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沒有多言，只不動聲色地對李賬房說了幾句客氣感激的話，便繼續忙客棧的瑣事了。

等到得空了，林棠裝作和往常一樣拿了賬本出來對賬，借此機會她開始細細盤查。

她的分紅根本不對，雖然她平時沒有仔細算過，可畢竟之前做了那么久的錢莊小伙計，她對數字錢量的敏感程度根本不是他人能比的。

林棠不動聲色的查賬，一本接著一本，并無不妥，無論是流水賬目還是固定開銷等等，賬面都是沒有問題的。

林棠只能耐著性子一個個項目盤查，雖然沒有找到有問題的，但卻發現茶葉一項十分奇怪。

茶葉是收支大項，賬面的細節面面俱到，看上去完全沒有問題，可林棠仔細盤查后卻發現，這個生意竟然是不賺不賠的狀態。

這怎么可能？

茶葉的售賣量在整個客棧里可以算是大頭了，雖然客人的確有很多去對面的靜仁茶莊喝茶，但畢竟大部分還是對四方客棧有信任感的。

林棠默默將賬本遞回，看見李賬房立馬將細目賬簿摞在底下，再把其他的賬目壓在了上面。

“李賬房，咱們客棧如今最賺錢的是什么生意啊？”林棠不經意間問道。

“那自然是住宿，畢竟流水最大。”李賬房說道。

“其他的商品貨物呢？毛利的話酒水最賺錢嗎？”林棠像是話家常一樣。

“這我還真沒細看，約莫就是酒水了。”李賬房說道。

林棠點了點頭，應下了。

“小二，結賬！”剛進門的客人道。

小二剛要上前，林棠瞄了一眼那桌上只有茶水，便拿起桌子上的茶托順口說道：“我來吧，你把后廊清掃一下。”

說著，林棠快步走到那客人的旁邊。

結賬之后，林棠將錢給了李賬房，因為客棧里的每一個單項都是有不同的合作和分紅，所以茶葉要單獨走茶葉的章，收的錢也要單獨放在茶葉的錢盒子里，同理點心、酒水等都是單獨算、分開存放的。

已經是傍晚十分，林棠只將錢遞上，不等李賬房找出茶葉的賬簿，人就已經轉身去后廚了。

到了晚上清賬的時候，從前負責算盤清數的林棠這次主動提出自己負責數錢，將算盤遞給了李賬房。

李賬房的算盤還在想著，林棠將錢匣子的錢點出來，每個都捻起再放好。

“林姑娘，不必這么麻煩，只點出數，和我最后清出的數一致就可以了。”李賬房提醒道。

林棠抬頭一笑，明眸皓齒，眼中目光單純清澈，開玩笑道：“李賬房，你可趕緊算吧，我可是個點錢的好手呢，可別最后我比你還快。”

“那不能，我這算盤怎么也比你點錢快。”李賬房也跟著笑了。

“試試唄。”林棠像是個貪玩的小孩子，李賬房也來了興致，手里的算盤更快起來。

林棠手里的速度也漸漸加快，但即便如此，她的手依舊將每個錢幣都放正，手指準確無誤的捻過正面的圖案。

她在等，等一枚錢幣入手的時候，自己的食指能清楚地觸摸到錢幣正面上的一個細小缺口。

今日她結賬的那一桌，她偷偷換進了一枚有缺口的錢幣，雖然不起眼，但是只要用心一定能找得到。

可隨著她整理的錢幣越多，心里反而更加清晰了起來。

到最后一枚錢幣也過手之后，林棠抬眼看向李賬房，那邊的算盤聲還沒有停，她笑著說道：“李賬房，我贏咯。”

“林姑娘速度真是快。”李賬房也跟著說道，過了一小會兒，他的算盤才停下。

林棠報上了數，果然和賬面完全一致，但林棠心里很清楚，自己結賬時換進去的那一枚錢幣并沒有放進這個錢匣子里。

那這錢會去了哪？

她趁人不備冷眼看著還在清賬的李賬房，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心中騰起的那團怒火壓了下去。

這客棧的基礎是自己費勁力氣忙前忙后地操持才有的，雖然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功勞，但自己絕對無愧于心。

可如今利益竟然暗中流進了碩鼠的口袋。

自己千防萬防，沒有想到這只碩鼠竟然是衙門派來的人。

而且還是一個自己如此熟悉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把錢偷了出去，而且還平了賬面，把一項原本盈利的生意硬生生變成了一樁勉強不賠不賺的白吆喝。

清賬結束，已經是夜深人靜，按照平時林棠和李賬房等人會在這個時候結束工作，離開四方客棧回家，客棧里只留下值夜的伙計輪班。

林棠也和往常一樣，和眾人道別便一路往家走了。

只是她穿進小巷子之后卻沒有繼續往北走，而是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四方客棧的后門口。

月明星稀，她躲在暗巷口靜靜地等著，等得她已經呵欠連連了，終于，一個身影從客棧后門口出現了。

而那個人，正是李賬房！

他懷里果然抱著一個東西，進了一條巷子往南走，因為隔著遠看不清，走路很快，腳步也輕，只是月光從不偏袒，將他的影子印在路上，清清楚楚。

南邊多是達官顯貴家的宅子，富貴人家頗多，而尋常老百姓都是往北邊的巷子住，據林棠所知，李賬房是住西北邊的。

大晚上抱著東西不趕緊回家藏著，他這是要去哪？估計是怕把錢財放在家里有朝一日東窗事發，所以便把錢藏到別處去。

李賬房是衙門的老人了，做事果然謹慎，連偷雞摸狗的事情也做得如此有章法，林棠心里恨得牙根都癢癢。

已是深夜，巷子里靜悄悄的，偶爾的幾聲貓叫蟲語讓人心里還有些發毛。

她壓低了呼吸，悄悄跟了上去。因為怕被發現，只能放輕腳步遠遠跟著。

幸好這李賬房是上了歲數的人，加上抱著東西，走了一段路之后速度明顯降了下來，林棠想跟著便游刃有余了。

只是這路線卻變得越發的奇怪了，李賬房應該也是怕被發現，所以一直走小路，從巷子里穿，搞得寧棠也被轉的有些不知道身在何處了。

但當林棠跟著李賬房從巷子里穿出來的時候，看著眼前有些眼熟的大宅子，心中一驚。

仁園？

這不是陸辰住的宅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