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血色身影纏斗在一起，將云層撞出了個大洞，無止境的血水從二者身上墜落，被罡風一卷，頓時化作了滿天血雨，像是蒼天悲憫，婆娑而落。

老道抹了把臉上帶著腥味的雨水，緊緊注視著上空那兩道身影，不，準確的說，是看著自己的那個便宜徒弟，嘴里囁嚅出聲：

“修羅鬼面......鬼面修羅，這，這就是傳聞中的鬼面修羅......”

旁邊的趙乾坤沒聽清楚，只發覺老道念叨了句什么，不解道：“真人說什么？”

“......沒什么。”

老道淡淡回應，旋即閉口。

天空之上，兩道血影時隱時現，地面的眾人一時間竟分不出誰是誰，二者的樣貌皆是恐怖駭人，不知真相的百姓們還當是又出了一頭大妖，但看樣子，兩只妖魔似乎發生了內訌，便不知該替誰助威，或者祈禱二者兩敗俱傷。

......

冷風如刀。

等徐念白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時，他已身在蒼穹之上，周遭是重重翻滾的殷紅云霧，腳下是無垠大地，罡風獵獵，令他瞬間清醒過來。

身軀皸裂的疼痛正在逐步減弱，他深吸一口氣，腦中閃過一連串的問號。

怎么不知不覺就跑到天上來了？！

“要命......”

不等他細想，對面暴躁的血靈便朝他撕咬而來。

徐念白本能地躲開，一時沒有掌握好凌空而立的身法，因而在云霧繚繞間上躥下跳，頗有些滑稽。

但這不按套路的出牌，卻恰好躲過血靈的撲殺，等它回身，徐念白也迅速掌握了凌空技巧。

突如其來的力量充斥著四肢百骸，徐念白此時覺得自己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力道困在身軀里著實難受，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之釋放出來。

于是乎，眼前的血靈便成了最好的解壓對象。

長風作伴，腳踏云海，徐念白胸中戰意頓起，鬼面與他的臉嚴絲合縫貼在一塊，元神里的那枚煅殺印并未奪他性命，反而源源不斷為他提供取之不竭的力量。

洶涌澎湃的殺意從面具上襲來，瞬間占據了徐念白的腦海。

他看到了一幕幕廝殺的畫面，許是前幾任鬼面主人留下的殘影，宛若走馬燈一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徐念白有模有樣的學招使招，不帶任何技巧地將那些廝殺之術逐一演練出來，而試煉對象，便是身前的血靈。

青冥夜幕下，云海劇烈翻滾，濃厚的血雨潑灑。

腦中的畫面轉瞬即逝，手上的拳影悍然出現。

二者的纏斗突破了云層，這里不見一滴雨水，唯有罡風始終未變。東方的天際漸漸泛青，血靈嘶吼一聲，不甘示弱地掠身撕咬。

暴戾氣息直撲臉頰，饒是徐念白帶著赤色鬼面，仍舊隱隱作痛，牽一發而動全身，在削金斷玉般的罡風下，滿身的瘡口再次傳來陣痛。

俄頃。

血靈兇威赫赫，暴虐的魔焰席卷整片云海。徐念白臉上的鬼面金光大綻，銳利的燦金劍氣迸射而出，如浮光躍動，直指妖魔。

......

地面上，恐怕只有老道士知曉另一具血色身影是誰，他臉色鐵青地盤腿坐下，重新點燃了三支長香，準備再次嘗試請神之法。

可還未等他重新入定，虛空里便響起一道悅耳的嗓音：

“玄瑛道長不必多費工夫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高臺上的三人同時一驚。

只見身側出現一圈圈漣漪，道道陣紋擴散開來，一道窈窕倩影從中邁出。

黑發白裙，容貌艷麗。

懷里抱著一只小白狐。

蘇妃傾城一笑：“玄瑛真人，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

蘇妃懷中里的小狐貍脆生生跟了一句，女童音軟濡。

老道愣了一下，繼而面色不善看向她：“又是你......這又是你搞的鬼？”

這回他可沒和蘇妃做交易，指了指天上那尊妖魔，意思再明顯不過。

卻見蘇妃螓首輕搖，仰頭呈四十五度角望著天空：

“我哪有這個能耐。”

老道沉吟片刻，暗自思索這妖女又在打著什么主意，沒好氣說道：

“叫貧道不必再費工夫，何解？”

“自是讓你不用浪費香火情。”

蘇妃單手抱著小白狐，另一只手指向蒼穹：“你看，要結束了。”

高臺上的三人聞言，舉目望去，血雨停歇，狂風凝滯，天邊亮起一抹青色。

晝夜交替，天將破曉。

兩道血影糾纏在一起，隨著一抹金芒掠過，齊齊轟向山巔，震得山崩石裂，塵土飛揚，半個山頂被砸穿，深深凹陷下去。

待到灰塵緩緩散去，眾人瞬間知曉，這場大戰即將接近尾聲。

只是誰勝誰負，他們看不清楚。

老道卻是瞥了眼身旁的白裙女子，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清楚么，看這妖女一臉淡然的模樣，老道心里的那抹憂心也隨之消散。

蘇妃娥眉舒緩，其實內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輕松。

把小白狐放在了老道身旁，囑咐了一句，對于身后老道士拒絕的話語，蘇妃置若未聞，化作白光向著山巔火速掠去。

......

徐念白覺得自己快死了，身上皮開肉綻不算什么，關鍵是在過度使用煅殺印提供的力量后，連元神都快碎成紙屑了，若不是他意志頑強，吊著一口氣死命維持著，恐怕支撐不到現在。

血靈在墜地后便化作了一灘血水，幾度想要再次凝聚起來時，被金色劍氣瞬間絞殺，終是消散于天地間，混在淤泥里成了一灘普通的泥漿。

徐念白的意識正在逐步沉寂，鬼面也脫落下來，露出掩藏其后的慘白臉色。

忽然懷里一暖，飄出來兩樣小東西。

黃皮紙貼在他的額頭，極力維持住徐念白殘喘的性命，并且周遭空間發生了輕微扭曲。

另一樣則是一根墨綠色的小羽毛，是蘇妃交給他的孔雀翎。

孔雀翎出來后化為了縫補匠，小小的羽毛延伸出墨綠色的線條，將徐念白身上的傷口一一縫合，使得皸裂不堪的皮肉，重新貼合回去。

得知自己保住一命，徐念白僅存的最后一道意識便漸漸沉寂下去。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一抹白影朝自己飛撲過來，努力想要睜開眼，卻怎么也生不出力氣，緊接著眼前一黑，意識潰散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