桃給制止了,她說,這個要拿回去等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慢慢品讀才行。

給啊尚那本書時候我也是這么跟他講的。書里面畫的是兩個光溜溜的小人在打架,我看著挺有趣就想拿給啊尚看。昨天晚上我給他書的時候,他當即就要打開看,于是我就把春桃對我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了他。他也到乖覺,沒有打開看。

看他這興師問罪的樣子估計是看了,覺得被封面騙了才來找我麻煩的吧?我噗呲一笑悄聲道:“你看了?怎么樣是不是很有趣?”

“被我娘親看到了!”他沒好氣地說,然后又用食指關節敲了敲我的頭,“春/宮就春/宮還偏偏在封皮上寫什么陰陽奧義!害我以為是什么正經書呢,就隨手丟在了書案上,偏巧我娘親來看我,隨手拿了本書就是拿得這本。你沒有看見,她老人家當時的臉都綠了!把我好一頓訓斥!”

聽他說完我笑得前仰后合,“哎喲喲,笑死我了!你都是有三宮六院的人了,看些這個又怎么了?”

“這能相提并論嗎?”他兩只手捏著我的臉咬牙切齒地說:“況且這本書的質量這么差,人物糊成一團,黑黢黢的看都看不清,臉畫得跟猴兒一樣,有什么趣兒?我這樣的身份,即便看也不看這等質量的書啊!”

我推開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疼的臉頰好奇地問:“那你看什么樣子的書啊?”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冊子,神秘兮兮地遞給了我,“這可是孤本,是現今最有名的畫家沈青桐畫的,據我所知世間只此一本。”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不由得驚嘆,不愧為當今最著名的畫家,從用筆到著色,再到空間結構的安排一切都恰到好處又獨具匠心。人物的表情刻畫精細,衣服上皺著的線條都那么流暢飄逸。加上花草亭臺假山修竹這些點景的映襯,每一張都是一件絕世珍寶。

看得我甚是喜歡,就打算從頭再看一次。突然感覺到一股熱辣辣地目光正盯著我看,一扭頭發現啊尚眼睛里似乎快要噴出火來,倆眼火辣辣地盯著我問:“要不要試一試?”

“試什么?”說完我就意識到他講的是什么了,臉一下子紅了,把書丟給他,起身就要走。

他叫住我說:“這么好的書,你不要了嗎?”

確實是本好書,實在舍不得它,就又折回去拿書。他剛把書遞給我突然說道:“那邊有人來了。”我趕緊回頭看,一回頭嘴竟對上他的唇。我又羞又惱想要掙脫,他偏不肯,用力摟著我的雙臂,與我糾纏。我被他親得意亂情迷之時,突然聽見花盆打碎的聲音,緊接著是啊常喊:“什么人?”

膝蓋下的瓦片起初跪上去火辣辣地隔得生疼,可是跪得久了腿就麻木了,也就不覺得疼了,只是這日頭毒辣辣的曬得人好沒有精神。我被曬得昏昏欲睡,頭頂的毒日忽然被一片陰涼遮住,抬頭一看是一把檀香色的遮陽傘。啊尚打著傘,陰著一張臉,問:“這是在做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跟人打架,被李嬤嬤罰跪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頭,奚落道:“你個小桃子還學會跟人打架了?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啊!”

我打掉他的手說:“別動我,疼!是那個小蹄子先罵我是勾引漢子的狐貍精的,我氣不過才動手打她的。”

“那怎么不罰她?單罰你一個?”他似乎有點生氣,臭著一張臉,聲音也冷冰冰的。

為了讓他開心一點,我笑著說:“那是因為我打贏了!你不知道那小蹄子被我打得多慘……啊呀……你干什么!很疼的!”沒等我說完他就用手指輕戳我脖子上被抓出來的傷口,剛剛結痂,他一動,傷口崩裂,血又滲出來了,我用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

“這叫打贏了嗎?我看你真是無藥可救了!”說完一甩袖子走人了。

真是無情啊!還以為他會去叫李嬤嬤放了我呢!算了,再跪半個時辰就算熬到頭了。

他走后沒一盞茶的時間李嬤嬤就來叫我起來回屋了。她的臉色有些難看,似乎極度不悅,可常公公跟在她的身后,她倒也沒有再難為我。常公公把我扶了起來,很是關心地問:“膝蓋要不要緊?不如我背你回去吧。”

我試著走了幾步,“不打緊,我能自己回去,謝謝你了。”

他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綠色的小盒子,說:“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最是活血化瘀了。”我接過藥,他的徒弟小宸把我扶了回去。

掌燈的時候,我被嫻妃叫到了她的寢宮,她坐在貴妃椅上擺弄著青紗團扇上的流蘇,優雅地喝著茶。李嬤嬤在一旁問道:“你可是從浣衣局那邊調過來的?”我點頭承認。她接著又問:“秋分那日被常公公從地坤門背回浣衣局的可也是你?”我又點頭,這時一個婆子小聲說道:“瞧瞧我說什么來著……”我的心底隱隱升起一絲不安,不知道嫻妃的葫蘆里到底賣得什么藥。

李嬤嬤繼續問:“那一日,聽說你衣衫不整地從延春閣跑去地坤門的,是也不是?”一聽她問這個,我的汗下來了,雖然那日的事是啊尚安排的,但是那日在滿樹的桃花下他對我說我們的關系最好不要張揚,否則會給我招來殺身之禍。當時我還權當是玩笑,是他危言聳聽,現在看這陣仗,果然他所言不虛。

那日在桃花樹下一邊我吃著他帶來的肉干,一邊聽著他給我講這宮中的是非曲直。最后他說,如果我愿意可以封我個才人。聽他這么說我立刻站了起來,斬釘截鐵的拒絕道:“我是要回家去的,你不是知道的嗎?”

“可是,你已經錯過了這次出宮的機會。按照宮規,還要再等上三年或五年啊!”

“那我也等得起。我警告你,這三年你可千萬不要打我主意啊!”然后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讓我千萬不可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臨別的時候又叮囑了我一遍。

如果被嫻妃知道我們的關系,我的小命估計就懸了,我靈機一動說道:“那一日我的確是從延春閣出去的,是我吃醉了酒,稀里糊涂在花叢的石頭上過了一夜。”

李嬤嬤冷笑了一聲“我又沒問你是怎么進去的,你倒是吐得痛快。”

那日之后我便被李嬤嬤安排在了嫻妃的身邊伺候。

自從被調到了嫻妃身邊,我無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稍有閃失被發落了。嫻妃性子孤傲,平時也不怎么拿正眼看我們,倒是李嬤嬤出來進去的總是盯著仔細。

今天是嫻妃的家人與她進宮團聚的日子,一大早永安宮就忙得不可開交。我正忙著擺放果盤干果的時候,李嬤嬤突然笑嘻嘻地把我叫到了她的身邊,順手從袖筒中拿出一對紅瑪瑙的手串,給的帶上,還特意把我的袖口給上卷了卷,說:“今兒娘娘的娘家人都在,你打扮得太寒酸了,這手串你帶著,一會兒上菜的時候別丟了娘娘的人。”可我偷偷打量了一下青芫她們,見她們手上并沒有這樣一串珠子。我還來不及多問,就被廚房里催著要上菜了。

我捧著一碟龍舟鱖魚跟著青芫她們一起進了大殿。娘娘讓我把菜上到一個矮胖男子的桌上。那男子打我一進門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我的手看,看得的我心中發毛,于是放下才就趕緊逃走了。

我跟著上第二道菜的時候,我剛把菜盛上桌,那男子便一把拉住我的手,放在他掌心使勁揉搓,我用力掙脫,一不小心把一個白玉瓷的茶碗碰到了地上,茶碗應聲落地立刻摔了個粉碎。李嬤嬤立刻走上來,照著我的臉就是一個嘴巴,“在娘娘面前竟敢如此無禮!拉出去給我狠狠地打。”不由分說兩個小太監沖進來立刻把我拉了出去。

板子第三次落下的時候,李嬤嬤笑吟吟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她把我從凳子上拉起來,撫著我手上的紅色瑪瑙珠子說:“姑娘好福氣,小王爺替姑娘了求情,娘娘已經把姑娘賞賜給小王爺了,快點收拾一下,一會兒跟小王爺一起回府要緊。”她那涎皮的樣子仿佛剛剛打在我臉上的那巴掌不是她打的一樣。我抽回自己的手,脫下手串扔到她手里說:“我粗手笨腳,是萬萬伺候不了小王爺的,恐辜負了王爺的抬愛。”

李嬤嬤笑吟吟地拉起我的手,又把手串給我帶在了手上,“姑娘這是又何苦來呢?我們做下人的這樣的事是免不了的。倘若被主子看上,做個小妾也算有頭有臉的半個主子呢!”

我低頭垂淚默默把手串摘了下來,她冷笑道:“少在這里跟我裝了,是這山望著那山高吧?”她一把拉起我的手用力又把手串給我戴上,“我告訴你,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咱家的小王爺,多尊貴的人物,能看上你,也算你的造化!”

我又驚又憤,怒目圓睜瞪著她一時說不上話來。她繼續笑道:“你不用瞪我,這事你也甭去找常公公,他管不著。只要你一天還是娘娘宮里的人,就歸我管!別說把你賜給小王爺了,就是亂棍打死你也是使得的。”

她說得沒錯,只是心中不服為何宮女的命就該這般輕賤?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青芫過來拍拍我的脊背,輕輕安慰我。李嬤嬤對她說:“你跟她一起去后邊把東西收拾一下,小王爺一會兒用完膳就帶她走。你可仔細著點,她要有個閃失,仔細我扒你的皮。”

八、

我在王府的柴房待了一夜,第二天吃過早飯便有兩個婆子把我帶到了王府后院一處不起眼的房子里。她們把我推進房里就立刻從外面關門落鎖了。任憑我怎樣拍打呼喊也不理會。

房間里的光線很暗,我的眼睛適應好一會兒才看清房間里的布局。房間的窗戶很小,并且全部用木條給封死了,只有微弱的光線從木條的細縫中。一張很大的木床橫在房間的正中間,上面布滿了斑斑點點暗黑色的漬跡,看上去油膩膩臟兮兮的令人反胃。窗戶對面的墻完全隱匿在了黑暗中,我完全看不清楚。

我小心地向前移動了幾步,突然我的臉上一涼,似乎有東西滴在了臉上,我抬頭一看,差點把我嚇暈過去。房梁上竟密密麻麻掛著許多人的手臂。這些手臂有的已經風干呈現絳黑色,有的還是蠟黃色的。我頭頂的那支手應該是新被斬下來的,不時還有血滲出,沿著手指滴落在地上。那么多手臂按照一定順序排列,手指一律朝下,空無一物的手指似乎在控訴著什么。

突然聽見門外有響動,我立刻躲在了陰暗的角落,警覺地瞪大雙眼,尋找能逃出去的一線生機。門開了,大片的陽光照射了進來,隨后進來一個矮胖的身形的男子。那人我認識,那就是小王爺,他和身后的人商量著什么。我瞅準時機猛地從黑暗處沖了出去,沖向大門,沖向光明。小王爺也許還沒有適應屋里陰暗的光線,他并沒有看見我,也沒有阻攔我。我順利通過,可剛剛跑到門口,跟在小王爺身后的男人就攔腰抱住了我,我用力掙扎,想奔向光明。就在這時又有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并隨手把門關上了,還上了鎖。我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光明在我的眼前消失。

小王爺嘻嘻地訕笑著:“嘿嘿嘿,小美人,你別怕,這都是你的造化!倘若你的手臂能做成完美的標本,我會加倍打賞你的家人的。嘿嘿嘿……”

另一個人從布包里拿出個小瓷瓶,然后用力捏住我的鼻子,把藥灌了下去,接著我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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