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棠還沉浸在情緒里出不來，不過細想想白天和陸辰說的話，林棠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后悔。

雖然這一次的最后，他沒有抵賴，認下了自己的身份，可說到底，已經這么多年沒有見了，自己就算是他曾經的棠兒妹妹又如何？

小時候說的話總歸是童言無忌，自己怎么就一時間腦子發熱呢？

而且人家現在可是知府！自己好像說了幾句大逆不道的話……

“那是幾句嗎……”林棠念叨著，一臉悲壯，從起自己在陸辰面前也算是乖巧的那種了，雖然偶爾皮一下，但也僅限于偶爾。

加上陸辰那沉靜穩重的性子，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尊著敬著，哪有這樣的時候？

陸辰他……他會不會，就……通過現象看本質，覺得自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哎喲……”林棠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從前經常因為心事而失眠，這次可倒是好，直接是因為心病了。

忽然，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那聲音很輕，要不是因為林棠沒有睡著，這輕輕的敲門聲是絕對不會吵醒她的。

這莊子上沒有什么人，林棠披上衣服走到門前，小聲問道：“是誰？”

敲門的聲音停了，外面的人也沒有聲響。

林棠拎著耳朵又聽了聽，外面真的沒有聲音了。

“誰？是誰在外面？沒有人敲門嗎……”

林棠自言自語，“真是魔怔了，難道是我幻聽？明天得找個醫師給開幾副湯藥……”

她念叨著走到了床邊，準備繼續躺著，走了這一遭讓她更加清醒了，至于睡覺……更是難上加難。

誰知她一條腿剛邁上去，就聽見那很輕的敲門聲再次響起了。

“……不會是有人找事吧？我也沒得罪這莊子上的什么人啊……”林棠心里想著，抄起旁邊的椅子，一點也不怕事的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敲敲敲，敲你個瓜皮腦袋你大晚上來嚇唬……嗯……陸大人好……”

林棠嘴角一抽，努力掛起一抹人畜無害的笑容，身體僵著感覺手臂有些酸楚，這才想起自己的手里還舉著一把椅子。

這也難怪手臂酸，這能不酸嗎？

“你……”陸辰指了指林棠手里的椅子。

林棠尷尬一笑，趕緊把椅子放下，順手拍拍上面的灰塵，“大人……您坐。”

“坐……坐這里？”

林棠一瞅，這大門口，把椅子往身后推了推，“大人您里面坐。”

陸辰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本是不該來的，畢竟深夜，于理不合，我只是……想來瞧瞧你，就不進去了。”

林棠抬眼看向陸辰，他目色如海波濤洶涌，臉上的倦容難掩，顯然這也是個睡不著的。

“大人，我……這莊子沒什么人，不要緊的，您里面請。”

“女兒家的名聲要緊，我還是不進去了，只是看你一眼，也就安心了，我回去了。”

陸辰說著，微微點頭后轉身。

“陸辰……大人，其實，我也睡不著，要不……說說話吧。”林棠聲音越說越小。

陸辰回頭，沉吟片刻后應聲，“也好，夜里風涼，你進屋吧。”

“好。”

林棠進了屋子，卻發現陸辰將門掩上，人卻并沒有跟著進房間。

“大人……”

“我就在門外。”陸辰聲音輕而穩，“我就在這。”

晚風輕揚，蟲鳴聲似遠似近，時間仿佛流淌得無聲無息，格外輕盈。

“這些年，我回去找過你，是我不好，真信了你過好日子去了的消息，哎……”陸辰倚著柱子，望著溶溶月色一團朦朧緩緩說道。

“因為爹爹涉及當年的案子……當時的知府柳大人讓爹爹留下這樣的消息，盡可能不要讓旁人覺得我們是逃了，為此我們走的時候，還裝得蠻像的，真是發財了的樣子……

周圍街坊鄰居都是信了的，也難怪你會相信，這不怪你。”林棠倚著門，轉頭看向窗戶，輕聲細語。

“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其實也沒什么，都是尋常的日子罷了，只是你……你去了哪里？”

外面的黑夜籠罩，因為霧氣，月色入水傾瀉而下，林棠望著出神。

曾經，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她心中的思念、后悔以及那無處發泄的恨，讓她一夜一夜到天明。

“后來，我生父來找我了……”

*

小陸辰看著周圍房子的炊煙發呆，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吃熱飯了，從前娘在的時候，這淮州的無數炊煙中，總有一縷是為他而騰起。

如今沒有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了。

肚子咕嚕咕嚕叫著，小陸辰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準備回房里去找昨日剩下的半個餅充饑。

“辰辰？哎喲辰辰，為父來看你了。”

陸辰回頭，看見巷子口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

顯然，這人是他的父親。

可陸辰對他并不親近，畢竟很少見面，見面也幾乎沒有什么話，他來找母親，不過是……

陸辰想到這里，一種恨意油然而生。

“走，為父帶你去吃點東西。”

陸辰看著他衣著翩翩的樣子，腦海里想到的，是道貌岸然。

但畢竟，這是和小陸辰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是小陸辰清楚唯一可以仰仗的人，他便很是懂事且有禮貌地跟了上去。

這一頓也算是這么多天的唯一一頓飽飯了。

“父親，您要帶我……帶我回去嗎？”

男人聽小陸辰的話，只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陸辰的頭，“小孩子，這種事情聽大人安排就是了。”

小陸辰內心一驚。

從母親逝去之后，他不止一次幻想過父親接自己走的場景。

不是他多么想他的父親，而是因為那是他作為一個孩子唯一能活下去的法子了。

如今，這一刻終于到了，至少他不用擔心，自己會餓死在這里了。

吃了這一頓飽飯之后，父親又帶著陸辰去買衣裳，陸辰年紀雖小，但也能感受到那些伙計看自己的目光。

他身上的衣服干凈整潔，可已經被洗得發白了，上面的補丁是母親給縫的，整整齊齊。

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什么丟人的事情，何況他身上的補丁和旁人的還不一樣，他身上的補丁針腳密實，排布也整齊，都是母親給縫的。

但顯然這些伙計不認為如此，不過他們對陸辰的父親還是笑臉相迎的，畢竟父親穿得很是華貴。

也許在他們眼里，自己不是他的兒子，小陸辰偷偷看向父親，內心苦笑。

或許在父親的眼里，自己也不是，自己更像是一只流浪的貓狗，可憐兮兮，他偶爾有的殘渣剩飯，會丟一點給自己。