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莫小潔的聲帶動手術的前一個星期，還跟周海喬吵得臉紅脖子粗，他們一人一句，就那么沒完沒了地吵下去。莫小潔當時惡狠狠地說周海喬你上輩子是不是啞巴，少說一句你會死嗎？然后在心底詛咒周海喬去死吧去死吧。莫小潔真的很不理解為什么一個男人還會有如此嚴重的潔癖。周海喬的房間，窗臺桌子書架床頭柜每天都擦得纖塵不染。窗簾半個月拆下來洗一次。一摞一摞的書分好類，按照從A到Z的順序排在架子上。床單幾乎找不到一個皺褶，被子疊得像切過的豆腐塊一樣靠在床頭。地每天晚上掃一次擦一次，完了還得點上蠟燭薰香。周海喬的衣服，每天都要換。所以陽臺上晾的都是他的四角褲牛仔褲T恤襯衫。周海喬還喜歡用CK啊ARMANI啊BURBERRY的男士香水把自己也噴得香香的。于是周海喬常常讓莫小潔覺得很崩潰。他像莫小潔她媽一樣，問她“莫小潔你什么時候去洗澡啊”“莫小潔你的衣服該洗了吧”“莫小潔你的屋子該整理整理了吧”“莫小潔你房間的地板是不是該做清潔了”諸如此類的問題。莫小潔嘴上含含糊糊地敷衍過去，依舊臟衣服堆積成山，整個房間像剛被小偷洗劫一番。周海喬在到了忍耐的極限的時候會自動進到莫小潔的房間做好清潔工作，并感嘆為何她如此的名不符實。莫小潔也回敬他：你倒是名很符實啊，真的很女人。確實，周海喬名字的原因，莫小潔真的以為周海喬是個女人，還得是個安妮寶貝筆下那種憂傷獨立又前衛的新時代女性。所以才揭下了周海喬貼在安源小區門口那塊公告板上的合租啟事。因為莫小潔的感冒上火，咽喉腫痛，所以他們只用發短信的方式把一切都談妥了，兩個人見面后才知道自己都搞錯了對方的性別。有點離譜，兩個人面面相覷感嘆唏噓一陣，但還是維持了最初的決定。莫小潔大刀闊斧地把自己的電腦和書和一床被褥和一只快要禿了毛的毛絨大熊和若干護膚品以及幾大箱夏天冬天的衣服褲子搬到了新居，全都堆到客廳，莫小潔自己捧著蘋果抱著筆記本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看得很開心，虱子多了不癢。倒是周海喬抓狂了一下午，還是花了幾個小時幫著莫小潔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到她的房間。之后兩個人就過起了硝煙戰火的生活。常常因為掃地拖地的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本來商量好的每周一三五日周海喬做家務，莫小潔周二四六，這已經是周海喬做了極大的犧牲和讓步的不平等條約了，但每次輪到莫小潔的時候她就會說哎呀我的稿子還沒寫完呢我要回屋子去趕稿啦明天就截稿了掃地拖地這樣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一句話一氣呵成，讓周海喬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在下午的時候對著鏡子練了幾個小時。而關于那句話的真實性，事實上周海喬明明在吃飯之前看到她用電腦看《越獄》來著。甚至最惡劣的行徑就是莫小潔躺在床上說自己剛好生理周期，可能這一周都不能再做劇烈的運動了，還假裝很過意不去地跟周海喬說抱歉，可隨后的一個小時就精神亢奮地跑下樓去觀看一場家庭主婦間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引發的激烈的爭吵，還美其名曰去體驗生活，積累寫作素材。莫小潔是自由撰稿人。整天在日曬三桿后蓬頭垢面地醒來，窩在電腦前面噼里啪啦地打字。餓了就吃點一星期前就儲備好的康師傅香辣牛肉面，不然就是五谷道場，或者統一好滋味上湯排骨面，總之超市里各種牌子各種口味的方便面，莫小潔都吃了個遍，實在吃不出什么新花樣就偷幾片周海喬買來放在廚房的青菜和冰箱里的一枚雞蛋丟到碗里，算是補充營養了。周海喬開始以為莫小潔是潦倒的自由職業者，生活拮據，還經常在下班以后帶她去打打牙祭，要么就是接濟她點吃的。后來周海喬發現根本不是這么回事，莫小潔只是有錢懶得花而已。當莫小潔過生日時問他“你想去吃鮑魚還是大閘蟹，我請你啊”的時候，周海喬就認為自己錯了，錯得很徹底。勤勞致富的小白領周海喬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整天在公司累死累活怎么就沒整天泡在家一事無成的莫小潔出手闊綽。周海喬是外企小職員，朝九晚八，不定期加班。一天至少一半的時間在外面。但從來不斷餐，胃口甚佳。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典型的具有潔癖的處女座男人。最大的愛好就是周末在自己的房間做大掃除和擠兌莫小潔。純潔無害的同居關系如此持續了大半年。

PART2

事情發生的那天剛好是周日，莫小潔和周海喬難得湊在一起吃了頓火鍋。吃過午飯后，莫小潔就感覺嗓子又沙又啞，火燒火燎的就像誰舉著打火機在她嗓子里點煙抽。莫小潔本來想清清嗓子算了，結果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她跑到廁所的馬桶邊上，差點干嘔出來，周海喬在她后邊輕輕拍她的背。莫小潔嗓子眼甜腥甜腥的，她下意識地用手捂了下嘴巴，結果發現咳出來的都是血，就跟電視劇里演的中劇毒病入膏肓的男主角女主角們一樣。莫小潔從小就暈血，腿一軟就癱在地上，半晌才“哇”地大哭起來，沒出息地抱著周海喬的腿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周海喬愣在原地，也是緩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連拖帶扯用了十分鐘才把莫小潔從地上撈起來，又半拉半抱著帶莫小潔下了樓。坐在出租車上時，莫小潔腿抖得像篩糠似的，她無限發揮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她想起她一篇小說里面的女主人公被男主人公無情拋棄后，精神崩潰，罹患絕世疑難雜癥，久治不愈，病入膏肓，最后郁郁而終，男主人公無比悔恨跪在女主人公墳前痛不欲生捶胸頓足以頭搶地。莫小潔傷心地想，我連我的男主人公還沒出現呢我就要死了，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我想去XZ想去XSBN想去瀘沽湖想去麗江……還有好幾家雜志欠著我稿費呢，還有幾篇未竟稿，不會就成了絕筆吧……之后莫小潔的腦海里閃現“英年早逝”這四個字，哭得更厲害了。周海喬坐在莫小潔邊上汗如雨下，一邊拍拍她的肩膀，一邊還用很蒼白無力近乎囁嚅的聲音安慰莫小潔說沒事的沒事的。莫小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全蹭在周海喬的襯衣上，左胸前的襯衣口袋亦被她蹂躪得皺皺巴巴，這回周海喬吭都沒吭一聲。結果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長長松了一口氣：聲帶息肉。醫生說大概是由于用嗓過度或者發音方式不正確而引起的。莫小潔心想這多新鮮啊我這么說了二十幾年話了，是不是因為前一個星期說周海喬是啞巴遭到了報應。周海喬在一邊不陰不陽地“哼”了一聲，冷嘲熱諷說肯定是整天唧哩哇啦說太多了。兩個人又沒完沒了地陷入似乎永無止境的爭吵中，誰也不肯收聲。手術前的幾天，周海喬沒收掉了莫小潔的方便面們，還有幾瓶辣醬，天天給莫小潔做諸如紫菜和蘿卜和陳皮和桃仁，或者山楂和陳皮和紅糖，或者桃仁和杏仁和花生和芹菜為原料的“紫桃蘿卜湯”“山楂陳皮湯”“桃杏仁涼菜”等奇怪湯類組合。弄得莫小潔看見周海喬用來煲湯的小砂鍋就想吐。

PART3

手術前一天晚上，莫小潔死命地拉上周海喬陪房，聲淚俱下說自己一個人多么多么不容易，現在搞不好就要客死他鄉了，又不敢告訴家人。周海喬很無奈地在她邊上的病床上蜷了一夜。莫小潔入睡后的表情讓周海喬僅存的那點同情心開始泛濫，他甚至覺得莫小潔跟他以前養過的一只被別人拋棄的小貓很像，半夜幫她掖了好幾次被子。第二天早上莫小潔躺在病床上緊張地光想上廁所，一個小時之內就上了五六次。周海喬說不要緊張，是全身麻醉啊，不會疼的。莫小潔轉過頭去用殺死人的目光瞪著他說你怎么知道不疼啊你又沒有試過，你這純屬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周海喬面部表情抽搐，但又不能跟她吵架影響她的情緒。莫小潔喃喃自語萬一麻醉過頭了，我變傻了怎么辦。然后又嘟囔著萬一出現什么排異反應和醫療事故之類的事情怎么辦啊。周海喬心想莫小潔你有沒有基本常識啊，又不是器官移植。莫小潔利馬敏感地說“你那什么眼神”。周海喬“呃”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話來反駁她。之后莫小潔大義凜然地揮揮手，說“你該干嘛干嘛去吧”。周海喬無奈地說“好吧……我去上班”。護士們把莫小潔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周海喬看到她的眼神絕望，就像革命時期英勇就義的解放軍戰士似的。手術后，莫小潔躺在床上挺尸。醫生說，要仰臥四小時。莫小潔摸摸還沒有完全消除麻醉效果的臉，無比惆悵。給還在上班的周海喬發短信。“結束了。”“感覺怎么樣啊？還好吧？”“胸口有點疼……”“莫小潔你沒事吧？？”“我……”“怎么了？”“想吃燒烤。”

PART4

在禁聲的兩個月里，莫小潔和周海喬的交流全靠一個便簽本和一支筆。冰箱上桌子上椅子上墻上電視上鞋柜上到處是莫小潔貼的黃色的便簽紙：“幫我買本《瑞麗》”“今天帶點水果回來吧，我想吃葡萄”“我的洗發水用完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都是“即日。莫小潔留”。禁聲期中內心極度空虛的莫小潔同情心泛濫，在逛菜市場的時候竟然還從賣海鮮的小攤上花了二十多塊錢買回來一只小烏龜。還給它取了名字叫“小扁”。周海喬回家的時候莫小潔正把手伸在盆里逗小扁，小扁的頭縮回殼里，莫小潔就笑。然后周海喬發現禿頭小烏龜棲息地是自己的臉盆時，當場僵化。吼了一聲“莫小潔--”之后，莫小潔回過頭來用夸張的嘴形不出聲地問他“怎么了”，周海喬垂下頭，說：沒事兒。但莫小潔似乎變本加厲地往家里帶水產品，魚啊蝦啊螃蟹啊全都拎回來放到周海喬的臉盆腳盆或者碗里。周海喬忍無可忍，買了個大魚缸回來，插上氧氣棒，被迫地開起了非珍稀生物水族館，才避免了在準備盛飯的時候看到自己放在櫥柜的碗里多出了一只張牙舞爪的龍蝦。莫小潔只管買，給水產品們買食物喂食啊換水啊清理魚缸啊自然都是周海喬的事情。但后來該死的都死掉了，只剩下小扁一個，生命力頑強地頂著一身因長時間泡在水里而長出的綠毛，在魚缸里歡快地游著。莫小潔依然懶惰，嘴饞。甚至有次因為一次性吃多了麻辣燙和刺激性的食物諸如水煮魚和酸性飲料番茄汁導致傷口出血。又是周海喬拖著正在天馬行空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的莫小潔跑到醫院去。女醫生嗔怪著莫小潔這都什么情況了怎么還這么貪吃呢，轉頭又說周海喬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女朋友才對。周海喬急忙說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妹妹。莫小潔坐在原地悶不吭聲心想你用得著這么急于跟我撇清關系么。后來周海喬借以能隨時向醫生咨詢莫小潔的病要了女醫生的名片，并且平均每天致電女醫生三次詢問關于聲帶息肉的術后保養和食療的問題，莫小潔才明白了周海喬這個混蛋明明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三個星期以后，漂亮的女醫生唐瑩就成了周海喬的冠名女友。莫小潔無聲地發出抗議，在紙上義憤填膺地寫下“你們這是暗渡陳倉，落井下石，用我的聲帶換回來你們的無恥愛情。”周海喬瞥了一眼，順手用便簽紙從他手里到垃圾桶之間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之后繼續哼著歌把碗洗得“吱吱”響，并假裝沒有看到莫小潔的氣急敗壞血脈忿張。

PART5

周海喬視莫小潔的抗議為空氣，依然如故，甚至變本加厲，每天專門趁著莫小潔在客廳看電視時跟唐瑩煲一個小時以上的電話粥，聊到天文地理人體奧秘，天多高地多厚，海可枯石可爛天可崩地可裂，我們手牽著手牽著手肩并著肩并著肩，永遠有多遠你愛我變不變。聽到莫小潔渾身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唐瑩到周海喬和莫小潔的房子參觀的前一個星期，周海喬每天都嘗試做很復雜的菜式，蒸炒煎炸小火慢燉，讓莫小潔想起《食神》里面史蒂芬周和唐牛在食神大賽上的降龍十八炒打狗鏟好輕功好折凳超級無敵海景佛跳墻以及黯然銷魂飯。莫小潔不得不承認，周海喬做出的飯菜確實很銷魂。前一天看了恐怖片的莫小潔，被夢里的鬼陰魂不散地追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疼，剛從屋子里蓬頭垢面地出來就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唐瑩，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精致的眼線眼影，暖色調的衣服搭配得很入流，整個房間都和暖起來，安娜蘇的甜香味道鉆到莫小潔的鼻子里，差點兒打個噴嚏。她想這個女人跟周海喬還挺配的，都那么愛灑香水把自己搞得香噴噴的。莫小潔沖唐瑩簡單地點點頭，趿拉著拖鞋到廁所去洗漱，關門之前還聽到唐瑩輕聲對周海喬說你妹妹天天都起這么晚啊。周海喬笑笑說是啊，她搞創作的嘛，晚睡晚起。唐瑩說哦，這可不好啊，晚上剛好是肝臟排毒的時候，影響身體健康，對皮膚也不好啊……莫小潔看看鏡子里自己滿嘴泡沫，雙眼浮腫，牙齦出血，膚色暗沉，印堂發黑。突然覺得難過起來。周海喬和唐瑩兩個人就在客廳看了一下午電視，傍晚又手拉著手一起去買菜，一起回來。莫小潔沒有踏出房門半步，把自己鎖在屋里面碼字，效率從來都沒有這么高過。“哎--莫小潔，你過來給我打下手。”莫小潔剛在沙發上坐定，周海喬就沖莫小潔喊。莫小潔走過去推了周海喬一掌，熟練地站在他邊上撥蒜掰蔥剁肉餡，兩個人跟平時一樣配合默契。周海喬就打趣地跟唐瑩說莫小潔這丫頭可沒你聰明賢惠啊，她平時做什么都笨手笨腳的，就在廚房幫我打打雜還行，一輩子嫁不出去的主。唐瑩笑笑，莫小潔瞪著周海喬，周海喬視若無睹。蔥爆豬肝。咖喱雞。辣子雞丁。都是周海喬練習了一個星期的成果，他跟莫小潔說唐瑩是四川人，平時愛吃辣的。結果就做了一桌子川菜。就一小盤炒土豆絲是莫小潔能吃的。周海喬拿出三雙筷子，說：我們開吃吧。吃飯的時候莫小潔只要一有要夾比較辣的菜的動向，周海喬就打開她的筷子，最后他說：誒，這個是我給唐瑩做的，你嗓子動了手術，還想再出血嗎？轉頭又跟唐瑩說，哎呀莫小潔從來都好吃懶做，嘴巴饞得要死，要不上次怎么會弄得嗓子傷口裂開呢，嘿嘿，不過這樣也就不能認識你啦，咱們還得謝謝莫小潔呢。唐瑩不說話，抿嘴笑了笑。莫小潔突然陰著臉不出聲地說我不吃了。周海喬說莫小潔你怎么回事兒啊。莫小潔從手邊兜里掏出便簽紙上撕下來一小張寫下我飽著呢不吃了不行嗎，扔給周海喬。之后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門前，進去以后“砰”地一聲把門摔上。唐瑩一臉尷尬，說海喬我先走了。周海喬追出去說小瑩我送你吧。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了又短，短了又長。周海喬突然一把攬住唐瑩，說：我們結婚吧。唐瑩低頭淺笑，額前的發絲把周海喬的臉分割成很多塊不規則幾何圖形。她說，讓我想想吧。莫小潔拉窗簾的時候剛好看到周海喬在唐瑩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想著這個男人真老土，現在應該流行的是法國式卷舌濕吻，那樣才夠深情，莫小潔的小說里面男主人公都這樣，所以莫小潔很早之前就斷言周海喬絕對不是可以做故事主人公的那種類型的男人。莫小潔本來以為周海喬回來就會找她道歉，然后她會繼續厚臉皮地告訴他其實她還沒吃飽呢能不能幫她把飯重新放到微波爐里面熱熱端過來，周海喬會罵她一頓，但一定會在半小時之后把飯呈上來。可是周海喬一直到莫小潔睡著，都沒有回來。莫小潔在睡前到客廳去端了杯開水，回屋的時候卻不小心手一抖，把水灑到了胳膊上，燙得她眼淚突突地往外冒。第二天凌晨歸家晚睡早起的周海喬準備去上班了才發覺好像莫小潔屋里一直都沒有動靜。他推門進去就看到一張便簽赫然貼在莫小潔的床頭上。莫小潔端正的方塊字寫著“我帶小扁去九寨溝。勿念。”周海喬打電話過去，關機。跑到陽臺上去看魚缸，果然空空如也。周海喬對著空空的魚缸只看到水里小扁沒來得及吃完的紅色小魚蟲，和玻璃壁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他給莫小潔發消息說莫小潔你給我回來。沒有消息報告。信息狀態發送暫緩。依然是每天的朝九晚八，不定期加班。周海喬繼續把窗臺桌子書架床頭柜每天都擦得纖塵不染，床上書架上都整理得井井有條。繼續雷打不動的每周的大掃除，每周兩次和唐瑩的例會，逛街，或者吃飯，或者看電影。只是少了一個莫小潔，周海喬開始變得越來越懶，學起莫小潔買了各種方便面囤積在家，沙鍋平底鍋炒菜鍋統統封存在碗柜里。偶爾也會突發奇想會不會哪天回家打開碗柜的時候發現一只張牙舞爪的龍蝦。周海喬買了很多種類的魚放在魚缸里，鳳尾虎皮紅綠燈藍劍紅劍黑瑪麗。但沒有小扁的魚缸里，所有的魚都孤獨地游著。

PART6

公元2008年5月12日14點28分04秒發生8級汶川大地震時，周海喬正坐在公司寫字樓23層的電腦前面，想著晚上要吃速凍水餃，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還是干脆叫一份樓下小店的外賣。之后放在桌上水杯里的水突然就晃出了杯壁，不知道是誰喊了句“地震了”，大家都紛紛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周海喬被莫名其妙地夾在人群中，看著男人女人們驚惶失措的臉，拎著公文包，提著高根皮鞋，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到了樓下的時候。周海喬才想起是不是要給誰誰打個電話。然后猛然想到了莫小潔。九寨溝。四川。震中。“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發送暫緩。發送暫緩。發送暫緩。半個小時中聽到無數次“對不起”后，周海喬差點產生幻聽，以至于他剛剛放棄給莫小潔打電話就接到唐瑩的來電時，悶不吭聲對著話筒沉默了半晌。“海喬，你沒事吧。”“哦，沒事。”“剛才我在食堂吃飯，很多人都跑了出去，站在空地上看著慌亂的人群我第一個想到給你打電話，可是一直都打不通……”“呃……對不起，我剛剛在給我爸媽打電話。”“我突然很害怕，你知道么？那種好像即將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嗯，我知道。”“所以……海喬，我們結婚好么？”“……”“海喬？”“再讓我想想吧……”

PART7

周海喬不得不承認，唐瑩確實是個比莫小潔聰明的女人。她不會像莫小潔一樣神經大條，不識趣，吵完架以后還觍著臉到客廳去蹭周海喬的晚飯吃。唐瑩很明白周海喬的意思，所以兩人就再也沒聯系，只有唐瑩在作為志愿者到災區去的前一天晚上，才發消息給周海喬說要走了。保重。他說。你也是。希望她可以平安無事。唐瑩說。但愿如彼。他說。

PART8

莫小潔扛著大包小包像難民一樣回來的時候，周海喬正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不斷在增加的一批批死難者數字和滿臉悲傷的人們以及滿目蒼痍的廢墟看得周海喬心驚肉跳。所以當莫小潔出現在周海喬視界里的時候，周海喬瞪大眼睛張著嘴巴，呆若木雞了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莫小潔一跺腳對周海喬吼著愣什么呢怎么這么沒眼力價兒啊趕緊幫我拿東西。周海喬一步沖上去抱住莫小潔說姑奶奶你嚇死我了你沒事兒吧。周海喬你想干什么你啊放開我。莫小潔狠狠踩了周海喬一腳，趁機閃開，然后背靠著墻，作出警惕的動作。你嗓子剛好，不要亂喊啊……呃……小扁呢。周海喬在右腳的疼痛中恢復理智后面紅耳赤地想要岔開話題。果然莫小潔絲毫沒有懷疑下去周海喬的反常動作和動機，跟周海喬的預想中一樣大叫一聲哎呀小扁呢。然后翻箱倒包地在衣服褲子一大袋一大袋的膨化食品里亂扒，最后才在肥皂盒里找到奄奄一息的小扁，周海喬趕緊把小扁放回到魚缸里，小扁沉在缸底，半天才緩回來神，在魚缸里不亦樂乎地追著一尾熱帶魚。“誒，對了，來看看我從麗江帶回來的好東西啊。”莫小潔興奮地對周海喬說。“你不是一直在九寨溝呢嗎？”周海喬不解地問。“什么啊，我沒去成，本來是想買票的，沒買到啊，順便就去了麗江了。”“手機為什么不開？”周海喬皺起眉頭。“別提了，剛到車站就被偷了，懶得買，反正沒人聯系我。”“莫小潔……”周海喬拳頭緊握，太陽穴開始“突突”地充血。“怎么啦？”莫小潔一臉無辜地問。“沒什么，去吃飯吧。我給你做飯。哦，對了……”“啊？”“我和唐瑩分手了。”“哦。”“那……那我們……”周海喬突然語塞。“你想說什么？”“我想說……我們……我們明天一起去給災區捐款吧！”“好啊！”果然是個神經大條的女人。周海喬一邊打開冰箱門拿出速凍水餃一邊以莫小潔難以察覺的弧度微笑。他想如果要很庸俗地非要給這種弧度下一個定義，那就叫幸福吧！

后：

今年已經是2015年了，周海喬和莫小潔已經幸福的生活了七年了或許幸福就在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